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撿到貓的第八十五天
距離約定見面正午十二點前一刻鐘左右的時間, 剛把各式菜餚端上餐桌的加藤湊，就聽見了自玄關傳來輕而略富有節奏感的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湊叔你忙你的，我去開門就好。”
還不待加藤湊說些什麼，一旁幫著一起擺放碗筷的柯南當即將手中的活計放下, 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就往玄關方向一路小跑奔去，加藤湊順勢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對來門外尚未見過的客人的身份, 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斷。
“唔, 看來人已經到了。”原本湊在餐桌邊上正準備當著加藤湊的面伸手偷吃的五條悟，聽聞玄關傳來的動靜也只是稍稍一頓, 隨即便接著鎖定方才就已經選好的目標。
只見高中生完全不顧菜餚的熱乎勁兒，以自己瘦長有力帶著薄繭的手指，夾起一塊大而美味十足的牛肉粒就往嘴裡丟，一面享受著唇齒間鮮鹹四溢的肉汁, 一面朝玄關方向抬了抬下巴, 咀嚼著含糊問道，“大叔要過去看看嗎？”
原本正打算跟在柯南身後伏黑惠, 眼角餘光瞟見了五條悟的小動作, 當即眉頭一縮，緊緊抓著高中生的衣角就將人往遠離餐桌的方向拽了拽, 小臉上滿是正經道，“不準偷吃。”
“嘛, 我只是先嚐嘗味道, ”卻見五條悟嗦了下手指, 倒也沒有在這點兒小事上故意和伏黑惠做對, 就著小孩手上的力道退到加藤湊身側的位置, 搭上男人的肩膀，哼笑道，“大叔的手藝簡直沒話說，換成我是做客的，肯定特別驚喜。”
“一起過去吧。”加藤湊點點頭，對於五條悟向來戴著濾鏡誇大的讚賞並不十分放在心上。
在將最後一道白灼時蔬端上餐桌，解下圍裙的同時，加藤湊順便就著圍裙邊沿的布料簡單擦拭了一下他那沾惹著些許油湯髒汙的指腹，垂下的眼眸更是在瞬息間就斂去了所有本就不怎麼明顯的黯淡沉悶的情緒，彷彿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頓午飯，一次招待。
至於站在加藤湊身後斜靠著牆的五條悟，則在看到女人的第一眼後就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不需要任何分析推測，在六眼中，所有浮於表面的偽裝都無處遁形，但這也並不妨礙高中生對女人前後反差如此之大的扮相感到一絲趣味。
然而，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明明就是日日都在踏過的榻榻米，這會兒卻好似泥濘的泥漿，加藤湊只覺自己邁出的每一步都比平常沉重了些許。
至此，原先還有那麼一絲淺淺懷疑的柯南——尤其是在幾乎臉貼臉地湊近對方後，注意到了女人鬢角邊上帶著些許粉底掩飾的不自然痕跡，當即確認了女人的真正身份，就是他的親生母親，工藤有希子。
站在加藤湊身前的伏黑姐弟，皆是驚訝地眨著雙眼，猝不及防地看著面前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只不過，不同於津美紀在心中猜測眼前的女人大概就是柯南的母親，早在兩三週之前就已經在家庭餐廳中親眼見過柯南親生父母的伏黑惠，這會兒卻是瞪大了眼。
只是，被女人擁在懷中的柯南，卻並非如加藤湊與津美紀所想的那般，或是不知所措，或是被女人的哭腔觸動，男孩只是半垂著眼梢，無奈地抽了抽嘴角。
這真的是他當初在家庭餐廳裡見過的那個人嗎？伏黑惠有些半信半疑地想著，猶豫著不知到底要不要上前，正當他舉棋不定的時候，腦海中卻突然想起了當時有希子曾向他們說過，她是世界知名的女明星，尤其擅長化妝易容。
當初他在家庭餐廳時感覺到的那點兒不好的預感，現在看來果然沒錯，柯南在心中嘆道。
緊接著下一秒，他就被女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原因無他，只緣於眼前的女人同彼時他在餐廳中見過的工藤夫人簡直沒有任何關聯性可言。
也因此，五條悟沒有留意到加藤湊在看到與柯南相擁在一起的女人後，墨藍色的眸底短暫地突破了理性的剋制，湧出了一抹雜糅著失落傷感，卻也著實發自內心慰藉的複雜情緒。
難道伏黑惠不覺嚥了咽喉嚨，又看了一眼玄關處依舊抱著柯南的女人，一時間，他小小的心靈感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早在加藤湊他們尚未趕到玄關時就已經將大門開啟的柯南，在看到門外彎著嘴角卻面容陌生的女人後，同樣也先是一愣，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卻被女人豎在唇前的手指和一個俏皮的眨眼，打斷了剛到嘴邊的話語，一股強烈的熟悉感瞬間撲面而來。
明明記憶尚未恢復的柯南，卻因為有希子的這一番操作下來，莫名感到了一絲熟悉的心累。
只見一身形略顯豐腴，留著一頭柔順微卷、尚不及肩的短髮，戴著一副造型稍稍有些誇張的眼鏡的女人，正將柯南緊緊擁入懷著，不過一兩米的距離，足以讓加藤湊透過女人的眼鏡，清楚地看見自她眼角滲出的那抹淚滴。
沒有人上前打攪這對母子。
尚未抵達玄關，加藤湊就率先聽到了一陣帶著明顯壓抑哭腔的女聲，他神色一怔，腳下的步子卻並不停歇，依舊朝著玄關邁進，在轉過臨近玄關的一處拐角後，感受到自門外吹進的冷風，他終於看見了那道聲音的主人。
“平井，媽媽總算找到你了！！”
“你好，敝姓加藤，單字湊，”加藤湊將眸底所有的複雜情緒重新斂去，只餘平靜，他微微躬身以回應有希子，儘管心中已經切實猜出對方的身份，但仍假作不知，又或是想要確定什麼，沉聲問道，“請問你是？”
加藤湊這麼想著，向已經響起開門聲的玄關邁出了第一步。
終於抱夠了的有希子似乎這才注意到玄關上站著的幾人，她連忙將柯南從懷中輕輕推開，雙手交疊在身前，朝著加藤湊就是深深一鞠，真摯道，“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我太激動了，想必您就是五條君提過的加藤先生了。”
“瞧我，太激動了，差點兒都忘了自我介紹。”
有希子將手柔柔地搭在一旁柯南的發頂，彎著尚帶著幾分溼潤的眉眼，掩著嘴歉意道，“加藤先生大概已經知道了，我是平井——也就是這個男孩的母親，說來也是有緣，我夫家的姓也是加藤，我叫文代，加藤先生要是不嫌棄，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聞言，加藤湊先是回頭看了一眼五條悟，見高中生對他投去的目光挑著眉梢點了下頭，確認無誤後，這才重新看向有希子，上前沉聲應道，“歡迎，文代女士，家裡正好準備了午飯，關於柯你兒子的事，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邊吃邊聊。”
察覺到加藤湊話中的停頓，距離最近的五條悟，以及向來敏銳的柯南，當即看了一眼加藤湊的神情，卻並未從男人臉上瞧出什麼異樣。
“您太客氣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有希子笑著應下，並隨著加藤湊的指引，牽著柯南的小手一路來到客廳，在一眼瞧見餐桌上那一道道精緻可口的各色菜餚，嗅著飄搖瀰漫至鼻尖的鮮香，她微微一愣，不禁有些驚歎地眨了眨眼，“這麼豐盛，加藤先生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過獎了，大多都只是普通的家常菜，沒什麼特別的，”加藤湊神色淡淡地說著，一面移靠椅，請有希子坐下，“文代女士，你請。”
“加藤先生真是一位紳士。”有希子從善如流地笑著坐下。
在近距離欣賞滿桌的美味佳餚後，有希子愈發能真切體會到男人在生活上的用心，尤其是柯南與伏黑姐弟健康紅潤且帶著一點嬰兒肥似的軟嫩臉蛋，以及他們眼中對這些菜色的視作尋常，更是足以佐證這頓豐盛的午飯絕非只是一時的敷衍。
“說起來，真的非常感謝您這半年來對我們平井的悉心照顧，加藤先生。”
順著飯菜的延展，有希子將目光移向在餐桌對面坐下的加藤湊，若說方才在玄關時眼中泛出的淚光尚且帶著演技意味，那這次，純粹只出自一位母親最深的感激，“這話其實剛才在玄關的時候我就該說，不怕您笑話，如果沒有您的照顧，我實在不敢想平井他會怎麼樣.”
“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加藤湊搖了搖頭，將手邊的紙巾盒遞了過去，蹙眉猶豫了半晌，到底還是問道，“可以的話，你能否將平井當初和你失去聯絡的前因後果，大致講一下？”
“這是當然，”有希子接過紙巾，並藉著擦拭眼淚的動作，掩飾著向坐在一旁正看著她的柯南眨了下眼睛，語氣卻依舊不動聲色地維持著些許傷感，緩緩說道，“那天我們一家原本只是趁著難得空閒的週末，帶著平井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多羅碧加熱帶樂園。”
“只是在臨近傍晚回家的時候，他突然說自己想要去一趟廁所，因為當天的確在樂園裡喝了不少冷飲的關係，我和他父親並沒有太在意，就隨他去了，”說著，有希子頓了頓，突然雙手掩面道，“卻沒成想，就是因為我們這點小小的疏忽，這之後平井就再也沒能回來！”
話尾，有希子的嗓音裡再次染上了一絲明顯的哭腔。
“已經沒事了。”加藤湊低聲安慰著眼前的女人，藉由對方的話，他不覺回想起當初發現柯南的地方，的確距離多羅碧加熱帶樂園不遠。
只是想到彼時柯南身上穿著的那件過大的衣物，至今仍被他好好地收在衣櫥中，女人的話並不能完全解釋其中的疑點。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加藤湊心中默默想到。
“是，這都得感謝加藤先生您，”有希子輕輕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從提包中翻找出了一張不過巴掌大小的相紙遞給了加藤湊，收斂著話中殘餘的顫意，輕聲說道，“這是平井六歲時拍的照片，加藤先生可以看一下。”
柯南真正六歲時的相片距離現今，至少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歷史’，那時的相片不同於現在，因為材質的緣故相當容易老化泛黃，很容易被人察覺不對，不過這點小問題，並不能難倒工藤家的好鄰居——尤其擅長髮明各種奇奇怪怪玩意兒的阿笠博士。
聞言，一旁柯南愣了愣，著實沒料到還有這麼一出，連帶著邊上的伏黑姐弟和五條悟都立時來了興趣，一齊湊到了加藤湊身旁，想要一睹照片的內容。
看著相片中坐在單人沙發上，雙手捧著厚厚的一本正經地看著翻閱著，完全沒有發覺一旁偷拍的相機的柯南，加藤湊的眸底不覺泛起一絲柔和，他探出指尖想要輕輕撫摸照片中的男孩，卻在指腹觸及冰涼的相紙時，微微一顫，稍稍透露了幾許他暗藏在心底的不捨。
“平井手裡看的，是他父親收藏的《福爾摩斯探案集》，他有樣學樣，明明才六歲，就成天抱著那本小說看個沒完。”說著，有希子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說來也是巧，我聽五條君說，因為失憶的緣故，您給他暫時取了個名字，叫做柯南，”有希子有些好奇地問道，“我想，應該就是取自這本小說的作者，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
加藤湊點點頭，在五條悟摩挲著下巴的玩味，與伏黑姐弟探著腦袋的好奇目光中，將手中的相紙還了回去。
“其實，‘平井’這個名字，也和推理小說有些關聯，”有希子接過相紙，看著照片中的男孩，彎著眉眼溫聲道，“看得出來，加藤先生對推理這型別的小說應該挺感興趣，想必也能猜出‘平井’這個名字源自什麼地方吧？”
“是從推理作家，江戶川亂步的本名中取的名字嗎？”加藤湊想了想，問道。
“的確如此。”有希子笑道，將手中的相紙收回包裡，並順勢拿出一枚有些厚實得不自然的嶄新信封，雙手遞到了加藤湊面前，看出男人眼中的驚訝，她懇切道，“我知道這或許會顯得很失禮，但這份謝禮也的確出自我和平井父親的真心，希望您能收下。”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加藤湊沉默了半響，抬起手，卻並非接過信封，而是將其就著有希子的雙手緩緩退了回去，他低沉的嗓音裡染上了一絲黯啞，看了眼一旁的柯南，像是終於醞釀完畢一般，不著痕跡地吐了口氣，徐徐說道，“我會盡快把柯.平井的隨身衣物收拾好。”
柯南一怔，只是這次卻並非因為加藤湊那小小的口誤，而是男人話裡透出的意思。
“或者，如果你們著急，可以先把柯南帶回去，”加藤湊說的很慢，幾乎一字一頓，“只需要把你們的地址告訴我，之後我會把他的東西整理好，再全部寄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