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林的爸媽去世後兩個月,童林就跟王家人住在一塊了。
王強租的兩室一廳。
他和王羽媽睡在一個屋,童林睡在一個屋。
童林白天在公司上班,下班之後和王強輪流著照顧王羽和王羽媽。
這樣的日子過了四個月。
現在王羽回來了,便有點尷尬。
去租房的話,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對窮人來說,租房和搬家是最痛苦的兩件事情。
去賓館對付幾個晚上,也划不來。
同樣的原因:窮。
王羽的心情很複雜,說:“童林,你繼續睡這吧。
我坐在輪椅上睡覺就行.”
童林低聲說:“在輪椅上怎麼睡?我去找個招待所。
你睡床.”
王羽看著自己的褲腿,說:“我只有半截身子,在哪睡都能睡。
其實,我已經睡了一年多,睡飽了,晚上睡不著。
我出去轉轉.”
童林起身收拾碗筷,說:“好.”
租房的客廳裡有一個老舊的臺式電視機,一家人看了會兒電視劇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王羽根本睡不著。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展開翅膀,飛了出去。
他飛到半空當中,俯視著這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城市。
城市裡的高樓更高了,也更多了。
即使是半夜,馬路上的車輛也川流不息。
他漸漸飛到三環外,無意中路過一處別墅群。
在黑夜裡,他的視力也非常厲害。
他似乎在一棟別墅的陽臺上看見了蘇雨的男朋友。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碰到這個大長腿男孩,說不定就能遇見蘇雨。
雖然他知道他跟蘇雨在這輩子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始終想再見見她。
不過,他也知道蘇雨不會見他。
他下降了一些,想近一點觀察大長腿。
突然,他聽到利物破空聲,然後胸口一痛。
他低頭一看到,發現胸口上插著一支弩箭,鮮血很快湧出,力氣也隨之消失。
他墜落下來,摔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糟了,骨頭好像摔斷了幾根。
這時候,別墅群的燈光都亮了。
幾個保安圍了過來,對著他嘖嘖稱奇。
一個保安說:“這不是那個鳥人麼?我還以為他死了.”
另外一個保安說:“他怎麼被射下來了?”
正在議論的時候,別墅的業主們也跑過來看熱鬧。
王羽仰天躺在地上,看著這些人的不同嘴臉。
其中,他竟然看到了馮知知。
馮知知依偎在一箇中年男人的懷裡,指著王羽胸口的弩箭,說:“原來你射中的是他啊.”
中年男人身材精壯,眼睛炯炯有神。
王羽對他有點印象,是瘋狂科學家紀因的投資人,也是他當年進軍娛樂圈的經紀公司的幕後大老闆。
他曾經遠遠見過他一回。
不過大老闆很少在公司出現。
是這個中年男人把王羽的血汗錢都拿走了,又跟馮知知這個女人混在一起。
這一箭,肯定是故意的!王羽的胸口在流血,眼睛卻在充血。
男人看著王羽,沒有發現王羽的眼睛變紅了,大聲說:“不好意思兄弟,最近總有稀奇古怪的大鳥飛到我家拉屎。
我就準備了點弓箭,沒想到誤傷了你。
需要多少醫藥費,我負責。
真是抱歉.”
說完就要去跟王羽握手。
馮知知大聲說:“別碰他!他身上有禽流感,大家離他遠一點.”
此話一出,業主和保安都紛紛後退。
王羽只覺得一陣陣惡,對著馮知知冷笑:“馮知知,又假裝柔弱來騙有錢人了?你要裝就該裝到底,這麼粗的嗓門暴露了你潑婦的本性,別把你男人嚇跑了。
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馮知知果然看了一眼中年男人。
男人問:“兄弟,你認識馮知知?”
王羽笑道:“不僅認識,而且還睡過呢。
不過,不是我追求她,是她投懷送抱。
你不看直播麼?當初我和她都是最紅的網紅。
後來我發現她是個演技派,專門騙人,就把她趕走了。
現在她找到你接盤,你最好小心點。
不然哪天,你就會被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男人面露不快,說:“我不看直播,也不在乎馮知知以前的經歷。
現在她對我好就行了。
你最好也放尊重點.”
馮知知朝王羽吐了一口口水,罵道:“尊重你這個鳥人?怪胎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好嗎?哦,我忘記了,你現在是窮光蛋。
不出來碰瓷掙點錢,根本活不下去.”
王羽感覺越來越虛弱了,但是強提著一口氣,說:“弩箭是違禁品,你們私藏違禁品,而且還蓄意傷人,準備負刑事責任吧.”
馮知知上前一步,突然抽走他胸口的弩箭。
鮮血噴射!馮知知嚇了一跳,連忙把弩箭扔到草叢當中,說:“什麼弩箭?我怎麼沒看到?你們看到了嗎?”
馮知知問業主和保安。
眾人紛紛搖頭。
王羽又驚又怒又痛,想飛起來抓花馮知知的臉,但是他受傷太重,根本飛不起來,反而胸口的血流得遍地都是。
不過,他的動靜嚇到了其他業主。
馮知知喊到:“快閃開,他的髒血裡面有病毒,不要沾到了!”
業主們迅速跳躍著後退。
王羽的力氣越來越小,意識越來越模糊。
保安們拿了許多叉子過來,想把王羽叉出去。
王羽認識這種叉子,是警察叉鬧事分子的,是城管叉流浪狗的。
他沒多少力氣反抗,竟然被當做野狗一般叉起來放在搬磚的手推車裡,然後像倒垃圾一樣倒在垃圾堆中。
躺在垃圾堆上,他的血管裡不在流淌血液,而在流淌憤怒。
本來他想平平安安地過完下半輩子,但是這群人又點起了他的仇恨和怒火。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知道,用不了十年,可能只用十天,就會讓這群人嚐到苦果。
他在臭味中構思著復仇計劃。
但是,他流血過多,稍一動腦就感覺大腦缺氧。
剛剛從醫院甦醒沒多久,他再次昏厥。
……他是被垃圾車的聲響和清晨的陽光驚醒的。
他睜開眼睛,看到幾個換位工人正圍著他竊竊私語。
一個環衛工人打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
沒多久,救護車先到了,裝著他去醫院。
到醫院後,醫生對他進行治療。
接著,警察也到了,問他怎麼受的傷。
他實話實說。
警察說:“你雖然能飛,但是也不能擅闖民宅.”
王羽虛弱地說:“他們私藏弓弩,故意射傷我!”
警察說:“我們會去調查的,等訊息吧.”
王羽知道那群別墅裡住的什麼人,也知道“等訊息”就是單純地等訊息,等到天荒地老。
訊息就像是絕情的女人,越等越等不到,越等覺絕望。
王強和童林趕到醫院來探望。
看到兒子受了重傷,王強這個六十歲的老人忍不住哭出了聲。
童林在一旁不住地安慰。
王羽傷勢極重,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
他們家本來沒有錢支付手術費了,是一個匿名人士幫他們墊付的錢。
王羽回憶了很久,會是哪個好人在雪中送炭?他沒有幾個真朋友,只有紀因、王磊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而他們倆都坐牢了,至今沒放出來。
出院那天,神秘人現身了,竟然是王羽以前的司機。
其實王羽和司機交流很少,他甚至不知道司機叫什麼,只是喊他司機。
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卻是司機來幫忙。
司機和以前一樣沉默,半天才說:“老闆,不好意思,你住了一年院,我一直都沒來看你,因為我去國外幹活去了,在巴基斯坦開了一年的車。
最近才回來.”
王羽看著他身上的傷疤,笑道:“原來你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司機搖搖頭,說:“我不是高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司機。
現在自己買了輛車,在江城開網約車。
你要用車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我的號碼不變,還是以前那個.”
王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出院後,他在租房裡休息了五天,身體慢慢康復。
復仇的火焰越燒越旺,但是一般人沒看出來。
越壓抑,爆發就越厲害。
……他請童林推著他去監獄探望紀因和王磊。
不管外界怎麼評價紀因這個瘋子,紀因始終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探視視窗裡,王羽看到了好幾年未見的紀因。
紀因剃了個平頭,眼睛低垂,看起來像是普通的老頭子。
偶爾精光閃爍,仍然如刀一般犀利。
王羽問:“還有幾年出來?”
紀因說:“我表現良好,還發了兩篇nature文章,減了一半的刑,估計明年這個時候就能出來.”
王羽淡淡地說:“最好後年再出來.”
紀因一愣,問:“為啥?”
王羽笑了笑,說:“為了防止我誤傷你.”
紀因立刻問道:“你想幹什麼?”
王羽說:“不幹什麼。
有的人欠我的,我想讓他們還回來.”
紀因笑道:“注意安全.”
童林莫名其妙,問:“你們在說什麼?”
王羽只是微笑。
從監獄出來回到租房,他對爹媽和童林說:“你們先回老家,我在江城待幾天,有點事.”
王強意識到兒子的不對勁,問:“你要做什麼事?”
王羽笑道:“我一個鳥人,能幹什麼?再去會會老朋友罷了,不用為我擔心.”
他讓家人收拾東西,然後給司機打電話,請司機把他們送回老家。
目送他們遠去,他給蘇雨打電話。
對方沒接。
他給蘇雨發了個簡訊:“這幾個月,江城會十分危險。
你先離開吧.”
……夜深了。
他飛到馮知知的別墅群附近,坐下來,張開嘴巴大叫,附近的人卻沒聽到任何聲音。
因為他發出的是次聲波。
幾分鐘後,來了幾隻麻雀。
正是當年他餵養的那幾只。
王羽伸出手,一隻麻雀停在他的手掌心。
王羽自言自語,說:“老朋友,現在我把你們武裝起來,以後就沒敢欺負你了。
但是得請你們幫我一個忙,就是多找些同伴過來,圍繞著別墅多飛幾圈,嘿嘿嘿.”
然後朝每隻麻雀吹氣。
麻雀的眼睛都紅了。
它們飛出去,沒多久就帶著一大群麻雀飛回來。
王羽望著那群別墅,說:“是時候了結一切了.”
這時,他的手機亮了。
他拿出來一看,發現竟然是蘇雨。
他的心絃顫抖了一下,於是接通了電話。
蘇雨的聲音在黑夜裡更加溫柔:“大叔,聽說你要去做傻事?”
王羽找到了傾訴物件,說:“也不算是傻事,這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罷了.”
蘇雨問:“怎麼還?同歸於盡?還是玉石俱焚?”
王羽說:“我沒那麼傻。
在我昏迷的一年裡,我的基因發生了很多變化。
我能夠感應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獲得了一些奇怪的技能。
比如,我能隨時啟用我身體裡的禽流感病毒,然後傳給麻雀,讓麻雀去傳染給我的仇人。
天下麻雀幾億只。
那些人無處可逃。
不過……容易誤傷友軍。
所以,你要是在江城的話,就趕緊離開吧,跟你的男朋友一起走,一年後再回來.”
蘇雨說:“我沒有男朋友了。
他去參加選秀,自願把自己弄成狼人,還被富婆包養了。
我們就分手了.”
王羽冷了片刻,然後說:“哦。
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趕緊離開江城.”
說完,他就掛掉了電話。
在黑夜裡待了兩個小時,他帶著一大群麻雀飛向別墅群。
飛到馮知知的別墅上空時,他看到小胖子姚痩坐在天台的沙發上。
姚痩和馮知知依偎在一起,十分親密。
他豎起耳朵聆聽,竟然聽到姚痩管馮知知叫媽!姚痩眼睛尖,一下子看到上空的王羽,興奮地大喊:“天使叔叔!你是來看我的嗎?”
王羽心頭一軟,然後降落在陽臺上。
馮知知警惕地看著王羽,其實是警惕看著他腦袋上空的麻雀。
姚痩立刻跑到王羽身邊。
王羽問馮知知:“你是姚痩的媽?親媽還是後媽?”
馮知知低下頭,說:“親媽.”
黑夜中,王羽和麻雀群的眼睛都鮮紅放光。
馮知知瑟瑟發抖。
她感覺到強烈的殺氣。
“你什麼時候生的他?”
王羽問。
“他爸是個企業高管,老婆不能生育,就在外面找別人生。
他找到了我。
那時候我還在讀大學,缺乏社會閱歷,也缺錢,此後我就信任任何男人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別傷害我兒子,好嗎?”
馮知知不再強橫。
姚痩問:“叔叔,你跟我媽媽有仇嗎?”
麻雀們焦躁地飛來飛去。
好像有一句話叫做眾生皆苦。
王羽愣了許久,說:“沒有,我跟你媽媽是老朋友.”
……一年後,從北美洲傳來的新型禽流感肆虐中國。
舉國恐慌。
不過僅僅過了一個月,就將禽流感病毒徹底消滅。
功臣是一個剛出獄的老頭子,和一個沒有腿的鳥人。
也有人管那個鳥人叫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