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古力,你小點聲不會有人把你當啞巴賣了的。”潘家寧沒好氣道,回望一眼洗手間,把英國皇室御用品牌手工定做的昂貴皮鞋放下,低聲問道:“你給那個渣男買的衣服還在不?”
“在在在。”朱古力會意,回房間抱出來一套衣服,T恤衫、哈倫褲,還有一雙板鞋,潘家寧接過來,走到洗手間門口敲門:“趙……趙公子,乾淨衣服給你拿來了,你把換洗衣服拿出來,我幫你放進洗衣機。”
趙殿元打心眼裡相信這個長得酷似蔻蔻的女孩,真把襯衣褲子脫了遞出來,把乾淨衣服拿進來準備洗澡。
“龍頭向左是熱水,你用那塊藍色毛巾好了,那是我的,洗髮水隨便用好了,就當自己家。”潘家寧抱著一堆衣服喜滋滋回來,衝朱古力吐吐舌頭,兩個女孩翻著趙殿元的衣物,想找出一點身份線索來。
白西褲是同品牌的,內標籤上有刺繡姓名,還有四個紅色阿拉伯數字:1939,倆人都沒在意,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品牌創立的年代,朱古力抽出那根白色的皮帶,檢查皮帶頭,捂著嘴驚呼:“Hermès!”
潘家寧接過來端詳,皮帶頭是個細長的H形狀,有雕花,沉甸甸的不像是鋼質,背面打著細小的戳子,像是某種古老的認證。
那邊朱古力又在大驚小怪:“天哪,他竟然用吊襪帶,好騷啊。”
男士吊襪帶確實是很罕見的玩意兒,潘家寧也是頭一次見。
“內褲呢?我欣賞一下。”朱古力到處踅摸。
“咱還能有點出息?”潘家寧拍拍室友的腦袋。
“臣妾做不到啊,這可是真富豪,就像是言情小說裡的情節,雷雨天撿了一個失憶的富家公子回來,也許他有幾百個億的資產等著繼承呢。”朱古力眯著眼睛暢想著,陶醉不已。
“我覺得他身上有故事。”潘家寧說。
朱古力和她想的不是一回事:“雖然是你撿來的,但是咱倆公平競爭,各憑本事,不許不答應的。”
潘家寧拿起那塊懷錶,錶殼背面嵌入彈頭,錶盤微凸,指標已經停止走動,十二點位置是外文商標A. Lange & Söhne,她上網搜了一下,這個牌子叫朗格,德國貨。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從歷史中走來。”潘家寧皺起眉頭。
“說不定是真正的上流社會流行復古風呢,穿真正的古裝,不可複製的舊時光,多懷舊浪漫,這才叫腔調。”朱古力解釋得倒也說得通。
“你注意他的髮型了嗎,正宗復古油頭。”朱古力扳著手指分析,“高階定製服裝皮鞋、中古款愛馬仕腰帶、吊襪帶、復古油頭,全都驗證了我的判斷。”
潘家寧將嵌著子彈的懷錶懟到她面前:“還流行這個嗎?”
朱古力試圖將彈頭取出來,但卡得太死根本拽不動,她撓撓頭,對這個問題給不出答案。
潘家寧把衣服塞進洗衣機,忽然她覺得哪裡不對勁,又將那件西裝外套拿出來在燈下看,白色的西裝上有一片片淡淡的紅色,像是被洗過的血跡。
洗手間裡,趙殿元研究著抽水馬桶和熱水器,他只在諾曼底公寓見過抽水馬桶,但沒這麼大,陶瓷也沒這麼白,放在一旁的手紙更是綿軟如絲巾,洗手間的總體空間不大,不設浴缸,有個玻璃隔出的淋浴間,熱水器的牌子還挺熟悉,美國的AO.史密斯,趙殿元洗了個澡,他不會用那些花花綠綠瓶子裡的東西,只用了香皂,擦乾身體,換上新衣服,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感覺有點像現代人了。
來到客廳裡,兩位女生正襟危坐,潘家寧已經將棒球帽摘下,趙殿元注意到她額頭上竟然有一個淡淡的月牙,頓時驚呆,她不是楊蔻蔻,但必定和楊蔻蔻有著某種科學無法解釋的聯絡。
“帥哥,你是不是失憶了,找不到家了?”另一個女孩問道,她長得也不醜,但是神情總是有種誇張的感覺。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朱莉,朋友們都叫我朱古力,我和COCO是一對兒。”女孩說。
趙殿元說:“我不是找不到家,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的家在一九四二年的長樂裡二十九號,我今天去過那裡了,那地方沒變,但已經不是我的家。”
朱古力看看潘家寧,小聲說:“要不還是給六百號打電話吧。”
趙殿元說:“我想聽一下收音機,你們這有嗎?”
朱古力笑道:“收音機?我手機裡有這個功能,你想聽什麼?”
趙殿元說:“我就想聽聽中央社的訊息,現在是民國……?”
朱古力不笑了:“喂,你不會以為現在還是民國吧?”
趙殿元一愣:“難道我們沒打贏日本人?”
朱古力毛骨悚然,縮到沙發角落裡抱著潘家寧:“COCO,你和他說吧。”
潘家寧說:“你是指二戰嗎,我們在一九四五年打贏了日本,然後爆發瞭解放戰爭,在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直到今天。”
趙殿元繼續問:“中華人民共和國是誰成立的?”
朱古力悄聲說:“COCO,我看他不是裝的,沒人能裝成這樣還不笑,我現在懷疑他不是六百號的病友,是真的穿越者。”
潘家寧說:“新中國是共產黨成立的啊,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趙殿元點點頭:“共產黨,是為勞苦大眾說話的黨,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曹先生他們成功了。”
潘家寧說:“現在該我問了,第一個問題,你的衣服上為什麼刺繡著別人的名字?”
趙殿元一愣,隨即醒悟過來:“我也沒說是我的衣服啊。”
潘家寧說:“你和衣服主人是什麼關係?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趙殿元說:“這是潘少爺的行頭,我是冒牌貨,潘少爺的大名叫潘驕。”
潘驕這個名字和Joe Pan正好能對應起來,這證明趙殿元說的是實話。
“第二個問題,你說從一九四二年穿越而來,你怎麼證明呢?”潘家寧問道。
“我不能證明,或許你能幫我證明。”趙殿元說,“你如果能找到八十年前的報紙,應該可以看到我做的事情。”
“你做了什麼?”兩個女孩同時發問。
“我血洗了潘家花園,那天一共死了十一個人,或者十二個,其中七個人是我做的。”趙殿元語氣平淡,就像是說一件家長裡短。
外面一直在下雨,此時一個悶雷炸響,屋裡的燈光全滅,兩個女孩嚇得抱在一起,以為撿來個富家公子,沒想到是個殺人狂魔。
“別怕,保險絲燒了,閘刀在哪裡,我來修。”趙殿元說,他是電工,這是老本行了。
潘家寧調出手機的手電功能,照了照入戶門旁邊的牆上:“是跳閘了,你把空氣開關板扳上去就行了。”
趙殿元抓瞎,他沒見過這麼先進的東西,但只呆了一下就搞懂了,原理還是一樣的,只是介質不同,空氣開關復位,室內燈火通明。
朱古力鬆了口氣,她剛才都想打電話報警了,潘家寧冷靜如常,她繼續問趙殿元:“你說的潘家花園,就是長樂裡的那個潘家花園嗎?”
趙殿元點點頭:“對,就是那裡,潘克復霸佔了他兄長的宅子,他和瘸阿寶狼狽為奸,為禍一方,我殺他,是為了救人,也是為民除害,為國除奸,懷錶上的子彈,就是他的槍裡打出來的。”
潘家寧說:“你給我們講講一九四二年的生活細節吧,我挺感興趣的,還有你說的那個叫蔻蔻的人,那是一段愛情故事吧,我也很想聽聽。”
趙殿元頓了頓,說道:“那還要從一九四一年的深秋一天說起……”
他娓娓道來,兩個女孩漸漸聽得入神,當聽到男女主角在閣樓上吃小餛飩的時候,朱古力忍不住嚷道:“好浪漫啊,不行,我也要吃小餛飩,現在就要,COCO,拿你的手機點外賣,我的花唄已經用完了。”
潘家寧還就真點了三份小餛飩的外賣,趙殿元繼續講故事,對他來說這也是一次對自己感情的覆盤,回憶起和蔻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講得很投入,很動情,兩個女孩更是聽到淚流滿面,紙巾都不夠用了。
敲門聲響起,是美團外賣來了,三份小餛飩擺在餐桌上,一次性餐具遞到趙殿元手裡,睹物思人,人已不在,小餛飩也不是當年的味道了。
吃完宵夜,趙殿元把最後的故事講完,兩個女孩宛如看了一部世紀大片,蕩氣迴腸,纏綿悱惻,又有著英雄喋血的豪邁劇情。
朱古力跳起來,從冰箱裡拿了一瓶野格,倒進三個玻璃杯再兌上橙汁,把手機連上藍芽音響放BGM,舉杯道:“這麼好的故事不拿來下酒可惜了,英雄,我敬你。”
藍芽音箱裡傳出歌聲:“……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人生短短几個秋啊,不醉不罷休……”
故事聽完了,酒也喝了,該睡覺了,這套房子是潘家寧和朱莉合租的,兩人各一間臥室,趙殿元只能睡客廳,對睡慣了閣樓的他來說,這條件已經很好了,兩個女室友各自贊助了枕頭和毛巾被,他躺在沙發上,客廳大燈關上,兩個臥室的門也關上,窗外依然是風急雨驟,趙殿元高度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漸漸進入了夢鄉。
潘家寧開啟臺燈,躺在床上,拿出手機給一個人備註名叫“老爸”的人發微信,問他聽沒聽過潘克復和潘驕這兩個名字。
很快老爸回覆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