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顯南沒有像來的時候坐在後面,而是自然的坐到了副駕駛,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就不用扭扭捏捏的做不禮貌的行為,汽車駛上主路的時候,他看車窗外急速掠過的霓虹和人影,心裡控制不住的鈍痛。
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的傷感和絕望,類似瀕死前的掙扎,他和顧超的感情,就在這種瀕死中苟延殘喘,最後無疾而終。
鄭平自上車問了地址便沒再開口,他開車期間偶爾瞥一眼副駕駛的白顯南,看他目光側向窗外,便沒有打擾他。
車子走了一半的路,白顯南突然說:“我在這裡下車。”然後看向車窗外霓虹和稀稀落落的人。
這裡離白顯南說的那個地址還有一段距離,便說:“你要買東西嗎?”
白顯南並不解釋:“讓我下車吧,我想透透氣。”
這裡走回家還要半個小時,可是他已經控制不了海浪般席捲的思念,他想他。
鄭平略顯無奈,他以為白顯南只是不想自己知道他住在哪裡,但他還是聽話的把他那側的車門按開了。
他下車後,鄭平在車裡探身對他說:“外面很冷,一會你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或者打個車回家吧。”
經歷過幾段感情的人往往善於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體貼,這種體貼並不針對於某一個物件。
白顯南點了點頭,轉身之前還是不忘表明立場:“枝上柳棉吹又少,鄭總保重。”說罷,轉身走進了冬夜裡。
這座北方乾燥的城市已被城市各處冷熱交替而產生的霧氣所浸溼,洗掉了城市中積攢的灰塵,刀鋒般的北風卻依舊凜冽。
白顯南獨自漫步在街上,沒人能與之說話,沒事能堪堪大發時間,彷彿連空氣都變得憋悶,望著經過的枯樹,想顧超,經過尚未營業的小店門口,想顧超,看見對面走過的情侶,想顧超。紅燈變綠變黃,又變紅,夜空有鳥兒飛過,一個小女孩穿著粉色的羽絨服。
想顧超,想顧超,想顧超。
這感覺讓本就憋悶的空氣逐漸窒息,這是要要他的命嗎?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動物,沒辦法記得早上吃了什麼,卻記得多年前午後某個人臉上的笑容。
白顯南總算捱到走回家,踢了鞋子走進臥室,把自己扔在床上。
夜涼如水,白顯南脫了外衣,裹在厚厚的被子裡,怎麼這麼冷,暖氣是熱的,地熱是熱的,可是心裡空落落的,冷。
終於忍不住撥了那人的電話。
快十點了,那邊手機接通還是嘈雜的聲音,顧超一晚上都在等著白顯南的電話,握著電話的手都要冒汗了,螢幕一亮,一秒接起。
對面的嘈雜聲漸漸褪去,顧超壓制著即將出口的怒氣,緩緩的說:“才回家嗎,我打了你一晚上電話。”
白顯南等著顧超發飆,以前不接電話捱過幾次“嘶吼”,不過他不害怕,今天的顧超意外的溫柔了,白顯南卻翻起來小腸:“今天不罵了,之前喊得挺大聲的啊?”
顧超笑聲透過聽筒傳來:“瞅你那小氣樣,我跟你喊過幾次,想起來就說一說,越來越像小媳婦了。”
白顯南不識逗,痛快的給他一記看不見的白眼:“滾。”
顧超繼續扯著嗓子笑,笑夠了,看看走廊裡四下無人,語氣逐漸溫柔:“想你還想不過來呢,哪能跟你喊呢,今天又在實驗室呆這麼晚嗎,我不在家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吃飯了嗎?”
白顯南心頓時軟了下來,還有些心虛:“吃了。”
顧超很滿意:“吃的什麼?”
白顯南仔細回憶了一下晚上桌上的幾道菜,都很可疑,情急之下便只能說隨便點的外賣。
顧超嘆氣聲很重:“明天我讓徐姐去家裡給你送飯,你不用再說別的了,就這麼定了。”
白顯南心裡想有熱氣烘著,剛才渾身的寒意冰冷都被驅趕的徹底,他知道這麼多年他為什麼能堅定的留在顧超身邊,因為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的愛意。
他自小失去母親,缺少來自母親溫柔的呵護,老白自小疼愛他,但是父親愛他的方式內斂沉默,可是認識顧超之後,這個人洶湧熱烈的愛,如排山倒海的海浪轉化成烘烤他的無邊熱浪,讓他這八年裡可以過的任性灑脫,肆意妄為。
這段感情他從不細想,偶爾細想便會溼了眼眶。
收住眼底的淚水,他說:“別麻煩徐姐了,我會好好吃飯的。”
顧超知道他一方面確實是不愛麻煩別人,一方面喜歡一個人安靜的活著,如果不是遇見自己,白顯南能把自己活成一顆沙漠中孤獨靜穆的樹,或者深海中無人能夠觸及的孤島。
多麼慶幸,他遇見了我,顧超曾無數次這樣想。
白顯南不說話,顧超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南已經因為思念落了淚了,他一個人絮叨著:“南方的天氣總是悶悶的,不過沒下雨,給你看我這邊的夜景。”
顧超幾步便走到走廊中間,乘電梯去了酒店頂樓的觀景臺。
他把手機攝像頭對著無邊的夜空和璀璨的城市,夜空中星海璀璨,城市中萬家燈火,萬物浸在宇宙中,彷彿和時空一起交相輝映,黑色幕布猶如鏡子,俯瞰的城市的燈火漫天華彩,倒置了蒼穹,浸染了眼底。
“今天參加的晚宴,結束後每人給了一朵玫瑰花,我回去就把它插在酒店的花瓶裡,好好養著,帶回家給你。”
玫瑰,又是玫瑰花。
顧超送過多少朵玫瑰花給他,不計其數,遇見這種額外的驚喜,也都給他留著,他們不缺每一個相愛的瞬間。
白顯南看著手機螢幕上華麗的夜景,眼底的爛漫燈影,晃了晃神便侵染了一片霧濛濛的色調。
白顯南思緒紛亂,喃喃的說了一句:“好像要下雨。”
顧超這才注意到,黑絲絨一樣的夜色中似乎真的飄起了小雨。
遠隔異地,顧超明知白顯南能適應自己一個人,他常出差,白顯南通常不會主動打電話,他的解釋是怕打擾他工作,可是他了解他的小孩,他只是不願意暴露思念和無助。所以顧超主動,每次都主動撥他電話,報備行蹤,給予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