第四十五章 全新的世界很茫然
本來倚在嚴錚林懷裡的陸遲不知道是被汽車的顛簸還是被阿瑟的叫聲驚醒, 他睜開了眼，似乎想坐起來。
“沒事。”嚴錚林拍拍陸遲的肩膀，小心把人靠在椅背上, 給他繫上了安全帶，又抵著額頭測了一下溫度, 還很熱。
“睡吧, 不用擔心。”嚴錚林說。
陸遲此刻大概也是燒糊塗了, 居然真的就那麼閉上眼睛重新睡了過去。
這款越野車內部空間比較大, 嚴錚林躬著身爬到了副駕駛位置上，從座位下取出了他的槍。
前車有蔡希崇，一路上已經有不少喪屍被他解決了, 剩下的殘肢斷骸掉了一地，阿瑟就直接開車壓過去了。雖然有喪屍, 但並沒有形成圍堵之勢, 越野車結構穩固，一般的撞擊倒也是可以承受的。
嚴錚林拿槍是備用, 他現在還不想朝外射擊，因為一旦開窗外面的寒風勢必就會灌進來，陸遲的身體也不知道能否吃得消。
幸運的是經過一個路段後，車隊甩脫了這一撥喪屍。
“換我來開車吧。”嚴錚林對阿瑟說。
阿瑟搖頭：“隊長, 我沒問題的，而且現在也不好停車, 要不你先睡會兒，等天亮再換吧。”
瞬間有什麼東西一頭扎進了嚴錚林的身體裡，非常微妙的感覺將他的整個心臟包裹了起來，綿密又柔軟，像是喜悅但又混雜著不安，像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但又茫然一片。
“我——”陸遲迴頭，他的眼圈微紅，“我、我就看看。”唐天逸遭的這次飛來橫禍，有他的原因，這讓他很愧疚。
嚴錚林知道陸遲和唐天逸的關係好，“你急也沒有用，別跑，小心傷口開了。”
嚴錚林差點連呼吸都停住了，低頭小聲問：“陸遲……你醒了？”
嚴錚林也沒有隱瞞，“傷得挺重，一直沒醒——”他的話沒說完，陸遲已經拔腿就跑了。
“哦。”陸遲答應了，嚴錚林才放了手，跟他一起進了檢查點。行動隊出外勤回來，都是要經過病毒檢測的，這是死規矩，任何情況不得豁免，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要檢測過了才能進入基地。好在快速檢測也就十幾分鍾，而且檢查點也有醫生，可以預先處理一些傷情。
“好，覺得累了就告訴我。”嚴錚林說完卻沒有睡覺, 他爬回後座去檢查陸遲的情況。
下車的時候陸遲已經清醒得差不多了，不過嚴錚林還是幫了他一把，半抱著把他弄下了車。陸遲腳一落地就注意到前面安格斯正抱著唐天逸，“小唐怎麼樣了？”
救護車是末世之前留下來的，已經很舊了，內部只夠放一個擔架，所以陸遲是自己坐在旁邊的，急救醫生對於陸遲這種捱了一槍還能行動自如的猛人也是非常佩服，稱讚連連。
太陽昇起之後，車隊加快了速度，久違的德帕出現在了前方。本來車隊應該回婁關的，但是考慮到陸遲和唐天逸的傷，嚴錚林還是決定先去德帕，那裡的醫療設施更好一點。
陸遲身上的溫度依然很高, 當嚴錚林為他擦拭額頭的時候, 他甚至說起了胡話，開始嚴錚林沒聽清楚，然後他隱約捕捉到了幾段支離破碎的句子。
這、這是在背《賢者論》嗎？嚴錚林愣了一下，連囈語都這麼獨樹一幟，真是……真是個好孩子。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嚴錚林就已經低頭親了一下陸遲的額頭，嘴唇接觸到火熱的額頭，感覺到面板下堅硬的頭骨，似乎也觸碰到了那裡面更為本質的某種東西。
檢測結果一出來，陸遲和唐天逸就被救護車拉走了。救護車是少數德帕主基地內部允許使用的內燃機汽車，現在除了這些特種車輛以及行動隊和搜尋隊外勤使用傳統汽車以外，德帕的運輸工具基本都是電動的，畢竟背靠一個核電站，德帕的電力供應很充足。
可以構想的是永恆……可以描述的是不朽……無法形容的是本質……而包容無限的是……萬物之源……
經過短暫的迷惘，對方的雙眼中漾起了清澈的水波，帶出暖暖的笑意。
當時，嚴錚林並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陸遲勉強笑笑，又低頭去看唐天逸，唐天逸臉上的青腫還很嚴重，當然最重要的是內傷，醫生擔心存在顱內出血。
“陸遲！”嚴錚林的心臟又經受了一次考驗，這小子到底有沒有自己是重傷員的自覺啊？他追過去把人拉住，“你跑什麼？”
當黎明的第一縷曙光照亮天空的時候，陸遲睜開了他的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上翹，露出大而黑的眼珠。
“隊長——”陸遲開口。
黑夜寂靜而漫長，像一場永遠沒有終點的旅程，但總歸還是結束了。
到了醫院以後，兩人分別被送進了不同的診室，陸遲的檢查結果很好，他確實沒有傷到內臟，只需要進行傷口消毒和縫合就夠了，不過縫合的時候遇到了點問題。
“咦？”醫生非常奇怪，因為縫合用的弧形針在穿透陸遲的面板時很費力，這個陸遲也不好解釋，面板強化什麼聽起來怪怪的，所以他只能強行歸結為自己太緊張了，導致肌肉緊繃。
傷口處理完之後，陸遲被打上了點滴，接下來他應該入院住幾天，護士推著他的擔架床剛出診室，三個陌生人圍了過來。
“你就是陸遲？”為首的那個人問。
講話的人三十來歲，戴眼鏡，長臉、單眼皮，那是一張酷似蔡希崇的臉，只是不像後者那麼冷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穿著白大褂，但明顯不是醫院的工作人員，那就只能是生物實驗室的人了，沒想到嚴錚林動作還挺快。
“我是。”陸遲迴答。
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對方向護士出示了工作證件，然後就接手了擔架床。一人負責引路，一人負責推擔架床，為首那個做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蔡希賢，我們來自德帕生物實驗室。你的情況嚴隊長已經報告了，我們現在要帶你去實驗室。”
等了這麼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陸遲心裡卻很平靜，他的回答波瀾不興，“好的。”
擔架被推到醫院大樓門口，陸遲再一次上了救護車，經過幾分鐘的車程以及一重又一重的關卡，等到救護車開門的時候，陸遲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所巨大建築的地下室。
下車的時候，陸遲表示自己可以走路，但蔡希賢堅持讓他坐輪椅，“不管怎麼說，你的身體很重要，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
陸遲只好妥協。
蔡希賢親自推著陸遲進入電梯，他的助手跟在後面。電梯內部有點陳舊，但維護的很好，執行平穩而迅速，很快就到達了二樓。
蔡希賢說他會先帶陸遲去抽血，然後就送他去休息，“你的外傷我們會指派最好的醫生過來照料，一切都跟你住院的時候差不多。”
“沒問題，除了……我現在快要餓死了。”陸遲說。
“抱歉，這是我的疏忽。”蔡希賢說著就讓他的助手先去弄點牛奶來，給陸遲墊墊肚子。
這裡居然還有牛奶？確實算得上是相當奢侈了。
“你是蔡希崇的哥哥？”抽血的間隙，陸遲找話聊天。
“是，你看出來了？”蔡希賢一本正經地問。
看不出來才怪，高度相似的臉、高度相似的名字，不是兄弟是什麼？陸遲覺得這位也是冷笑話高手了，“但是你們不像。”陸遲又補充。
性格不像，處事不像。
蔡希賢彷彿也聽懂了陸遲的言外之意，“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何況是人。”進了一個房間，蔡希賢就開始抽血的準備工作。
最後，陸遲一共被抽了六百毫升的血。加上昨天失的血，鐵打的人也要蔫了，何況陸遲還遠沒有金剛不壞，他有氣無力地捧著杯子喝牛奶，整個人都軟得坐不住。
蔡希賢得到血樣就去實驗室了，他的助手送陸遲迴了房間。
房間位於另一棟樓，看起來是個條件不錯的單人病房，陸遲的午餐也送過來了。
蔡希賢問陸遲想吃什麼的時候，陸遲不知怎麼就突然憶起自己多年以前吃過的一些食物，“那就麵條或者粥吧，呃，最好放點薑汁。”海鮮部分不用想了，喪屍封鎖下的內陸城市，是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
“那就麵條或者粥。”蔡希賢讓助手打電話叫廚房準備，德帕這邊有線電話還是通的，當然範圍僅限於主基地與衛星城之間。
“不過薑汁就不必了。”蔡希賢又補充：“雖然我不是營養師，但也知道有傷口的人不適宜吃那東西。”
所以最後陸遲得到的午餐是一碗青菜雞絲麵，味道也還不錯。
從物質意義上來說，陸遲在回到末世三個月之後，終於過上了好日子。
病房條件比婁關的宿舍好多了，有地暖、二十四小時熱水和三餐□□，醫生護士隨叫隨到、非常貼心。除了沒有網路和電視節目，跟末世之前的醫院病房也差不離了。
三天以後，蔡希賢跑過來又抽了陸遲兩百毫升的血。
“小心，別涸澤而漁。”陸遲開玩笑。
蔡希賢倒是很鄭重的樣子，“你的血液樣本很特別，入城檢查那種程度的檢測果然是發現不了。對了，我還需要一些唾液樣本。”
“好啊。”陸遲以為只是用棉籤沾點，結果對方遞過來一整盒唾液樣本採集試管。
“多多益善。”蔡希賢不客氣地說。
陸遲盯著那一堆管子嚥了咽口水，忽然感覺前路艱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