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撿到貓的第九十三天

這是加藤一家, 自五條悟成功擠上餐桌之後，最為沉默安靜的一頓晚飯。

來自華國食不言寢不語的禮儀規訓，眼下卻在加藤家小小的餐桌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儘管仍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實實在在感覺到加藤湊與五條悟之間那略顯詭異微妙的壓抑氣氛的伏黑姐弟, 不時在兩人之間來回偷瞄, 食不知味地小口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眼中的憂慮幾近實質。

即便加藤湊與五條悟皆是再正常不過地夾著飯菜, 並且, 因為沒有如往常那般說話聊天的緣故, 五條悟夾菜的速度與頻率，甚至隱隱比從前還快上了幾分, 乍看之下倒像是吃得更香了些。

“湊叔.”同樣被這沉默的氣氛給弄得沒有太多胃口的柯南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抿了抿唇，猶豫著開口道，“你們.”

“柯南, 惠, 津美紀，很抱歉, 吃完之後, 可以拜託你們先回一下房間嗎？”卻見加藤湊倏然放下碗筷，冷峻的沒有透著一絲僵硬的愧疚, 他歉意地看向三個孩子，低聲道, “之後我會給你們做布丁當點心。”

“好”被加藤湊打斷話語的柯南一怔, 知曉男人這是不願他們幾個小孩參與其中, 握著筷子的手不覺捏緊了些, 看了一眼坐在餐桌另一邊彷彿跟個沒事人一樣不受影響, 仍舊津津有味地吃著飯菜，卻偏偏就是隻字不言的五條悟。

總歸，之後他再單獨找五條悟問問，就不信從高中生嘴裡撬不出點什麼，柯南默默想到，隨後看向身旁的伏黑惠與津美紀，朝他們稍稍地點了下頭，以眼神無聲地安撫了兩人一番，為他們暫時拂去了心中的那丁點兒不安。

晚餐結束後，三個孩子雖三步兩回頭，但還是如加藤湊所囑咐的那般，乖巧地回到了各自的新房間中。

“所以，你別多想，不如趁著現在好好休息，”將伏黑惠從懷中輕輕推開，看著男孩並沒有松泛多少的眉宇以及緊抿的小嘴，柯南抬起雙手揉了揉伏黑惠的臉蛋，低聲揶揄道，“畢竟你馬上就要念一年級，之後再能睡懶覺的機會可不多了。”

“說起來，你是想睡上鋪還是下鋪？”為了讓伏黑惠暫時不再去糾結房間外的兩人，柯南看向了他們身旁的分作了上下兩層的木質雙人床，轉移話題詢問道，“要不要睡上鋪？雖然偶爾起夜的話可能會不太方便。”

可如今，在觸碰了加藤湊帶來切實溫暖之後，如同久浴在冰冷漆黑中的人偶然間觸到一絲光熱，曾經本習以為常忍受的一切，在這抹暖意浸入心底之後，立時變得再難忍耐。

“啊？”柯南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伏黑惠話裡的意思，愣著眨了眨眼。

“嗯”伏黑惠乖巧地點了點頭，神色終於不似方才那般沉悶，抿緊的唇角也稍稍鬆緩了幾許。

因此，儘管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也知道大概只是自己杞人憂天，但津美紀與伏黑惠仍舊沒忍住心底那些許如潮水般湧起的懼意——害怕失去。

不怪津美紀與伏黑惠在這件事上的反應敏[gǎn]，若是當初加藤湊沒有向他們伸出援手，他們倆獨自相依為命，或許並不會在意再失去什麼，畢竟他們已經一無所有。

“五條老師是不是對湊叔做了什麼？”而另一邊，剛與柯南一起進到房間的伏黑惠，在帶上房門之後，終於忍不住抓住柯南的手，蹙著眉宇問道，“為什麼他們談話要特意避開我們，明明之前幾乎從來沒有過”

看著燈光亮起後，愈發溢滿溫馨明亮的房間，津美紀心中卻沒了剛開始時那樣的雀躍歡騰，她坐在床前，將小熊玩偶抱入懷中，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撫摸著小熊玩偶毛絨柔軟的臉頰，垂著眼眸低聲喃喃道，“千萬不要吵架才好啊”

“雖然我也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但是你別擔心，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說著，暈染在伏黑惠綠色眸底中的不安不覺小小地擴散了幾許。

帶著哄勸與撫慰意味，柯南將自己的推測儘量說得輕鬆明瞭，試圖將伏黑惠心中的沉鬱揮去，“只是或許不太適合被我們聽見，才特意讓我們回房間休息，把我們支開。”

柯南將伏黑惠擁入懷中，輕拍著男孩的背脊，也仿若說予自己聽一般，在伏黑惠耳畔低聲安慰道，“湊叔剛才不是還說了嗎，要給我們準備布丁當做夜宵。”

“.開學之後再說，”伏黑惠沉默了半晌，眸子瞥向一邊，像是有些猶豫，呢喃似地小聲問道，“可以.嗎？”

“他既然會說這樣的話，就證明他和五條老師要談的並不是什麼的嚴重的話題，甚至可能花不了多少時間。”

“.先一起睡。”憋了半晌終於從口中憋出這幾個字的伏黑惠，自己也覺出了不好意思，乾脆裝作鴕鳥一樣，將小腦袋埋進了柯南的肩上，只從髮絲間露出了仿若煮熟的蝦子一般泛紅的耳背，再不說話。

“好，”而回過神來後的柯南，感受著伏黑惠那四翹毛茸的髮絲從他臉頰上蹭過泛起的癢意，不由失笑地回抱住了男孩，“那就等開學之後再說。”

相較於兩個男孩房間中逐漸回暖松活的氛圍，客廳卻是一片沉寂，只有加藤湊清洗碗筷的簌簌聲響，以及熬煮焦糖的甜膩一齊從廚房中傳來。

大約是公寓佈局在歷經重新修繕過後，為了增加幾個孩子臥室的面積，客廳比起從前縮減了不少，以至這點響動和香味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地輕易瀰漫於整個屋中。

而五條悟則仍舊坐在距離廚房最近的餐桌上，單手撐在桌上託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加藤湊在廚房中忙碌的背影，加藤湊對此仿若無知無覺，依然仔細地做著手中的活計，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一句話打破此刻微微有些凝滯的氣氛。

直到加藤湊將所有的碗筷收進櫥櫃，忙完了最後的整理工作，又將順便一起給三個孩子做好的焦糖布丁放進冰箱中，並順勢從裡面拿出一瓶尚未開封的果汁後，這才解下圍裙，轉身看向五條悟。

“久等了，”加藤湊沉聲說道，向高中生稍稍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果汁，“新買的，要喝嗎？”

“可以來一杯，”五條悟哼笑道，彷彿方才兩人間那似有如無的乾澀沉悶只是一時虛晃的海市蜃樓，壓根就不存在，“要是湊你想要喝點別的——譬如酒什麼的，雖然我對這玩意沒什麼興趣，但也可以用果汁陪陪你。”

兩人獨處時，五條悟口中又自然而然地換上了那個更顯親暱的稱謂。

“不必了。”加藤湊搖搖頭，拒絕了五條悟的‘好心’提議，從櫥櫃中拿了兩個剛洗過的透明玻璃杯放到二人面前，緩緩倒入果汁。

略顯粘稠的液體漸漸浸滿杯身，只是，因為先前熬煮焦糖殘餘在空氣中的甜膩，雖說是剛開封的百分百純果汁，此刻卻也聞不見什麼甜味，只有些許淡淡的果香。

將盛滿果汁的玻璃杯緩緩移至五條悟手邊，加藤湊望著五條悟墨鏡背後那雙湛藍的雙眼，神色認真兒鄭重地沉聲說道，“接下來的事，還是清醒著說比較好。”

“.看來湊你的確已經好好考慮過了。”五條悟先是靜默了小半晌，在接過果汁後才重新勾起嘴角笑了笑，一臉輕快道，“那就再好不過啦。”說完，淺淺地抿了一口有些滿溢的果汁。

“那天.發生的事，我想了很久。”

將五條悟身邊的椅子拉開坐下後，加藤湊一面給自己的杯中倒滿果汁，一面回憶似地低聲說道，“不論什麼，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這份心情，但同時我也很抱歉。”

說著，加藤湊頓了頓，抬眼再次凝望看向高中生的雙眸，儘量平靜和緩地說道，“悟，我不能答應你，真的很抱歉。”

一陣靜默。

“所以，我這是被拒絕了？”五條悟歪了歪頭，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除去剛才短暫的沉默外，他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反倒好整以暇地眨了眨眼，改作雙手託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問道，“我可以問問拒絕的理由嗎？”

“.年齡的差距，社會的眼光，甚至我們各自不盡相同的追求，這些都是理由。”

加藤湊垂下眼眸，將心中那些早已反覆打磨過無數次的勸阻盡數說出了口，此時的他宛若一尊生生焊接於地面的青銅塑像，無論是波濤洶湧的洪水，又或是高高捲起的浪濤，都無法將他動搖半分。

“所以也就是說，湊你本人並不算討厭我，”然而，向來視世間虛文縟節為無物的五條悟，對加藤湊口中這些所謂的‘理由’，卻是半點不放在眼中，他蒼藍的雙眼透出懾人的火彩，目光如炬地直指關鍵所在，“你找的這些理由裡，沒有一個字是在說不喜歡我。”

“.這不是一回事，”的確沒有因為上次告白而對五條悟本人生出任何不喜乃至嫌惡情緒的加藤湊，在看到高中生眸底所迸發出的無暇光亮後，愣怔了須臾，終究是慢了半拍地反駁道，“喜歡分很多種。”

“但感情這玩意肯定也不會一直一成不變，你說對嗎？”五條悟立時接嘴道。

他將上身前傾著湊近了些，以至加藤湊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些許鼻息，只見高中生彎著眉眼咧嘴一笑，神色間完全沒有被剛剛拒絕的挫敗失落，反倒愈發張揚而肆意，“只要湊你不是因為討厭或是反感我拒絕我，我就有信心遲早有一天讓我們兩個的喜歡變成同一種。”

聞言，加藤湊一愣，看著五條悟的眉眼久久不語。

“嘛，好像一直沒有跟你說過一件事，”五條悟凝視著加藤湊的雙眸，一如男人方才凝望著他那般，輕聲笑道，“我可是最強的，這點小問題當然也不在話下。”

“所以，還請湊你接下來拭目以待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