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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068

第六十八章 068

李宣流作為一個男人,當年入贅時都沒覺得這般丟臉過。

那時他功名在身,端的一派風流倜儻瀟灑模樣,是秦珠看中了他,主動提的親事。

他雖懷有私心想要入贅, 但面上擺出來的姿態卻是痴情於秦珠, 這才因愛放棄大好功名前程, 甘願入贅秦府。

這麼年, 他作為贅婿卻跟娶妻沒有區別。

為了維護自尊跟體面, 他納了妾,插手秦記,將父母弟弟接來京城,一對兒女取姓為“李”。

別人家的贅婿,哪一個能做到他這般?他雖住在秦府, 但別人見到他總會稱呼他一聲“李老爺”。

這曾是李宣流最得意驕傲的地方,他哪怕人在秦府, 但他依舊是李宣流。

他雖是贅婿, 卻從來都風風光光,甚至將秦府跟秦珠碾在腳下, 所作所為從來沒給過秦珠臉面, 沒顧及過秦府名聲。

他一度是贅婿裡的典範, 眾人提起秦府, 總要道一聲他李宣流好本事。

而今日,秦虞卻要替母休了他。

嫌棄他太吵了,衙役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塊布,直接塞李興盛嘴裡,讓他不能再叫嚷。

秦虞替母休夫,怎麼敢的,秦虞作為他兒子,怎麼敢的啊!

先是親侄子中毒,再是親弟弟被判死刑,最後到自己被休。

秦虞,“讓柳大夫給他看看,這邊清醒,那邊就讓他跟李丘駱一起搬出秦府。”

李宣流暈倒,李雲玉跟李雲朵都下意識往前兩步,他倆不是李宣流,做不到對血脈至親不管不問。

秦虞站在原地,垂眸看著地上的血漬,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垂在身側微涼的指尖被一雙手握住,手掌被人包在掌心裡,秦虞才回神。

“唔唔,唔唔!”李興盛看見了袁先生,自然不願意再走,他跟那摁不住的豬一樣,掙扎撲騰的更厲害了。

原本一個衙役押著他,現在換成了兩個。

袁先生站在一邊,只遞給李興盛一個“安心”的眼神,便轉身離開。

這像是一記巴掌, 掄圓了狠狠地抽在他臉上, 響亮無比, 打的他頭腦發懵一時回不過神。

李家的天陡然變了個模樣,沉甸甸的似乎要塌下來。

今日李家的事情貼在科考榜的旁邊,剛好能給想要“榜下捉婿”的人一個警醒,讓他們好好想想,自己捉來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今天本就陰天,沒有太陽不說,院裡還起了風,是有些冷。

今日秦府門外圍觀了無數百姓,都伸長脖子往裡看熱鬧,竇大人不得不開口:

“大家散了吧,這事的詳情下午衙門會貼告示說明首尾,大家到時候去龍虎牆邊看就行。”

“丘駱,丘駱你快醒來看看爹。”

她轉頭吩咐嬤嬤,“讓後廚多備幾碗熱湯來,喝了暖暖身。”

拖著他出去的時候,袁先生就站在秦府門口。

李興盛卻沒看懂袁先生的暗示,在看見他離開後,眼神瞬間都灰了。頹然了一瞬,然後跳起來唔唔的更厲害了,顯然在罵什麼人。

袁先生想的是李興盛雖然被帶走,但李宣流還在,他總不會不管這個弟弟吧。

“我花了那麼多銀子,流水一樣往外送,他們可不能不管我,可不能不管我啊!”

竇大人看向李興盛,“押走!”

竇大人目不斜視坐回青色小轎裡。

暈倒前,他似乎聽到別人喊他“李老爺”,往日最驕傲的稱呼,今日好像變了滋味,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如今,秦府說不要他,就能不要他。

龍虎牆,一個貼衙門告示跟秋、春闈兩榜的地方。

等下人把李宣流抬走,秦虞跟老太太一併起身謝過竇大人,“謝大人主持公道,還秦府一片天晴。”

老太太笑起來,拍拍沈酥手背,“去吧。”

沈酥從門外進來,朝老太太跟白氏行禮。

李興盛跟李管家被衙役押著往外走,剛才還在夢中的李興盛猛地回神,開始掙扎謾罵,“秦虞你等著,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秦家那般大的家業,若不是秦虞長大了站起來,擺出強硬決絕的態度,都會被李家人吞吃乾淨,何況別的人家呢。

她屋裡那張床都準備換了,以及被李丘駱捧過的茶盞椅子,一併換個乾淨。

老太太伸手拉過沈酥的手,摸了摸她手掌手背溫度,“好孩子,還讓你特意跑一趟,在外面站了許久,凍著了吧。”

衙役走完,接下家便是秦府自己的事情。

“哥,哥你醒醒啊哥,哥你救救我,你讓袁先生來救救我。”

“唔唔,唔唔唔!”

竇大人看見了人群裡一身藍色長袍的袁先生,袁先生自然也看見了他,只是所有快到嘴邊的話在瞧見竇大人沒戴官帽後都嚥了下去。

女人被休是何種感受,李宣流今天算是清晰的體會到了。

跟前兩者比起來,李宣流更受不了最後這個羞辱,一口血吐出來,當場暈厥。

沈酥笑盈盈謝過老太太,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總忍不住側眸看向一邊的秦虞。

“分內之事,兩位不必多禮,”竇大人虛扶起老太太,“本官衙門裡還有要事處理,就不多留了。”

秦虞讓下人把他抬回西院,連同李丘駱一起。

它將昔日李宣流維繫的那點體面尊嚴盡數打落在地,清晰的告訴了李宣流, 他不過是秦家的一個附屬品而已,他所有的風光全是藉著秦家的勢。

她側頭看,沈酥眉眼彎彎站在她身邊,搓著她的手指,語氣擔心,“怎麼手這麼涼啊?”

秦虞回握住沈酥的手,輕聲說,“可能是穿的少,有些冷。”

她清晨從裡衣坊過來,現在身上還穿著早上的衣服,沒來得及換。

“看來裡衣坊裡是該多準備些你的秋裝了,冬裝也該提前做了。”沈酥捏捏秦虞手指,溫聲細語說話。

秦虞是有不少換洗衣服放在沈酥那裡,如今聽她要給自己採購衣物,有種很安心的感覺,好像裡衣坊的後院是兩人的小家一般。

秦虞看著沈酥,才覺得剛才空蕩蕩的心慢慢又滿了起來。

她一直將李宣流跟李家視作仇敵跟家賊,很早之前就恨不得拿起掃把將這群人掃出門。

如今她一步步藏拙成長,到今日的環環算計,反手利用,總算姿態強硬起來,完成多年來的夙願,替母親休了李宣流,把李家人盡數趕出去。

願望一朝完成,人突然空了起來,像是想做的事情做完了,陷入了迷茫跟空虛,不知道未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直到沈酥站在她旁邊,輕輕搓著她的手,秦虞看著她才漸漸靜下心。

她還有卿卿,她要跟卿卿一起把生意做好,把秦家看顧好。

“我想撥出一筆銀錢,建立女子學院,教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將來就算無人可依,至少她們還能靠自己。”

這個學院裡可以在教讀書識字之餘,教女子女紅繡工,從商之道,亦或是別的實用的本事,有一技之長,總不會餓死。

秦虞握住沈酥的手,“可以嗎卿卿。”

沈酥目露驚喜,連連點頭,“自然可以啊!”

“這對於很多女子來說,是天賜甘露,是泥潭上方伸過來的手,‘秦公子’此舉大善。”

她覺得秦虞這個想法簡直太棒了,如果不是人多,不是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她都想環著秦虞的脖子獎勵她一個深吻。

自己要是曾去過這樣的女子學院,說不定早就學會算賬看賬本了,哪至於現在慢吞吞的從頭學。

沈酥眼神向來直白火熱,看的秦虞耳廓微熱,不由別開視線,免得被她勾的不知場合,情不自禁低頭吻上去。

她倆在一邊輕聲說話,老太太也看向白氏跟李雲玉李雲朵兩個孩子。

“你倆雖跟秦家沒有半分血緣關係,但卻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跟秦虞一樣,在我這兒都是我膝下的孫兒。”

“雲朵素來孝順,從小就愛過來陪我說話,三五日便要來請一次安,若是得了好東西,有了好玩的事情,總會過來跟我這個老太太說。”

李雲朵猜到了老太太的意思,默默紅了眼睛。

老太太又看向李雲玉,嗔道:“你最是淘氣,總是處處跟秦虞比較,惱她比你聰明,氣她不搭理你。”

見李雲玉低著頭,老太太又是一聲嘆息,眼裡帶著笑,“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心性不壞品質純真,你跟李家人比起來,有太多對秦虞下手的機會了,但你都沒做。”

李管家挑唆李雲玉給秦虞下藥,說如果他沒有路數,藥由李管家給都行。

李雲玉卻說他有!

然後弄了包瀉藥,藥的還是馬……

還是他自己那匹嘴饞貪吃的馬……

這些事情,老太太跟秦虞都知道,李雲玉看著笨笨呆呆,可心眼好有良心,不是個壞孩子,甚至有點大智若愚的通透感。

他知道自己跟秦虞是兄弟,小打小鬧可以,但不能真傷了情分跟性命。

今日這場面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如何衡量想必心裡也該有數了。

最後,老太太看向白氏,“萍兒。”

這還是這十幾年來,她頭回喊白氏的名字。

白氏眼眶瞬間一紅,她也好些年,沒聽人喊她名字了。

“珠兒走的時候,有三件事情放心不下。一是愧對我跟老爺,說對不起秦家多年養育寵愛之恩,引狼入室給秦家帶來了麻煩。”

提起亡故多年的女兒,老太太心裡還是一陣酸楚難受。

她珠兒是那般好的一個姑娘,僅是性子柔弱了些,便落得如此田地,沾上李宣流多年,直到今日才算擺脫這塊狗皮膏藥一般的噁心人。

老太太緩了緩,繼續說,“二是對不起秦虞,說沒辦法親眼看她長大了。珠兒說她這輩子活得很是失敗,為人女為人母都沒做好,最後卻要我來替她還這筆欠下的債。”

那時秦珠已經虛弱至極,眼裡含著淚,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剜她自己的心。

她含著金湯勺出生,享受了世間萬般寵愛,臨走之時卻滿心愧疚跟遺憾自責。

她拉著老太太的手,一字一句懺悔,說如果有來世,她定不會這般柔弱無能。

“姐姐她只是心軟而已,錯不在她。”白氏眼淚掉在衣襟上,聲音又輕又低。提起那樣皎潔如月的女子,她無意識的輕聲細語。

老太太抬手拍拍白氏手臂,“我自然知道,可你知道她最後放心不下的是誰嗎?”

白氏抬臉看老太太,臉上淚痕明顯,滿眼的難以置信。

“是你。”

說出來的確讓人驚訝,秦珠一個正妻,將死之時卻擔心府裡的一個妾室。

“她說你也不容易,入府也並非自願,很多事情都不會不懂,她說她離開之後,讓我多多照拂你一二。這也是我多年來,容得下你跟兩個孩子的原因之一。”

老太太心善是一回事,白氏的懂事兩個孩子的孝順是一回事,但這裡面最主要的,是女兒臨終時的託付。

白氏一時間淚如雨下,靠在李雲朵懷裡泣不成聲,“我不值得她那樣照顧。”

她進府就是踩著秦珠的臉進的府,有她這個妾室在,秦珠面上已是難堪,秦家臉上格外無光。

可饒是這般,秦珠依舊沒為難她一個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反而多加照顧細心教她。

白氏感激在心,這些年對兩個孩子叮囑全是要對秦虞好,要對老太太好。

所以李雲玉釣了五條魚,第一時間想的都是送兩條去給老太太補補身子,哪怕秦家家大業大不稀罕這點東西,可那是他潛意識的反應,是他的心意。

老太太搖頭,“這話,你說了不算。”

值不值,老太太說的不算,白氏說的也不算,只有秦珠說的算。

“如今秦李兩家劃清關係,我之所以跟你和兩個孩子講這些,是想問問你們,是留在秦府呢,還是跟李宣流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打賞,今天加更,待會兒六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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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