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杯咖啡兜頭淋了下來,姜易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羅大小姐跟溫良兩個字不搭邊,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好惹的人。
他剛才也不知道是腦子哪根筋不對勁,居然會當面下羅大小姐的臉。
這下一整杯的意式特濃不僅是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也澆滅了他內心的一股邪火,他的不滿,不忿,不情願在這一杯咖啡面前被沖刷地乾乾淨淨。
所以他不僅沒暴起,反而就此安靜了下來,任由溫暖的咖啡液在他臉上畫出屈辱的形狀。
此時情緒最激動的人是羅婷珊,她潑完咖啡還嫌不夠,站起來指著姜易大罵:“你什麼東西?給你幾分顏色你倒給我開起染坊來了?我和林珎什麼關係,輪得到你這種傻叉來判斷?你今天最好給我好好交代,不然就算林珎肯放你出國,我也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勉強維持平和的局面就此打破,盛氣凌人的威脅背後是赤裸裸的實力碾軋,有人心裡有再大的氣性,也就此消了蹤跡。
空氣有半刻的沉默,一旁坐著的林珎也完全沒有要出來打圓場的跡象。
“我確實沒什麼話好說。”姜易頂著一臉的咖啡,默默做了個深呼吸,拿過紙巾擦臉的同時看一眼林珎,又看回羅婷珊,狼狽又平靜地說道:“十年前林行一的死鬧得那麼大,不說林家,就是阿宇家裡也不是沒背景,他又是他爸媽的獨苗,還有你,你家的權勢能做到哪種地步,你比我清楚,這麼些個勢力作用下去得出的調查結論,你覺得有錯漏的可能性有多少?”
聽到這裡,原還氣焰張狂的羅婷珊忽地就心虛起來。當年介入的勢力雖然多,可大家未必都是衝著兇手是誰的目標給警方施壓。
家裡為了保護她,不許她提那封至關重要的情書是由她交出去的。這還是隻是她一家,別家呢?孫家是要林珎填命的態度;林家要填命的物件出了車禍,剩下的矛盾全集中在了林珎身上;其他涉及到的家庭,誰能保證沒有自已的私心?
而這麼多年以來,一條道走到黑,揪著到底是誰害死林行一的人,看來看去,居然也就只有林珎一人。
羅婷珊暗歎一聲,深呼吸後語氣愈發強勢:“誰要你說結論了?我要知道你憑什麼說當初你那好哥們在和林珎交往?”
姜易用溼紙巾抹著頭髮:“該說的當年我都說過了,你現在再問一遍,我也還是那句話——阿宇手上有林知一親手寫給他的情書。”
林珎皺眉否認:“我沒寫過,更沒給過。你說我和那個人是私下交換的情書,哪種場合的私下?”
姜易:“這我真不知道。阿宇說過你哥管的嚴,情書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羅婷珊反問:“那為什麼就能告訴你?”
姜易:“不是阿宇主動說的,是有一次上體育課,你們班在練鉛球,阿宇一直看著你笑,我看他笑得不對勁,再三問了他才說你和他在通訊這個事,不過他說完就特別嚴肅地跟我交代這個事不能說出去。說你有話,一旦聽到外面有傳你們倆的緋聞,你會立刻跟他分手。”
“不是。”差點急火攻心的羅婷珊立馬點破了其中的破綻:“人都沒見著的,只看幾封信也能相信。孫飛宇腦子有泡嗎?”
姜易猶豫一番,實話說道:“阿宇提過,信裡的林知一話裡話外跟他都很親密,但是偶爾在走廊上碰到,林知一看他的眼神又毫無感情,他不是沒懷疑過。林知一回信用約他一起去開房的理由暫時穩住了阿宇,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從未洩露的資訊一抖露,場內有一瞬的沉寂與靜默。
很快羅婷珊再度叫起來,甚至可以說是用吼叫來形容:“這不是有疑點麼?為什麼那個時候你要一口咬定林珎和孫飛宇在交往?”
姜易看著林珎不出聲。
林珎放在桌子下的一隻手已經不自覺地握緊,她同樣看回姜易,犀利的眼神發出無聲地質問。
“說啊!”羅婷珊不理這兩人的眼皮官司,不給姜易一絲迴避的機會。
姜易側過臉,避開林珎看過來的冷厲目光,他即便再憎惡林珎,也難以消化對方累積了十年冤枉的審視,以至於他為自已的辯駁都顯得有些心虛:“說到底阿宇是因為太喜歡林知一的緣故,他是因為林知一才死的,憑什麼林知一可以獨善其身?”
羅婷珊怒不可遏:“所以十年前你明知道這裡面有蹊蹺,你也沒跟警察說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當年你說了這個話,可能一切都會跟現在不一樣?”
這話羅婷珊說得異常嚴厲,不僅是在審判姜易,同樣也是在審判自已。當年她沒有勇氣接受自已是導致林行一死亡的兇手,所以讓家裡人幫她隱瞞了那封情書的來歷,如果她當初能勇敢一點站出來,是不是林珎也就不會痛苦這麼多年?
姜易放下沾染了咖啡液後從白變棕的溼巾,也不說話,只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林珎極力壓制著內心翻湧的情緒,緊盯著姜易追問道:“為什麼現在又肯把這個話說出來?”
在外人看來,咖啡廳裡幾人會談的氣氛一開始就不佳,局勢更是從倒下那一杯咖啡開始變得緊張起來,畢竟連一旁的“保鏢”都下意識往被倒咖啡的人靠近,就怕男的一受刺激後暴起傷人。
快要失控的場面令正看著的人揪心,然而之後越來越和緩的場景也並不令看得人放心。
尤其兩方的互動明顯增多,這委實不算是一個好的訊號。
談判的優勢在於資訊差,要是這個資訊差的源頭主動洩露,那所謂的優勢還存不存在就兩說了。
明白這一點,男人哪裡還不會明白留給自已的時間不多,只有先下手為強,一邊繼續關注咖啡廳裡的情形,一邊拿出手機,把早已編輯好的一條訊息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