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9年冬，霧醒城，遠郊荒野。

董十三從鋼鐵廢墟里甦醒，這是一艘返航的破損飛船，灰燼的微光裡，他看到自己的左臂居然生出了鱗片。

“艹……手臂變異了嗎？”他心下一緊，揉了揉額角，努力讓目光聚焦，同時望向遠處墜落的另一架僚機。

逆光裡，董十三看到像是戰友孫海劍的身影，從冒煙的船體爬了出來，他竟然完全變成了蜥蜴人的模樣！

耳聽沉悶的機械聲音逼近，不知不覺間，孫海劍就陷入了火海，爆燃產生的衝擊波，掀飛了董十三坐下搖搖欲墜的駕駛艙。

他趁著夜色，匍匐著悄然離開……

夜深無光，疾風捲沙，空外迷天。

一輛迷彩卡車在曠野裡孤獨飛舞，像是篝火晚會中自得其樂的老男孩，在卡車燈光裡，猛然間竄出一個人，擋在它行進路上，是潛伏了很久的董十三。

～吱～

在伴著焦皮味的白色煙氣裡，迷彩卡車急停下來，車頭幾乎頂到董十三胸前。

上了車，董十三見司機是位二十歲上下的小胖子，枯黃髮絲、白淨麵糰臉，便簡短說道：“我叫董十三！你呢？”

小胖子趕緊握住董十三伸來的手，喊道：“鐵蛋！”他調低了車裡的音樂音量，重複道：“大哥，我叫張鐵蛋！”

在小胖子司機看來，身旁這位不速之客的服飾雖然破爛，但認得出是深空局的老款式，又見他二十五六的年紀下帶著獨特的沉穩，而那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冷峻，則令人膽寒。

下一秒，張鐵蛋又偷眼觀瞧，不覺眼珠子險些蹦了出來——他見董十三正用一把鱷魚匕首剜挖心臟的位置，血已經流出。

董十三忍住疼痛，悄無聲息的思索著：“沒想到返航後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深空總部切斷聯絡，此時此刻，他很清醒，自己感染了不明病毒，踏上了一條逃亡的不歸路。

要想自救的話？第一步，肯定要取出身上被深空局植入的智神晶片，確保不被追蹤！晶片只有一粒黃豆那麼大，但在體內就會展開如一簇簇松針。”

所以，董十三必須把它給剜挖出來！這樣的晶片，在他身上，一共有兩處，一處在心臟和鎖骨之間，另一處在臉頰和耳朵之間。

看到這一幕，小胖子張鐵蛋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只好均勻踩著油門，儘量保持車廂平穩。

稍後，董十三又把匕首刺入臉頰，尋找下刀的位置。

小胖子張鐵蛋挺直了腰背，汗珠子滴落在方向盤上，車廂氣氛幾度凝固。

董十三努力平復著疼痛感，作為第五批探索‘恩左星球’的深空戰士來說，返航的路就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記憶好似碎紙機裡的紙屑，雜亂無章，無法重組。

“可憐自己只有五年前啟航之前的記憶，還算得上完整些——

大約20年前，太陽系飛來一顆流浪行星，然後，一切都變了。

現在的天空上，視覺上比月球輪廓還要大一圈的那顆行星，就是被人類稱為“恩左”的星球。

當時，“恩左星”形成的引力波，直接導致世界大災變開始——地震、海嘯把世界的大陸分割成無數島嶼，萬物開始極端進化以及巨獸化，還有冰川解體，釋放出的遠古病毒肆虐。

有“恩左”星球的一年後，全球泛海聯盟成立，深空局啟動‘破荒者’計劃，次年，新曆元年宣佈開始。”

……

怔仲間，董十三握著從身體裡挖出來的兩叢智神晶片，降下車窗甩向深沉的荒野！

緊接著，他自顧自處理傷口，這才正式和張鐵蛋交涉：“我叫董十三，深空局服役，出於特別的原因，我需要隱蔽！不必擔心，我會給你相應的報酬。”

張鐵蛋促狹一笑：“沒錯，沒錯，您果然是深空局的英雄！我不需要報酬！大哥，你去哪裡？”

這麼一問，倒讓董十三陷入沉思：我去哪呢？根本就是無家可歸，我爸媽是新曆3年，第一批被派去探索‘恩左’星球的，到現在音信全無，那個時候我才8歲，我生在深空局，長在深空局，青春在深空局，老友、同學也都是深空局的…話說？現在，我該去哪呢？

見董十三愣神，未免尷尬，張鐵蛋緩和了緊張情緒，遞了根菸過來，謹慎的問道：“要不？你跟我一起走了這趟貨？放心，有吃有喝有玩，大哥，你只做些‘嚮導’就好。”

“怎麼個‘嚮導’？”董十三好奇的問道。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去霧醒城，摸不清行市和規矩，也許暗處還有潛藏的危險，所以，需要大哥你提醒提醒，這就算是嚮導！”張鐵蛋麵糰臉上笑容可掬，跟著又補充道：

“我是從雪鯨群島過來的，喏，主要任務是把這一車魚乾運到霧醒城的北港道，再倒換些高科技材料回去，就OK。當然，還要，新型雨傘！”張鐵蛋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毛。

新型雨傘！？

董十三向後靠住椅背，短暫鬆了口氣，這位來自雪鯨島的小胖子讓他安心不少，大災變過後，雪鯨島是從海底隆起的新群島，無形中拯救了許多海上漂浮的流民。

有種傳言是，那裡的天空飛行著一種罕見的怪物，體型類似於鯨魚，它們一出現就會下起粉色雪花，當雪花落在人面板上融化後，那些人就會大笑不止，直到笑死為止！久而久之，這些恐怖島嶼群就被稱作“雪鯨島”。

雪鯨群島距離霧醒城有一千公里的距離，中間有著漫長的無人區，未知危險無處不在，這趟旅程也許是九死一生，而張鐵蛋的狀態卻很輕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董十三眯著眼觀察窗外，東側的海岸依稀可見，確認暫時是條安全路線。

路線的西側，則是戈壁沙漠，再向深處就是原始森林啦，許多被遺棄的人類就生存在那裡。

所謂被遺棄，多數是有生化汙染、病毒變異、作奸犯科或者流亡、流浪的人類，新曆穩定了19年，世界尚有絕大多數遊民沒有取得泛海都市城邦的居住權。

此時，紫色流星頻繁劃過天空，背景下星星點點，有人頭攢動，那是一座港口，坍塌的樓房歷歷在目，顯然，這裡不屬於任何一座城邦，大災變過後，誰佔領誰就說了算，誰勢力大就歸誰，這是很樸素的叢林法則。

“大哥，我最遠也就開到過這裡——黑沼澤港口！”張鐵蛋提醒道，然後，卡車開始緩行，進了港口圍起來的鐵絲網。

一個臉嚴重燒傷扭曲的刀疤臉端起步槍，勒令道：“檢查！”

“好嘞”張鐵蛋遞了一包香菸出去。

“老規矩！”

刀疤臉接過香菸，趁著汽車燈光瞄了一眼，又伸出手。

張鐵蛋趕緊掏出個鐵盒子，展開，捏出幾顆小金豆子，探身放到刀疤臉的掌心。

刀疤臉歪了歪嘴，那意思是可以過去了。

車繼續緩行，迷亂光線裡細雪飛舞，人如螻蟻忙忙碌碌，行道樹搖曳如猙獰活物，輪船嗚咽如海中巨獸。

面前，一條延伸至海里的堤壩上，勞工熙熙攘攘，他們手腳上的鎖鏈碰撞聲響徹避風港。

海邊，張鐵蛋下車駐足，悠然自得的抽著煙，一個勁的向車上的董十三招手，兩眼放光的嚷道：

“大哥，還要八百公里才到霧醒城，寂寞難耐，咱們買個女工，打發個時間，怎麼樣？”

董十三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都市以外的荒野，竟然能把買賣人口說的如此輕描淡寫，見慣不怪。

“哦？我可沒有金豆子！”董十三攤開雙手，沿著梯子跳下車頭。

“這個世道，金子並不是萬能的！在黑沼澤，勞工相當於他們的牛羊，你肯出錢，他還不一定賣呢！”張鐵蛋故弄玄虛的一笑，跟著解釋道：“不過，一把手槍換一個小妞，這買賣，他們會考慮。”

說著，張鐵蛋從腰間拔出一把半舊的銀色手槍，眉頭一皺，嘆息一聲：“這是我在黎明城市遺蹟裡撿的，認不得型號，也沒子彈！”

“銀狐MI破荒者手槍，12.7毫米口徑，沿用舊世界馬格南手槍設計，主要做了全自動化和出彈量方面的改良。但，集束子彈的設計嘛，有點變態…… 是那種打在身體裡到處亂竄，把人大卸八塊的貨色！”

董十三熟練的回應道，就當作為張鐵蛋當“嚮導”了！

正在此時，堤壩道路上，一位年輕女工肩上扛著的箱體意外滾落海水。

她踮起腳尖向欄杆下張望，腳踝鎖鏈繃緊脆響，裸露出了小腿緊緻的面板，那是反光的、滑膩的、層層疊疊的覆蓋著；鱗片的小腿面板！

：嗯？鱗片？

董十三敏銳的“聞到”了一絲可疑的味道！

“呦！這個可以啊，D級身材！”張鐵蛋關注的卻是另一方面……

“去吧，撈魚了！”董十三給出了自己的態度。

“得嘞，大哥！要是能談下來，這小妞就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