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撿到貓的第六十天

將加藤湊從夢中喚醒的, 是透過窗簾縫隙，帶著一絲冷冽意味的晨光。

他緩緩坐起身，稍稍揉了揉尚有些酸澀的雙眼，待殘餘的昏沉睡意徹底從身體中抽離後, 他側頭望去, 只見左手邊與他相鄰的地鋪上，躺著的是仍在熟睡中的柯南與伏黑姐弟。

三個孩子的睡顏一如既往的乖巧, 從窗簾縫隙中灑入的晨曦, 就這樣柔柔地散落在他們稚嫩粉撲的小臉上, 顯得愈發白皙，好似剛剝好的煮雞蛋一般, 吹彈可破，讓人忍不住想要戳上兩下，至於右手邊

低頭看向壓在他被褥上的結實手臂，加藤湊神色一頓, 順著手臂的延展望向另一旁的五條悟。

相較於幾個孩子的乖巧, 高中生的睡姿稱得上一句‘狂野’，厚重的被褥幾乎被他裹毛巾卷似地揉作一堆, 單手攬在懷中, 而修長的雙腿也彷彿不懼寒涼一般，大大咧咧地暴露在被褥之外, 彷彿要同高中生那不聽話的手臂一樣，一齊搭在加藤湊身上才算甘心。

再聯想到昨晚五條悟同柯南還有伏黑惠他們一起, 爭吵非要著睡在他身旁, 加藤湊的眼中不由浮起一點淺淺的笑意。

加藤湊將五條悟的手臂輕輕從他的被褥上拿開, 小心穩當地重新放回高中生自己的被子裡, 雖說房間裡有開著暖氣, 但畢竟是在冬日，外面又是剛下過漫天大雪，不好好蓋上被子難免會不小心著涼。

即便早在公寓時，五條悟偶爾幾次留宿借用浴室，加藤湊就曾無意中見到過高中生那緊實有力、肌肉虯結的上半身，知曉五條悟的身體完全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頎長痩削，但出於照顧幾個孩子的習慣，他還是忍不住會有些擔憂。

念及此，加藤湊掀起被褥站起身，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先是將五條悟外露的四肢都儘量收回被子裡，隨後又捻腳捻手地走到幾個孩子身旁，仔細地替他們將被角掖好，不留一點縫隙給冷風竄入的機會——尤其是柯南。

做完這一切後，加藤湊這才將自己的被褥床墊簡單收拾了一下，離開了客房，在帶上門時，同樣動作輕緩，除了一聲極其細小的咔嚓聲外，再沒弄出別的聲響。

只是，在客房的大門合上的一瞬間，原本應該尚在熟睡中的五條悟，卻陡然睜開了雙眼，湛藍的眸底甚至沒有一絲明顯的朦朧睏意，反倒透著幾分狡黠的欣喜，他稍稍側頭望了眼房門的方向，藉著房間的安靜，彷彿依稀還能聽見一些加藤湊遠去的腳步聲。

雖說早在加藤湊的手觸碰到他胳膊的那一瞬間，五條悟就徹底清醒了過來，但加藤湊無言的關切和悉心的照顧，令他並不願意睜開雙眼就此打斷，他享受著加藤湊掌心的溫熱漸漸傳遞予他的軀體，留下的餘溫好似將心底鑿出了一股溫泉水，復又漫入四肢百骸，暖呼呼的。

五條悟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具體描述此刻的感受，只單純地覺得舒服的很，若是加藤湊還在身旁躺著，他恐怕會忍不住整個人一齊貼上去，就像是出發前一晚，他們難得睡在一個被窩裡時那樣。

“早啊，阿湊，”眼角餘光注意到自家兒子站在廚房門前的身影，均勻有力地緩緩攪拌著鍋中的味增湯，使之味道愈發鮮鹹柔順的加藤母親，暫且放下了手裡的湯勺，溫聲笑道，“難得的假日，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加藤湊依言略微垂頭，就著母親的手喝下了湯匙中的那點兒味增湯，近乎數十年不變的熟悉味道瞬間在他嘴中蔓延開來，溫柔地撫慰著他的唇齒和每一寸舌苔。

“是這樣，雖然你先前跟我說會帶孩子回家，我原本想著得多買些小孩兒愛吃的零食，”說著，加藤母親有些自責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但這兩天匆匆忙忙的，就一時沒顧得上，現在家裡只剩些薄餅仙貝，也不曉得那些孩子愛不愛吃。”

“已經睡飽了，”加藤湊搖了搖頭，上前一步，看了眼灶臺方向，低聲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就在五條悟留尚戀於溫暖的被窩裡‘浮想聯翩’之際，加藤湊洗漱完畢來到了廚房中，並毫不意外地見到自己的父母已經早早在灶臺前忙碌。

“倒也沒什麼缺的.”見味增湯燉煮得差不多了，加藤母親將灶臺的爐火調小了些，拿起一旁的湯匙從中稍稍舀了些許，動作輕柔地將其吹至合適的溫度之後，遞到加藤湊的嘴邊，彎著眉眼輕笑道，“來，先幫媽嚐嚐味道，看看鹹淡合不合適。”

“只是頓早餐而已，有什麼可幫忙的，這裡有我跟你媽就足夠了，”一旁切著蔥花的加藤父親朗聲笑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別弄得跟在公司上班一樣，忙這忙那的，待會兒吃了早飯，你就帶著幾個孩子和那小夥子出去逛逛，順便買點零嘴當年貨，我剛剛看了，雪已經停了。”

“我知道了，”加藤湊頷首應下，想到柯南他們幾個小孩外加一個嗜甜如命的五條悟，只有仙貝薄餅一類的零嘴，似乎的確有些不夠，繼又沉聲問道，“家裡還缺什麼？我一起買回來。”

大叔還是這麼貼心，從鼻腔中長舒了口氣，五條悟重新閉上雙眼，在心底喟嘆了一聲。

即便他做味增湯的方法是學自母親，但在東京獨自生活的這些年，到現在照顧幾個孩子，儘管他已經做過不少次味增湯，卻也從未成功復刻過母親的味道。

“什麼都不缺，”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被味增湯打溼的上唇，回味著嘴中殘留的鮮甜，加藤湊肯定道，“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喝。”

“那就好，”對於自家兒子的誇獎，無論何時何地，又或是多少次，加藤母親都同樣受用，她放下湯匙，撫過加藤湊略顯淡漠的面龐，寬和的眉眼注視著加藤湊的雙眸，溫聲囑咐道，“那你先去把碗筷擺好，要順便去把那幾個孩子一起叫起來嗎？”

“時間還早，可以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加藤湊抬手覆上母親微涼的指尖，彷彿回到了兒時，原本冷峻的眉宇間，帶上了深深的親暱和一絲在外人面前難得一見的撒嬌意味，低聲道，“等買完年貨，下午我再幫你和爸一起做年前的大掃除。”

“那感情好，正好我和你媽這幾天忙得都沒顧得上，好多地方都只是簡單打理了一下，這樣可不好過年。”

說著，加藤父親將切好的蔥花悉數放入小瓷碗中，暫時擱在一旁備用，又從冰箱裡拿出還未開封的納豆，將包裝撕開以便自然解凍，一面又看向加藤湊與其母親，笑著調侃道，“都多大了年紀了，還向你媽撒嬌，怎麼也不見向你老爸撒嬌幾回？”

“我兒子跟我撒嬌怎麼了，關你什麼事兒，”加藤母親嗔怪地瞪了加藤父親一眼，只是眼角的笑紋卻不曾消減半分，語氣中同樣帶著打趣意味，柔聲道，“羨慕了就直說，都一大把歲數了還學外面那些小年輕裝什麼彆扭，我光看著都替你累得慌。”

在一邊瞧著自家父母拌起嘴來的加藤湊，絲毫沒有要打斷二人的意思，反倒淺淺地牽起了幾分唇角，墨藍的眸底不覺染上了些許懷念。

自加藤湊幼時有記憶起，就十分清楚父母的感情向來很好，鮮少有在他面前吵架的時候，頂多也只是像現在這樣，日常一些不痛不癢的拌嘴，反倒更像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某種默契，又或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情趣。

唯一一次有印象父母當著他的面大吵了一架，還是因為他六歲那年生的那場病，那時的他病的厲害，回憶中的畫面也斷斷續續，只大概記得，父母似乎是為了究竟要不要千里迢迢帶他去東京醫治而吵了起來，至於別的，他就記不太清了。

“我先去把碗筷擺好。”告別拌嘴拌得正‘火熱’的父母，加藤湊從櫥櫃中拿了三人份的碗筷走向客廳，卻在前腳剛踏出廚房大門的時候，短短一瞬間，整個蜷縮窩倒在客廳被爐中的高中生，映入了他的眼底。

如加藤父親所說，屋外的風雪已經停了，乃至還難得的出了太陽，只是歷經一整個晚上的時間，窗外早已是一片銀裝素裹，放眼所及幾乎全是一片皎潔的瑩白，覆蓋的積雪單以毛毯已經完全不足以形容其紮實的厚度，更像是堆疊在一起的棉絮，看上去十分柔軟。

晨曦淡淡的金光就這樣不留餘力地揮灑在這片似乎沒有盡頭的素白上，所反射的銀白光亮，透過玻璃，映照在五條悟同樣銀白的髮絲間，彷彿打上了一層耀眼的濾鏡，將五條悟襯托得猶如啟明星一般閃閃發光。

“喲，大叔，早呀，”五條悟的腦袋倒在被爐上，常戴的墨鏡也放到了一旁，懶懶地同加藤湊打了聲招呼，大約是暖和過了頭，高中生的臉上還帶著一點薄紅，配合他這副慵懶的姿態，倒真像是一隻剛剛睡醒的大白貓，“今天早上有什麼好吃的嗎？”

“我爸媽正在做，”加藤湊將碗筷穩穩放在被爐桌上，看著眉宇間似乎還留著不少睏意的五條悟，眸底多了幾分失笑意味，沉聲勸道，“你可以再多睡些時間，是我吵醒你了？”

“和大叔沒關係啦，”五條悟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幾滴生理性的眼淚，他慢悠悠地睜開為了小憩而合上的雙眼，看向加藤湊，勾起唇角輕聲哼笑道，“嘛，誰讓我鼻子太靈，不小心聞到廚房飄過來的香味，肚子叫聲太響，想繼續睡個好覺都不行。”

“那你再稍微等等，”看著五條悟毛茸茸的發頂和好似貓一般惺忪的姿態，加藤湊頓了頓，到底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五條悟的發頂，囑咐道，“早餐很快就好。”

“好哦。”感受到頭頂的觸感，五條悟笑著眯了眯眼，乖巧應下

只是，當看著加藤湊重新走向廚房的背影，浮現在五條悟腦海中的，卻是方才剛到客廳不經意間瞥見的，加藤湊向其母親‘撒嬌’時的柔和神色。

不同於以往加藤湊在他和柯南他們面前所展現的任何一副姿態，帶著對母親的濡慕和繾綣，柔和了男人原本略顯冷硬的臉龐。

儘管這些情緒悉數隱沒在了加藤湊深沉的眉眼間，並不十分明顯，但歷經小半年的相處，恰巧又記憶力超強、熟悉男人幾乎所有神情，再加之對其本就在意的五條悟，還是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甚至腦子裡還出現了短暫幾秒的空白。

在這之後，一個就連五條悟自己也不解其意的念頭，漸漸從他心底浮出。

他.想要看見加藤湊更多不一樣的表情。

不同於平日，而是隻有他才知曉的加藤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