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籠罩下的西市,儘管溫度已攀升至33.5度,但在濃密樹蔭之下,人們依舊能覓得一絲沁人心脾的涼爽。
剛從商河縣人民醫院風塵僕僕趕回的實習骨科醫師齊慕言立於樹蔭之下,卻絲毫未能感受到這份涼意。連日來的焦慮煩躁,令其雙唇佈滿破潰流膿的瘡痂。
前兩日,齊慕言踏上歸途的大巴,凝視著窗外無垠的荒漠戈壁,心中暗忖,即便老父身體孱弱,怎可能突然病倒呢?莫非……正當齊慕言思緒紛飛之際,大巴已然抵達了火車站。
咣噹——咣噹——火車發出低沉而壓抑的呼吸聲,載著齊慕言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向東疾馳。
再次轉乘大巴,齊慕言返回了位於山西高原黃土高坡的遠齊村,遠處便望見童鈺在村口焦急地徘徊等待。
“童——鈺。”
“慕言,你爹又吐血了,在縣醫院呢,他堅持要我在這等你。”童鈺緊接話茬。
“收到你的簡訊,我星夜趕路便奔回來了。我爹究竟得了什麼病,怎麼會說倒下就倒下了?”齊慕言焦急追問,手中緊握著童鈺發來的資訊,只見螢幕上赫然顯示:老父病危速歸。
“唉,不是你爹,是我爹。他早年間曾犯過一次,如今又復發了,他患的是胃癌。”童鈺發現齊慕言誤會了,便細聲解釋道。
“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得知並非自家老父,齊慕言心頭的一塊齊頭暫時落地,然而沒等他緩口氣,心又懸到了喉嚨口。
“我二叔竟然得了胃癌?”齊慕言看著童鈺,略顯驚愕。雖她身材嬌小,面板黝黑,但今日一身整潔打扮,腦後垂掛著兩條粗直烏亮的大辮子,格外引人注目。
童鈺咬著唇角,輕輕擺弄著辮子,臉上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一會兒有輛三輪車來接我們,你先回家探望一下吧。”
“你怎麼會掐準我回來的時間,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我查閱了列車時刻表,所以早早地叫了輛三輪車。不說這個了,趕快走吧,別讓你爸媽等得太久。”話音未落,一輛三輪車從村子深處緩緩駛來。
“童鈺,快上車,完事我還得去送桌椅呢,隔壁王嬸家今天給她閨女辦生日宴。”三輪車伕催促道。
“嘿,咱們村的大學生醫生回來了!聽說你在西北縣醫院做手術做得風生水起,威震四方,真是給我們遠齊村長臉了!來,上車吧。”老程叔打趣道。
“您過獎了,我也就是一般般。”齊慕言謙遜回應,隨後與童鈺一同登上了三輪車。
“先直接去醫院吧,老程叔您也辛苦了,看望父母的事稍後再做也不遲。”齊慕言幫童鈺穩穩坐好,因擔心車行顛簸,還特意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三輪車如離弦之箭般疾馳向縣醫院,童鈺黝黑的臉龐越發紅潤起來,猶如秋日熟透的蘋果般惹人喜愛。
步入縣城醫院,他們直接來到了村支書童一旺的病房內。“慕言回來看望您啦,快來這邊坐下,這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
齊慕言正欲開口喚一聲“岳父”,卻被童一旺及時打斷。
“嗯”齊慕言在病床上坐下,仔細端詳著童一旺,發現他明顯消瘦了許多。儘管眼神依舊炯炯有神,但那遮掩不住的眼窩凹陷和明顯的黑眼圈,無不揭示著他身體的衰弱。
“慕言吶,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確實不易。不過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我年事已高,原本計劃明年為你們舉行婚禮,但看我現在這狀況,恐怕難以支撐。我自已清楚病情,所以我和你父母商量過了,打算本月就讓你們完婚。”
“哎,爹,讓您為我們操勞了。您的身體還硬朗得很,別胡亂擔心,再說我現在也是醫生了,一定能把您的病治好。”
“你能這麼說,我就安心多了。我的病拖得太久了,能不能治癒也無妨,關鍵在於你們小兩口的幸福。我已檢視過黃曆,如果你們願意,就把婚期定在本月二十八號吧。”
“一切都聽從您二老安排,我全然遵從。”
童鈺在聽到齊慕言如此回應後,悄悄轉身,滿眼痴迷地凝視著他,嘴角悄然綻放出欣慰的笑容。
齊慕言注視著這位資助他完成五年學業的老丈人,內心波瀾起伏。五年間,他的學費、生活費皆由童一旺慷慨解囊,不僅如此,他還悉心照料著自已年老多病的父親和失明的母親。
童鈺自幼就對齊慕言懷有深情,兩人可謂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然而,在相貌這一點上,童鈺稍顯遜色。
童鈺不僅面板黝黑,身材嬌小,且比齊慕言年長八歲。村裡的同齡人私下裡常戲稱她為“矮冬瓜”。然而,她深愛著齊慕言,從小便如此,而齊慕言對她也並無反感。她身為女子,卻曾為了保護那個衣衫破舊的齊慕言,屢次受傷,這份深情厚誼可見一斑。
隨著歲月流逝,齊慕言明知童鈺對自已的心意,卻始終未曾挑明,也沒有明確反對。五年來,他對童家對自已家的恩情銘記於心。大學最後一年,他回家探望父母時,老父親並未多言,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娶了她吧,她是個可靠的女人。”
那時,老父親那意味深長的話語深深觸動了齊慕言,最終他答應了婚事。
2004年5月28日,齊慕言與童鈺舉行了一場簡單卻溫馨的婚禮。童一旺儘管身患重病,仍堅持參加了婚禮,兩位老人交談甚歡,甚至還飲了酒。
實際上,齊慕言提前結婚正是齊老爹的建議。看到曾經精力充沛的村支書被疾病折磨得日益憔悴,齊老爹希望透過操辦喜事的方式來為他祛除病邪,期盼他能轉危為安。齊老爹深信村裡流傳的新婚沖喜之說。
遵循遠齊村的習俗,洞房華燈初上時,新郎需飲下由長者敬獻的三杯酒,此謂“三日無大小”。然而,齊慕言自幼未曾沾染過酒氣,即便是淡如水的啤酒也無法接受,他面對酒便感到頭暈目眩。
一群熱血青年不肯罷休,或許是飲酒至酣,硬是要逼迫新郎共飲交杯酒。待到村裡那位白鬚老者手持銀質酒杯前來敬酒之際,齊慕言卻一時失措,最終被他們捏住鼻子強行灌下酒液。
飲罷酒,齊慕言頓感身輕如燕,欲借食菜品壓下酒勁,無奈手中筷子竟似有靈性般難以操控,還未觸及菜餚,他眼前一黑,身體綿軟地跌入了餐桌之下。
村民們手腳並用地將酩酊大醉的齊慕言送回洞房,幾個好事的年輕人還想借此機會嬉鬧一番,卻被兩位負責清掃新房的嬸嬸笑逐顏開地勸離。
齊慕言從未嘗試過高度白酒,因飲得太急,醒轉亦迅速。當他再度醒來時,已身處新房喜榻之上,新娘童鈺頭頂紅紗,手持茶盞立於床前,面帶微笑。
儘管已然清醒,但頭痛依舊劇烈,甫一試圖起身揭開紅紗,視野中竟突現一道光亮的螢幕,顯示道:“正在繫結超級醫療輔助系統,開始傳輸系統資料。”齊慕言眼前又是一花,再次陷入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