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山區土路坑窪不平，49座的大巴車左顛右簸，晃得無數人頭暈腦脹，嘔吐不止。

儘管如此，胡俊熙仍在叮囑上場後細節要求，不厭其煩。

“姓胡的！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李想已經換了兩個塑膠袋，幾近虛脫，“本來人就暈，你還不停地嘰嘰哇哇，聽著就更暈……呃……嗚哇……”

“小胡，你還是安靜會兒吧！”杜慧貞也受不了他，緊緊捂著胸口，“小筱喜歡聽你說話，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聽啊！

“就算要做敵情分析和技戰術安排，等孩子們休息好了，臨到上場的時候再做嘛！”

“那……既然這樣，那，好吧……”看著含情脈脈的林筱，胡俊熙沮喪地坐下了。

可是，不到五秒鐘，馬上又站起身：“我最後再強調一點：

“咱們的對手，是西川市球迷協會中最強的“里仁支隊”。

“我看他們打過一場比賽，其水平不亞於中冠的中上水平。

“所以，咱們的目標並不是打贏他們，而是透過這場比賽，學習更多的經驗，及時發現自己的不足。

“另外，我再強調最後的兩點……”

“胡俊熙！”

怒吼聲就在耳邊，驚得林筱嬌軀一震。

不必說，正是李想。

裝滿嘔吐物的塑膠袋高高揚起，似乎要砸在胡俊熙身上。

“姓胡的！嘮叨兩個小時了！你特麼有完沒完？

“問問你家林筱，“最後一點”、“最後兩點”、“最後一分鐘”，“最後再強調一次”，你特麼說多少次了？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你再問問杜姐，七八十歲的馬老頭，有沒有你那般囉嗦？”

平日裡，跟林筱一樣溫柔恬靜的李想，竟然爆了粗口。

注意到她揚起的塑膠袋，胡俊熙也是嚇壞了。

高舉雙手，連聲求饒，“沒了，沒了，這次真的沒了……”

或許是認錯的態度好，塑膠袋終究沒有砸過來。

車廂裡，總算安靜下來。

“胡老師……”

楚巖輕敲胡俊熙的座椅靠背，低聲問道：“你剛才說的中冠，是個什麼球隊？”

說到足球，胡俊熙又來了精神。

探起身，瞥了眼昏昏欲睡的李想，小心地過身，壓低嗓音：

“在咱們國內，中超是最頂級的足球聯賽，共有十幾支隊伍爭奪冠軍。

“得到冠軍的球隊，會有很大很大的領導過來頒獎，獎品是一尊“火神杯”，那可是全隊的最高榮譽，而且是國家級的，牛批得很呢！

“在中超之下，是中甲。據說，這個聯賽前兩名的隊伍可以升到中超。

“中甲之下，是中乙。

“中乙之下，就是中冠。

“這四個聯賽之中，中超、中甲和中乙都是職業聯賽，中冠就基本屬於業餘聯賽了。”

“哦……”

楚巖似懂非懂，摳摳腦袋，“那，咱們的U15聯賽屬於哪種？

“咱們打完U15之後，能不能繼續打中冠、中乙、中甲和中超？”

“沒問題！只要咱們的成績足夠好，都可以！”

“歐也！”

這一瞬，車廂裡低聲地沸騰了。

其實，剛才說的那幾個聯賽，胡俊熙也不是很清楚。

剛才隨口說“可以”，只是一個老師對學生的安慰與鼓勵，既不算欺騙，也沒有特別的目的。

這兩個字，他真的沒有多想，可以對天發誓。

然而，正是這隨意的兩個字，不僅改變了孩子們的一生，還改變了中國足球的未來。

天命之年，他獨自坐在電視機前，觀看中國隊與巴西爭奪“大力神杯”時，他早就忘了那兩個字，孩子們卻還清晰記得。

…………

里仁縣西郊廣場，是一片露天的健身場所，沒有休息室，沒有更衣室，沒有小飯館，甚至沒一根小板凳。

因為太過興奮，隊員們早早地在廁所裡換好球衣，在樹蔭下焦急地等待。

這時候，拉拉隊就成了勤雜人員，有的幫忙看管衣物，有的幫忙打扇驅暑，有的搬來一桶桶礦泉水。

19升的那種，足足搬了四桶——早就準備好的水桶，一大早就在食堂裝滿了涼開水。

因為不再顛簸，李想恢復了恬靜與溫柔，跟隊員們圍坐一起，傾聽著胡俊熙不厭其煩的講解。

“上場之後，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千萬不要頂撞裁判，他本來就是球迷協會的成員，可能會偏向他們。

“還要記住，他們的隊員年紀雖大，身體卻非常強壯，儘量不要跟他們有身體接觸，就算不犯規也是咱們吃虧。

“還有，他們的速度非常快，搶得非常兇狠，咱們千萬不要粘球，一定要多多跑動，多多傳球，這一點非常重要。

“其實呢，咱們還是有優勢的：我特意觀察過，他們在上半場體能充沛，下半場就拉胯崩潰了，全都無法打滿全場。

“所以，我用八個字總結咱們的戰術：上半場要“靜若處子”，下半場必須“動如脫兔”……”

“呃……胡老師……”齊浩高舉右手，打斷胡俊熙的話，“我大概知道“脫兔”的意思，就是急著逃跑脫身的野兔嘛，咱們經常見到，速度快得狗都追不上。

“可是，你剛才說的“處子”，那又是什麼意思？”

這話一出，好些男生女生抿嘴偷笑，也有的面紅耳赤，還有人有意無意地側過臉，假裝東看西看。

可是，從表情來看，包括齊浩在內的好些學生，真不懂這詞的意思。

胡俊熙也是被問傻了，嘴角不停地抽動，不知如何解釋。

畢竟，這裡既有男生也有女生，而且都是未成年人。

“呵！你家俊熙，到底還有多少的虎狼之詞？”李想搖搖林筱的胳膊，一臉壞笑，“趕緊啊，給孩子們科譜解釋啊，愣著幹嘛？”

“咳咳……”

林筱清清嗓子，大大方方地解釋道：“靜若處子，動如脫落，其實是一個演變成語。

“它最早出現在《孫子兵法．九地》篇﹕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它的意思是，在戰場上，一支軍隊沒有出動時，要就像未嫁的女子那樣沉靜。

“一旦得到號令，就要像逃脫追擊的兔子那樣敏捷。”

稍作解釋，好幾個本來不懂的男女學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經意間面紅耳赤。

齊浩也是似懂非懂，疑惑更多了：“咱班的女同學，她們都沒嫁人吧？

“可是，就像程瀟、陸緒芳、鄭小琴和秦春梅，還有好多好多的女同學，她們總是風風火火的，為何一點都不沉靜呢？”

這話一出，林筱也被問得懵圈。

正在思索如何解釋，齊浩卻被“點名”的女生摁倒在地，猛扇耳光。

求饒慘叫的同時，四周陣陣嘻笑。

“夠了！夠了！”

胡俊熙提高嗓音，喝止住幾人的打鬧，“主裁和邊裁已經到了，他們的隊員正在換裝。

“我最後再強調一下：咱們的上半場，一定要注意保持體力，儘量不要壓過他們的半場。

“一定要記住，必須多多傳球，儘量在小範圍的跑動中，消耗他們更多體能。

“不論上半場丟多少個球，哪怕被打成10比0，大家也不要著急，不要亂了陣腳。

“相信我，只要挺過上半場，下半場絕對是咱們的天下。

“趕緊的，做好準備，先輸個10比0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