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修接近尾聲,臨走前一週,幾乎每晚都有酒局,齊慕言本就酒量有限,卻因此天天爛醉。幸好醒酒速度快,只需小憩半小時便恢復清醒。
臨醫留給他的印象無比深刻,老師們無私傳授,手術室的大門始終向他敞開,同事間的關愛及那些小護士的特殊照顧,令他倍感溫馨。
來到海濱城市的機會難得,既然到了海邊遊覽過,城裡的風光自然也不能錯過。最後兩天,齊慕言就在臨江市的各大景點間遊蕩。無法再泡在手術室的日子裡,每當醫院的醫生護士見到他,都客氣得讓他無所適從,那些小護士依依不捨的樣子更讓他感到尷尬。無奈之下,他只好選擇避入各處景點,暫別這熟悉的環境。
最後一天,齊慕言借得一部電熨斗,精心熨燙衣物後,步入院長辦公室,向院長表達辭行之意。
“要離開了?嗯,歸鄉後切莫荒廢學業,這半年來的日夜顛倒,你定然受益匪淺。記住,今年務必要參加研究生考試,於醫療這個行業而言,無論何種緣由,提升學歷至關重要。我不再遠送,贈你一套書籍,期盼你在醫學的瀚海中探索無垠。”
齊慕言眼眶泛紅,向老教授深深一鞠躬,正是這位老者的實際行動與高尚品質打動了齊慕言。他是齊慕言在醫學生涯中遇到的第二位引路人。在臨江之濱,齊慕言已然認識到,一位真正卓越的醫生首先應當是一位充滿仁愛之人。而老教授的所作所為恰如其分地詮釋了“醫生”這一身份的本質。
返程的列車相較於來時,旅途更為艱辛。當時氣候宜人,不寒不暖,而此刻正值酷暑時節。老舊的綠皮火車不僅速度慢且破舊不堪,車廂內充斥著紛雜的腳臭、狐臭、汗味以及香水混雜的氣息,在炎炎夏日裡發酵。歷經五十多個小時的行程,齊慕言已有些許精神恍惚。
一同前來的婦科主任鞠春大姐卻彷彿絲毫未受影響,她鍾愛噴灑香水,雖已年逾四旬,卻依然保持著颯爽風采,據說年輕時曾是公認的美女,曾服役於部隊,並最終轉業至商河縣醫院工作。
“走吧,不遠處有我的一位戰友,他經營著一家酒樓,我們去好好搓一頓。”
“哈哈,都餓了好幾天了,快走吧,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金黃的肥牛和鮮嫩的羊肉,我要選一塊最肥美的羊尾來享用。”內科主任率先響應。
從首府到商河縣醫院,兩地相隔數百里,尚未通火車線路。一想到即將乘坐長途臥鋪大巴,齊慕言頓覺食慾全無。他們幾人均來自邊疆地區,對首府頗為熟悉,便領著齊慕言穿梭於街頭巷尾,狠狠地在朋友的酒樓飽餐一頓。
“齊老師,別犯愁了,到了家門口還要坐大巴,豈不是笑掉大牙!”內科主任擦了擦嘴角,隨即撥通了一位藥品經理的電話。
不久後,藥商駕駛著一輛效能優越的商務車抵達,正好他也要前往商河縣送藥,於是便順道將人和藥一起捎上。
重回醫院,一股異常的氣氛瀰漫其中,冰冷得令人不適。原本已在科室安分守已的徐華煜此刻正以一種戲謔的目光審視著齊慕言。裘拓不在,只有禿頂的蔣霄和盧明哲在場,兩人的面色皆顯得木訥。
齊慕言還未及坐下,就被盧明哲拽入了醫生值班室。
“院長出事了,被帶走調查了。”齊慕言聽聞此事,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詢問原因。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好像是因為那個你提出的購買腫瘤病篩查裝置——PET-CT機的事情,牽扯到了一些不正當的利益。如今醫院失去了院長,大家如同無頭蒼蠅般無所適從,你說會不會波及到我們身上?”盧明哲雖然工資微薄,但依靠器械、藥品回扣,也算得上是高收入群體。
“應該不會有事的。”
“那您呢?安然無恙嗎?為何提出那樣的建議,簡直是引火燒身,如今該如何應對?”
“我更沒什麼事,儘管放心。”齊慕言話音落下,徑直出門而去。
雲蘆遭遇困境,齊慕言視其為摯友,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立刻趕往雲蘆家。此刻,雲蘆家中一片混亂,猶如遭受突襲般凌亂不堪。
“嫂子,具體情況如何?”
“齊慕言,你總算來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雲蘆,他出事前就告訴我,倘若有一天出事,什麼都不要跟別人說,直接來找你,說你定有解決之策。”雲蘆的妻子說完,再度悲痛欲絕地哭泣起來。
“雲蘆到底得罪了何方神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先詳細說一下。”
“還不是因為你推薦他購買的那個機器裝置,他接受了別人的賄賂,並聲稱這是最後一次,結果不出幾日就被縣裡實施雙規了。”
“雙規?”齊慕言雖明白其中含義,又稱為兩規、兩指,但他總覺得此事與他所熟知的所有人都似乎關聯不大。
“你先別急著哭,到底收了多少賄款?”
“二十五萬。”
雲蘆擔任院長多年,卻無法抵擋內心的貪婪慾望,懷揣僥倖心理打算最後一次撈一把便全身而退,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栽了跟頭。齊慕言對此類彎彎繞毫無瞭解,但念及雲蘆以往對他的照顧,若有可能,他必定竭力相助。
來到邊疆不滿一年的齊慕言,真正在乎他的領導也就只有欒谷夢一人,至於鍾小霜只是個官員家屬。欒谷夢平日待他雖客氣,卻談不上親和。如今這種情形,唯有硬著頭皮去碰碰運氣。
齊慕言撥通了葉新的電話,對方卻告知領導正在開會,且近期事務繁重,無暇分身。這番答覆無疑表明領導此刻不便插手。實際上,欒谷夢這段時間確實忙碌,縣醫院作為其下屬單位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她難辭其咎,目前也在接受上級的質詢調查。
欒谷夢這條線顯然難以指望,剩下的唯一希望便是鍾小霜。過去齊慕言去她家如同串門般輕鬆自如,如今不同以往,自已有事相求,還要厚著臉皮上門求助,需提前打電話預約。
“鍾姐,我是齊慕言,剛完成進修回來,您最近腰還好吧?”
“齊慕言啊,我腰沒什麼問題。你今天打電話來,是為了你們雲院長的事吧?”
鍾小霜深知齊慕言人脈尚淺,對其前程頗為憂慮。上次調動工作雖未挑明,但也因看在齊慕言的情面上,對雲蘆案件進展尤為關注。她心存善意,不願看到這位有望成為一代名醫的年輕人受此牽連。
“是的,鍾姐,如今我真是束手無策,只能向您尋求幫助。”
“看來我沒看錯你,有情有義,只是未能明辨是非。今天我只能告訴你,讓你們院長家儘快退還贓款,以爭取從寬處理。我家大門隨時為你敞開,有空就過來坐坐,不必再胡思亂想了。”
鍾小霜直言不諱的一句“不分青紅皂白”,讓齊慕言瞬間面頰如遭重擊,一股火辣辣的恥辱感直衝心頭,即使他再怎麼不通世故,也無法再厚著臉皮懇求人家伸出援手。咎由自取,無從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