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雨勢不大，細微的雨絲只是像棉花糖機器裡吐出的糖絲，輕盈地黏附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初冬夜裡的冷意。

一身衣著華貴的杜熙茜臨窗傲然而立，心緒激昂的她像是冬夜裡凝成的一塊冰，渾身氣息陰寒逼人，直凍人心。

她眼中有著奇異的光芒，勢要讓眼前這三個曾經與她羈絆最深的舊人好好見識一番全然不同往昔的自已。

一個不需要依傍他人、不需要假裝貼心，不需要小心翼翼看人臉色生存的杜熙茜。

現在這個杜熙茜有錢有顏，是給予別人依傍，得人奉承討好的明星網紅，怎麼就沒資格表現自已的敢愛敢恨呢？

她環視眾人，擲地有聲地發問：“當年要不是行一，林珎就是一個自甘墮落的不良少女，行一用命替林珎換來的前途，她林珎有好好珍惜麼？”

“她不過是憑著自已有幾分好顏色，勾住了紀徐清的心，憑著紀太太這個身份博光鮮。還真以為她是什麼厲害的鋼琴家啊？沒有紀太太這個名頭，誰會捧她出道？”

“這種虛把式一堆，連結婚都不敢公開的人，我憑什麼要跟她道歉？”

話音落地，羅婷珊和何舒嘉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種驚掉下巴，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不是因為杜熙茜的話震驚，而是因為她看待林珎的心態和她之前對林珎表現出的態度居然會是這麼分裂。

在他們倆的眼裡，杜熙茜和林珎是十幾年的朋友，饒是他們再明白人心善變，也難以理解一個人可以把打心眼裡瞧不上的人當成朋友十幾年。

作為當事人的林珎，反應比他們兩個要不那麼明顯些，她雖然臉色稍變，語氣依舊平靜地發問：“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

杜熙茜俏麗的臉上透著一股狠戾：“真的不能再真。”

她湊近一步，在林珎面前低聲又惡毒地咒罵：“林珎，在我心裡，你就是害死行一的兇手。我管你到底有沒有寫信約孫飛宇，你要不是長得那麼招搖，又一副活潑熱情的大小姐樣，孫飛宇會迷你成痴麼？”

杜熙茜滿意地看到林珎的臉上出現痛苦內疚的神色，朋友這麼多年也不是白當的，她知道往哪一個地方下手，最能讓林珎痛不欲生。

她享受且得意地給出了致命一擊：“要我說，你這些年找人調查情書的來由，不過是為你自已害死行一找的藉口，怎麼，背後有這麼一個人，就能減輕你害死你哥的負罪感了是吧？但你要是沒招惹孫飛宇，行一會死麼？林珎，你哥的死，最主要的殺人兇手，是你。”

即便強自抑制，漫天漫地的痛苦依舊開始撕扯起林珎，哥哥閉目冰冷的身體，母親悲痛欲絕的哭號，父親悲不自勝的沉默，哥哥在醫院逝去的那一天，是林珎這輩子最痛心的噩夢。

見她神色有異，何舒嘉欲上前安撫，羅婷珊張口就要回罵：“杜芳，你別太——”

林珎側身躲開了何舒嘉的靠近，同時回頭用眼神制止了羅婷珊的幫腔。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抑下翻湧的心潮，滿臉哀痛盡數斂去，聲調平淡至極，“你說晚了。”

才把何羅兩人做派看在眼裡的杜熙茜冷哼一聲，想出口諷刺一番，又覺得是在替林珎添光彩，索性閉口不言。

林珎看著杜熙茜，慢聲道：“十年前你說這話，我或許就跟著我哥一起去了。”

杜熙茜一愣，接著又是一嗤，“你要是想贖罪，現在去也一樣。”

林珎搖搖頭，神色堅定又從容：“死算什麼，不過是吃幾顆藥的事。但是我哥既然因為我沒了命，我就要連他那份也一起活。現在的我不會尋死，更不會輕易被打垮。你要是以為兩三句話就能讓我內疚求死，勸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

“你——”杜熙茜一噎，火氣蹭得又聚上了腦門。

林珎打斷，淡著聲反問：“所以你這番真心話，十年前為什麼不說？”

杜熙茜又是一噎，她是要走敢愛敢恨的人設，但這個問題的答案，說實話對她沒好處。

憋了許久的羅婷珊早忍不住了，嗤笑道：“還能為什麼？十年前的杜芳有這個膽說這話麼？她憑著你好朋友的身份，讓不止何舒嘉一個人對她另眼相看，她倒是敢把這些真心話說出來，說出來以後，誰讓她沾光？誰幫她免受騷擾呢？”

杜熙茜不屑地冷笑一聲，沒響。

林珎打量著她的神色，又問：“明明對我這麼不滿，又為什麼還要跟我裝十年的朋友？”

這一問，把羅婷珊也給問住了。

“是啊。”羅婷珊疑惑道，眼裡是赤裸裸的嘲諷：“為什麼呢？杜芳犯賤麼？”

杜熙茜氣得直咬牙，暗自勸自已冷靜，別在心裡有火的時候反駁，話趕話容易說錯話。

林珎看著一言不發的杜熙茜，猜測道：“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麼，你也知道我一直對我哥的死耿耿於懷，想要找出背後送情書的人到底是什麼目的。跟我做朋友，除了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也是因為想知道我對於這件事的追查進度？你也想知道背後是什麼人在搞鬼，還是說——你怕我知道背後是誰在搞鬼？”

強撐的理智差點崩裂，杜熙茜不客氣地斥罵：“少自作聰明。”

“是嗎？”

輕輕的一句疑問，杜熙茜卻被擾得心頭大亂，她避開林珎如電般的目光，強自鎮定：“本來就是。”

她深怕自已說的沒有說服力，立刻找出了能證明對方容易輕信他人的證據：“你以為羅婷珊是什麼好東西？那情書明明是她從你的儲物櫃裡拿的，她說從你書桌裡拿你就信。她在你面前哭幾聲，說她喜歡行一，所以不可能害他，你就把她的話信了十足十。還不是自作聰明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