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王磊開著巨無霸載著王羽回家。

王羽的老爸果然殺了一隻雞，熬了一鍋香噴噴的雞湯。

在吃飯之前，王羽主動要求老爸幫他洗澡洗頭。

王強高興極了，兒子居然注重儀表了，那就說明他不想死了。

這個王強果然有一套！老爸幫王羽洗澡，老媽幫他剪頭。

梳理一遍，王羽煥然一新。

王羽照了照鏡子，對鏡子裡的父親說：“爸，我要去一趟江城。

王磊認識一個老專家，說不定能讓我的腿再長出來.”

王強雖然有所懷疑，但很支援兒子的想法，說：“那就去試試吧。

科學家能把人送到月亮上去，就也能讓人的腿重新長出來.”

王羽突然鼻子一算，說：“爸，媽，這兩年來，我讓你們操心了.”

他老媽立刻溼了眼眶，說：“不操心不操心，你開心就好，比什麼都重要.”

王強起身到隔壁小賣部買了兩瓶白酒，說：“來，今兒高興，喝兩杯！”

王羽一家人和王磊這個客人圍在一起吃飯，氣氛十分融洽。

王磊嚐了嚐雞湯，說：“叔，你是不是忘記放鹽了啊？好淡……”王強一拍腦袋，說：“啊，熬湯的時候想事情，忘記了！看我這腦袋，我再加點鹽.”

眾人大笑。

王羽知道，老爸是想著自己的事情，為他操心，所以才忘記放鹽。

……次日，王羽坐著王磊的車來到久違兩年的江城。

僅僅兩年沒見，江城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高樓大廈林立，馬路上每隔五百米就能看到一個地鐵站。

交通的發達則昭顯著這個城市旺盛的生命力。

王磊開到他的家，竟然就住在王羽以前所在的小區，只不過不是同一棟單元樓。

物是人非，王羽忍不住望向以前那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感慨萬千。

王磊順著王羽的視野看過去，笑道：“等你恢復正常，憑你的聰明才華，肯定能東山再起，把你賣出去的房子再買回來.”

王羽淡淡一笑，說：“但願吧。

接下來，有啥計劃？”

王磊減速，開進地下車庫說：“今天先安頓好，休息一天，明天帶你去找我的親戚.”

地下車庫光線昏暗，車輪碾壓水泥地後發出巨大的回聲。

王羽問：“總是聽你說你親戚你親戚，到底是你哪個親戚啊，叫啥，研究啥的？”

“是個比較遠的遠房表叔.”

王磊昂首挺胸，說：“他是研究基因和分子學之類。

以前咱們生物課本上提過什麼人類基因組計劃啥的麼，他爸爸就是最早的一批科學家之一。

為了紀念自己的工作，他爸爸乾脆給他取名叫做紀因。

哈哈哈。

我表叔子承父業，也研究人類遺傳學。

之前是江城大學分子研究院的，後來不是被開除了嘛，就到私營的高科技公司裡面去了.”

王羽把“紀因”這兩個字唸了兩遍，說：“紀因，好名字.”

安頓好之後，王磊推著王羽去理髮店剪了個頭，畢竟王羽老媽剪頭的手藝很粗糙。

接著，又去服裝店買了一身西裝。

人靠衣裝馬靠鞍，打扮打扮，王羽又變成精英階層的模樣了。

只不過他是坐著的精英。

買完裝備，王磊帶著王羽去了一家高檔餐廳享用了一頓美食，令王羽心情大好。

果然，消費是使心情愉快的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當天晚上，王羽美美地睡了一覺。

天亮之後，王羽睜開滿懷希望的眼睛，欣賞著江城這座中部最大城市的清晨。

王磊推著王羽去吃江城的早點。

王羽重新體會江城百姓特有的的粗魯腔調，感覺這才是活生生的人世間。

王磊開著車去找紀因，巨無霸停在了一傢俬營醫院。

……這家醫院的外表看起來不像是醫院，倒像是高檔酒店。

王羽瞧見醫院大樓樓頂掛著一個巨大的招牌，上面寫著：江城不孕不育專科醫院。

看到這幾個字，王羽的心撲通地跳了一下。

這家醫院的名聲可不太好，以前經常在法律板塊看到它的新聞，要麼是亂收費，要麼是醫托兒害人。

總之，看到的都是壞訊息。

王強瞧著王羽的臉色不太好看，便問道：“咋啦？”

王羽搖搖頭，說：“沒啥，以前好像路過這裡.”

他想著，只要能讓自己站起來，管這家醫院的名聲好不好。

王強也說了，紀因所在的研究機構只不過和這家醫院有合作關係而已。

王強停好車，推著王羽去找基因。

王強說：“我表叔有一棟專門屬於他的實驗樓，氣派得很.”

王羽有點擔心，問：“你表叔以前做實驗被學校開除，現在別人還讓他做實驗嗎？”

王強說：“一所學校不認可他，不代表所有學校都不認可他。

其實很多學校和研究機構也在做基因編輯，但是偷偷摸摸的，怕別人發現。

我表叔是光明磊落，比他們強多了.”

說話間，兩人漸漸來到了紀因所在的實驗樓。

王羽驚訝地發現樓下站著好幾排的人在示威，他們手裡扯著橫幅，抗議醫院草菅人命害死人，抗議紀因喪心病狂不顧人類的倫理道德。

這樣一來，王羽就更加惴惴不安了。

示威隊伍中的一個人看見了坐在輪椅上的王羽，便朝他大聲說：“別去找紀因看病，他是個瘋子，他會害死你的！”

王羽看著這個人，發現此人長相極為可怕，具體表現在他說話的時候，看到他的舌頭上竟然長著肉刺，就跟貓的舌頭一樣。

王磊低聲說：“不用管他們，都是來鬧事的，想訛錢.”

說著，加快了推他前進的速度。

王羽沉默不語，對紀因的印象慢慢變得不那麼美好了。

王磊推著他走進了科研大樓，進入電梯，來到了三樓最裡面的一間辦公室。

外面掛著牌子，上面寫著：“首席科學家辦公室.”

王磊十分有節奏感地敲了敲門，像是接頭暗號似的的。

然後推門而入。

王羽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光頭男人，男人的眼神極其銳利，像是兩把刀子，又像是電焊飛出來的火花。

王羽看了他一眼，就感覺自己的眼睛乾澀至極。

王磊喊道：“表叔，我把我老同學請過來了.”

他又對王羽說：“老同學，這就是我的科學家表叔，紀因.”

紀因掃了王羽一眼，說：“很好，本來今天就可以跟您來討論方案。

但是我臨時有點事，要出門一趟。

明天這個時候再來討論吧。

不過呢，咱們醜話說在前頭。

這種治療方案其實是一種實驗。

只要是實驗，就會有風險，而且風險很大，極有可能變得比現在還難受。

如果你能承受這份風險，我們就來搞。

承受不了，那我也沒辦法。

你好好想想，我先出門了.”

他風風火火出門，扔下王羽和王磊面面相覷。

王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很直接，但是也很豪爽.”

王羽覺得心裡沒底，問：“那我們現在咋辦.”

王磊說：“沒啥事兒，我帶你到處去逛逛吧.”

這時，王羽聽到樓下傳來整齊的咒罵聲：“紀因，x你媽！”

王磊面色一沉，關上窗戶，罵道：“現在的人真是沒素質，一點都不尊重科學家.”

王羽漸漸打起了退堂鼓，覺得紀因這個人不太靠譜。

剛剛接觸，實驗還沒開始呢，紀因就把自己責任摘了個乾乾淨淨。

他想了想，對王磊說：“我們回你家吧。

在你家附近，你把我放下來，你忙你的。

我自己坐著輪椅到處轉轉，看一看風景.”

王磊看著他的輪椅，說：“你這……方便嗎？我陪著你吧，或者喊一個護工來幫你.”

王羽望著窗外，說：“不用，你看，現在江城的建設越來越好了，大馬路很平整，有專門的盲道。

人行道也很多了，比以前寬敞了許多，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你就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王磊也不堅持自己的意見，說：“行。

我再給你買個手機，有事情直接打我的電話.”

王羽心中湧起一陣暖流，說：“真的是讓你破費了.”

王磊笑道：“咱們是老同學，不用這麼見外.”

兩個人下樓，經過那群示威的人。

看著他們的橫幅，王羽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觀察著示威的人，發現每個人都長得很奇怪，但是一時間說不出哪裡奇怪。

……買完手機後，王強開車回家，在小區門口把王羽放下車，讓他一個人在小區附近轉著玩。

王羽一個人逛著，思考著，要不要繼續跟著王磊和紀因做實驗？一方面他擔心紀因的資質和人品，另外一方面，他擔心自己會變成一個怪物。

王磊就是一個怪物，是一個魚人！只不過他的手術很成功，完全看不出他是個魚人，外表上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麼區別。

紀因會給他安排什麼手術方案？那些示威的人，是不是手術失敗的人？他的手術會不會失敗？在江城逛了一圈之後，王羽的心性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不再厭世。

雖然沒有腿，但是藉助輪椅，也能基本滿足外出的要求，當然了，只是沒那麼方便而已。

在家的話，他可以搞淘寶店，搞電商。

以他的銷售能力，可以闖出一番天下，幫助村裡的人出售農產品。

其實導致他的人生態度變得樂觀的重要原因，是父母肉眼可見的衰老。

他不想再讓父母操心了。

他得振作。

如果手術失敗，他變得比現在還慘，父母豈不是要傷心死？但是，他又極度渴望站起來。

這次實驗是一場豪賭。

未來不可知。

所以，他很迷茫。

突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兩年前談婚論嫁卻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不辭而別的女朋友，童林。

……在馬路的對面，童林和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手挽手走在一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兩年沒見，童林變得更漂亮了，更會打扮了。

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曾經的女朋友是一個大美人。

童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沒有看到王羽。

王羽坐在輪椅上，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

他想大聲呼喊童林，大聲質問她，為什麼要拋棄他。

可是他喊不出來。

不知不覺間，淚水像蟲子一樣爬滿了他的臉。

王羽坐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童林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野。

他終於哭了出來。

哭了許久，他看到一張紙巾遞到他面前。

順著紙巾看過去，他瞧見幾根纖細白皙的手指，接著是瘦削的手腕。

視線順著手腕往上爬，他看到一張女孩子才擁有的清秀的臉。

一眼望去，這個女孩子大概二十三四歲，長得不算太漂亮，但是給人的感覺很溫暖，很陽光，很……甜美。

女孩子微笑道：“大叔，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啊？”

王羽一愣，問：“大叔？”

他今年才三十歲，頂多比這個女孩子大五六歲，怎麼變成大叔了？轉念一想，可能是自己這兩年過得生不如死，所以老得快。

在陌生的女孩子面前哭得這麼悽慘，實在是太尷尬。

他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說：“我，我沒事……只不過是，只不過是有點難過.”

女孩子看了看王羽的輪椅，問：“你要去哪？你的家人呢？怎麼不陪著你呢？”

王羽嘆道：“老人都在老家。

我是跟著朋友來治病的，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女孩子雙手撐著膝蓋站在輪椅面前，看著王羽，說：“大叔，要加油啊。

現在醫療技術發達，什麼病都治得好.”

王羽看著地面，說：“嗯，希望這樣。

希望能治好我的腿。

我只想站起來.”

女孩子站直了身體，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王羽一愣，然後看到一片暗淡的傷疤。

女孩子說：“大叔，我也受過重傷，差點死了，但是我很堅強，配合醫生治療，後來治好了！你也可以的.”

王羽突然對她很感興趣，笑道：“謝謝你安慰我。

你比我勇敢，我請你喝奶茶吧。

有空嗎？”

女孩子說：“好啊，我要大杯.”

王羽對這根本不熟，小聲說：“這附近哪裡有奶茶店？”

女孩子笑了笑，掏出手機導航，找到一家奶茶店，推著王羽過去。

……在奶茶店，王羽和女孩子聊得很開心。

他了解到，女孩子叫蘇雨，是一家幼兒園的老師，幾年前出了車禍撞破了頭，造成嚴重的腦震盪，聽力也受到嚴重損傷，生活無法自理，隨時可能被死神的鐮刀收割。

但是，蘇雨堅持按照醫生說的鍛鍊，漸漸恢復得得跟正常人一樣。

王羽非常佩服，說：“我也是發生了車禍，兩年了，我還是不能從陰影中走出來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教教我吧.”

蘇雨咬著吸管，說：“其實……兩年前，我姐姐得了癌症，可以治得好，但是我姐姐覺得沒治了，很絕望，跳樓自殺了，還砸死了一個無辜的路人。

真是太傷心了。

我病危，我姐姐死了。

我爹媽別提多傷心。

但是，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覺得生命太無常，我姐姐也太不懂得珍惜生命。

我暗暗發誓，不能跟她一樣。

我要要活下去，於是，我就慢慢地振作了.”

王羽忍不住感慨：“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