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碎渣石“咔嚓”“咔咔”的響著，董十三走了一段漫長的曲折巷子，過了很久才走出工廠區。
很難想象一座沒有燈光的城市會有多麼詭異。
經歷了千百次地震海嘯。這座城市依然保持相對完整的面容，已經是三生萬幸了。
此刻，董十三又一次感受到那種支離破碎的感覺，上一次是在稜鏡之心，那個虛幻的玄黃隧道里。
不知不覺間，董十三的身側湧出一些幻影在浮動，異象由於他們的出現而活躍。
“董爺為什麼您要求，只有我跟著你呢？”
黑色貓咪喵聲喵氣的問道，相比之前它乖了很多。
它臥在董十三黑鱗手臂上，一動不動。
“直覺！”董十三簡單回應。
“什麼直覺？”
“我不知道，因為我返航後，探索‘恩左’星球的記憶全部被抹去了，所以我只能憑藉直覺行事。”董十三興趣缺缺的說道。
：“這一刻的他又和之前的他與眾不同了”
黑貓暗自詫異，在此之前他表現的像個領袖，而現在，他又像個不折不扣的痞子，和那些荒野裡的混混沒什麼差。
“很簡單，一隻貓能說話，只有在這個世界的童話裡才能有。所以，我的直覺是——你，來自天空那顆‘恩左’星，或者……至少和那裡有關係。”
董十三抬右手指著天空的雙星，一顆流浪星球“恩左，一顆衛星月球。
同時，他翻動左側黑鱗臂膀，把黑貓左婭抓在細密的泛著鑽石般光芒的手掌心。
這手掌裡的旋渦，隨之張開，沒有獠牙堪比獠牙……
隨後，這隻可憐的黑貓似乎開始縮小，向著漩渦裡面滑去。
“我雖然不瞭解自己的黑鱗，但是！這一向，我知道最重要的一點，只有瀕死之人和靈魂才能被我的這隻黑鱗臂吸收，真正存在的人和生物，它不動分毫。”
董十三以一種審判的態度嚴肅說道：“所以，貓咪左婭，你是一個借殼存在的靈魂，那就露出你的原形吧！”
黑貓咪不斷呼救，不斷呼喊，不斷地求饒——
“你是個可怕的人！我不該相信你的善良。”
“我認為你是領袖，你卻是個惡魔！”
“好吧，我錯了，請放過我。”
“我還有用！我的神！吞噬者，吞噬者，饒過我吧……”
“好吧，我知道你是吞噬者，湮滅者——”
黑貓咪左婭一連串的話語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它抓緊時間的誠懇吶喊道：
“是的，我是一個借殼的靈魂，我來自幽靈海，好吧，我全部告訴你，求你放過我……”
黑貓左婭不停的嚎叫，當它將要湮滅在黑鱗旋渦之中時，說出了關於自己最隱秘的事情。
董十三即刻收束了精神力量，嘗試讓黑貓從手掌裡脫離出來，這次他成功了，他對這隻黑鱗臂有一定的掌控力。
剛才這樣做，董十三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一種試探，他在試探黑鱗手臂，那是一種相融相生相剋的試探。
黑貓的問題其實並不是董十三所說的“直覺”，而是躁動。
正如之前這隻手臂不聽使喚的刺入卡爾身體，在臨近豬童時狂躁一樣。
在託著黑貓左婭時，有種分明清晰的躁動，這是佐證。
另外，除了黑貓會說話外，它在肉聯廠的思維確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好似某位經歷相似的同事就在身邊那樣……
眼下，黑貓躺在地上六神無主，小肚子起伏不定，貓須顫抖。
它半耷拉著眼睛，有氣無力的敘述道：
“新曆3年，我是破荒者計劃的一員，我叫李光傑，屬於第28軍，
當時有一項機密行動叫做‘庇護所’，由28軍團執行。
顧名思義，就是建立一個不受引力波影響的區域，全球泛海城邦聯盟的意思是把最尖端的科技和精英人才保護起來。
瑪德，我們用了三年時間，不斷在附近海里釋放反引力裝置，不斷地放啊放……放了足足有幾百個億的樁子，就為了那幾千個‘鳥人’？
我想不通！
在那片海域，我們的工作就是重複再重複，那裡變成了活生生的煉獄，是不折不扣的人生盡頭、世界的盡頭……
難道我們只是為了給人類留下文明的火種嗎？
難道我們的工作只是保護世界所謂的精英嗎？
難道我們的反重力裝置可以扭轉乾坤嗎？
人類何其渺小。
科技何其無力！
……
很多人產生了質疑，我也是。
我們可沒有你們那麼高尚，我們也沒有深空局那些人的格局、沒有他們的遠見卓識……也不想有！
我們只是底層的破荒者戰士，
我們為了拯救一些人而戰鬥，為了恢復曾經的秩序而戰鬥，為了尋找新的幸福的安全的家園而戰鬥……
無差別保護人，無差別——無差別……懂嗎？
而不是他媽的無休無止的釋放反重力樁子！！！
重複的工作，以及遮天蔽日的飛船、飛行器，海船、艦艇……航空母艦。
懸空飛船，乃至空天航母……
它們的噪音已經無處不在！
所有人類先進的機械和艦船，發出的推進器噪音——每時每刻都在摧殘著我們。
破荒者戰士們每天4個小時的睡眠都不能保證。
就算可以睡覺，也根本睡不著。
我也快要崩潰了，不過我還有活著的理由，活著的希望和活著的價值……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在大自然面前，在世介面前，在星球與星球之間，人類的這些什麼什麼巨型的航母船，都他媽的是一堆嗡嗡嗡嗡的小蜜蜂，都他媽的是一粒塵埃……
哈哈……哈哈哈……”
黑貓咪恍惚失笑，董十三認真的聽著這位自稱叫做李光傑的黑貓咪宣洩，給它個傾訴的出口！
貓咪笑罷，情緒低落，它又緩緩說道：
“——很多船員都得了抑鬱症，一部分瘋掉了，一部分自殺了。
我們破荒者28軍團的諺語有這樣一句話——‘西西弗’的工作使人癲狂！
這是我們心知肚明的事實，這是摩登時代的悲劇。
我還以為會遇到風浪，吞噬這一切。
可是，到了那片海域，海水就像一面鏡子，一點波瀾都沒有。
我們——我們就像進入了夢裡的世界，進入了無限迴圈的時空，這是一種極致的恐懼，宇宙級的恐懼，就是極致的安靜，極致的迴圈，也可能是無限不迴圈，像π那樣……”
董十三垂目沉思，給了黑貓李光傑一個喘息之機，平靜之機，便插話道：“你是怎麼死的，怎麼來到左婭身邊的呢？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問的都是核心問題。
貓咪發了個呆，問道：“你相信魔鬼降臨的傳言嗎？”
董十三點點頭，很肯定的說道：“相信！”
“魔鬼是從哪裡來的呢……”貓咪兀自嘀咕著。
“沒有魔鬼，只有神，人可以成神，魔也可以成神，鬼也可以成神，怪物也可以，神是一種概念。所以——登峰造極就可以是神！”
董十三給出自己的理解，並補充道：“魔鬼本身就已經是登峰造極的神了，只不過是走火入魔的神，被人性本惡的集體潛意識裹挾的神……”
黑貓李光傑充滿靈光的振作了精神，很專注的望著董十三，露出崇敬的神色：他到底是誰？僅僅是深空局的董十三嗎？不可能是他、可能不是他……
黑貓李光傑陷入混亂，百思不得其解，斟酌著回答董十三的那幾個問題：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但我清楚的記得，變化出現在反重力裝置全部部署完畢後，那一天，深空局啟動了所有的反重力裝置群……
起初，安靜的海有了明顯的波瀾，我和左宗淚流滿面，我有十幾年沒有哭過了，你知道嗎？
我們站在空天母艦的甲板上，抽著煙，像是準備迎接一場盛大的演出那樣興奮，或者迎接死亡的坦然，就是那種感覺。
能站在空天航母這樣的飛船上，俯視一切，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偶爾也會有種天神看蒼生的自我認同感和錯覺……
忽然，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海水升起，飛向天空，像一片茫茫的、無邊無際的瀑布，遮天蔽日——
整個區域的海水橫了起來，彷彿上古傳說中的‘摩西牧羊神杖’重現人間一樣恢宏！
那時候，無數的小魚、大魚懸浮空中窒息而亡。
無數地海藻、珊瑚，貝殼空中浮動……
還有沉船、化石……
數不勝數的地深海魚在半空爆炸、裂開，一叢叢碎肉煙花，一片片腥味碎肉、顆粒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