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楊丹居高臨下看著總經理。

總經理正在低頭敲鍵盤迴郵件。

不太大的辦公室裡迴盪著鍵盤敲擊的聲音。

楊丹看著總經理，視線不由得飄過他的頭頂，透過背後的窗戶看到遠處的江城。

江城正在蓬勃發展，處處都是工地，大街上的大小車輛川流不息。

總經理抬起頭來，問：“怎麼，小丹，有事麼？”

楊丹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著桌子，問：“那兩封郵件是不是你發的？”

總經理似笑非笑，問：“什麼郵件？”

楊丹已經做好撕破臉的打算了，完全不怕他。

她拉過椅子坐了下來，說：“衰老基因摘除手術的郵件。

是你讓我把錢轉給你，對吧？”

總經理的雙手離開鍵盤，疊在一起，託著下巴，笑道：“是啊。

你說得很對，那就把錢轉給我吧，還在等什麼？”

楊丹一愣，沒想到總經理這麼直接，這反倒是打亂了她的節奏。

想了想，她說：“把錢轉給你，我有什麼好處？萬一事情暴露了，他們來抓人也只會抓我，而不會抓你.”

總經理微笑道：“在郵件裡寫得很清楚了。

萬一東窗事發，黑鍋我來背，罪名我來扛。

不過，你也說了嘛，萬一！機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如果不是我一直特別關注你，我也不會發現你有那麼多謹小慎微、幾乎毫無破綻的小動作。

哈哈哈，可惜啊，我對你太關心了。

如果事情瞞天過海瞞過去了，你一點事都沒有，反而跟我綁在同一條戰船上，榮辱與共，我能發財，肯定不會忘了你，而且你還有三十萬的酬勞，怎麼算都是你賺了啊.”

楊丹哼了一聲，說：“說是這樣說，但是一切好處都是建立被抓的風險之上，一旦被抓，啥都沒了。

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慢慢地把錢還回去，還能減輕罪行.”

總經理笑道：“小丹，你真是天真啊。

拿出來的錢，還回去可不容易。

你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把錢轉給我，我去做手術，然後給你轉三十萬的酬勞。

這三十萬是從我自己的賬戶裡轉，跟公司一點關係都沒有。

轉過去之後，它是完完全全屬於你的錢。

如果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報警，說你挪用公款三千萬！不出意外的話，可以判個無期了.”

楊丹大驚，說：“哪裡有三千萬？”

總經理聳聳肩，說：“公司裡各路神仙都有，各個背景深厚，我雖然是個總經理，但其實是給他們打工的。

公司是上市公司，市值不錯。

他們每個人從公司裡摳一點，加起來就有千把萬了。

公司總部一旦查起來，個個都沒有好果子吃。

但是現在有你這麼個替罪羔羊，當然要把你推出來。

我也跟你透露一個秘密.”

楊丹遍體生寒，問：“什麼秘密？總經理壓低嗓音，說：“想做摘除手術的人多得是，咱們公司就有不少，但是很多人錢不夠，就來打公司的算盤，但是害怕被發現。

之前黃姐忍不住挪用公款去整容，公司裡的大佬就把黃姐推出去了，把許多的賬目虧空算在她頭上。

但是還有很多賬。

現在你又冒出來了，你說，他們會怎麼對你？”

楊丹想起老媽的話，果然靈驗了。

“其實有人開始覺得賬目不對勁了，好在我早有準備，幫你清除了障礙，別人懷疑你也拿不出證據。

嘿嘿，我對你好吧？”

總經理躺在椅子上，說：“你只有兩個選擇。

一，拿三十萬。

二，準備坐牢.”

楊丹萬念俱灰，呆呆發愣。

總經理一開始就發現了她的罪惡計劃，但是沒有阻止，反而推波助瀾，幫她解決了許多障礙。

當然了，他不是好心，只不過是為了摘取最後的成功果實。

總經理溫柔說道：“給你點時間思考。

但是時間不會很多。

很多人已經盯上你了.”

楊丹望著總經理，發現總經理的眼睛深不可測。

同時，她想起了謝天的眼睛。

謝天的眼神像是年輕人，充滿了朝氣。

對比起來，楊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年輕還是衰老。

她只知道，她的一切都在總經理的掌握之中。

她一個小小的會計為了延緩衰老就敢不擇手段，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呢？身邊那些保養得非常好幾乎不見老的大人物，他們是不是做了基因摘除的手術？她越想越害怕。

延緩衰老活得長，人人都想如此。

但是在追求這個目標的過程中，人們會犯下多少罪過？能夠承受多大的代價？她沉不住氣，走了邪路，挽起袖子去搞錢，總經理這樣的人卻坐收漁翁之利！但是，總經理後面有沒有別人呢？說不定有更大的人物，跑出來搶奪總經理快到手的肥肉。

總經理的聲音緩緩地飄過來：“三十萬，還是牢飯。

做出你的決定.”

楊丹長長地撥出一口氣，說：“好，我把錢轉給你，但是你要寫個協議，萬一暴露，你得扛主要的責任.”

總經理摸出幾張紙，說：“我早就準備好了。

用坐十年的牢，換三百年的壽命，划得來.”

楊丹一愣，問：“怎麼只坐十年？”

總經理哈哈大笑：“我有錢啊，還有律師，但是做賬的技術沒你強。

要是我也坐二十年牢，我直接去做賬不就行了，哪裡用得著苦心積慮地跟著你的節奏？”

楊丹不說話了，看著總經理擬的協議。

她知道這份協議裡肯定隱藏著很多坑，但是她也沒辦法了。

不答應的話，馬上就要去坐牢。

答應的話，還能指望總經理本領強，不讓人發現，有不坐牢的可能。

於是楊丹簽上字，說：“你給我轉三十萬，我給你轉賬.”

總經理拿起手機，操作了一番。

楊丹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工資卡多了三十萬進賬。

總經理笑道：“合作愉快，現在就看你的了.”

楊丹說：“我這個轉賬不會很快，為了躲避其他人的注意，我把資金劃分成了幾百個單位，逐個逐個地操作，要很久的時間.”

總經理笑道：“我不著急.”

楊丹重重嘆氣，回到辦公桌上，開始轉賬。

……晚上，楊丹回到家，躲在臥室裡痛哭不止。

辛辛苦苦擔驚受怕一年多，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以前她做了手術能活三百歲，坐個二十年牢無所謂。

現在萬一敗露，即使是坐個幾年牢，她這一輩子也就毀了。

並且還要繼續擔驚受怕！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東窗事發。

有了三十萬，那就跑路吧。

可是，老媽怎麼辦？孃兒倆亡命天涯？現在是資訊時代，也是監控時代，她能往哪裡逃？哭了許久，王琴走進來，問發生了什麼事。

楊丹就把總經理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琴嘆道：“一步錯，步步錯。

當初就不該去想歪心思的.”

楊丹留著眼淚，問：“現在怎麼辦？當鴕鳥自欺欺人，希望事情一直保密，還是去農村老家躲著？”

王琴咬咬牙，說：“要不直接去自首？”

楊丹驚道：“自首？那馬上就要坐牢啊.”

王琴說：“你現在把錢還回去，還來得及，起碼不用坐二十年，說不定幾年就出來了.”

楊丹緩緩搖頭，說：“我不想坐牢.”

王琴說：“那你想擔驚受怕一輩子嗎？”

楊丹沉默。

夜深沉，窗戶外面宵夜的人群都慢慢散去了。

楊丹突然想起常笛，覺得常笛可能有辦法解決。

她連忙給常笛打電話，讓他來一趟。

常笛聽得情況嚴重，迅速打車過來了。

……楊丹看到風塵僕僕的常笛，眼淚又刷刷流下來了，撲在常笛懷裡，哭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常笛摸著楊丹的頭，笑道：“別哭，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楊丹望著常笛，說：“你不要騙我.”

常笛輕輕推開楊丹，畢竟在家長面前不敢放肆。

他笑道：“我騙你幹啥？方法很簡單。

你現在的困境在於，如果你自首，那麼你就要坐牢，即使把錢還回去了，也免不了坐牢，因為總經理會舉報你。

如果你不自首，慢慢地把錢轉給總經理，一旦總經理東窗事發，還是有可能坐牢。

那麼，我的方法是，一邊給總經理轉錢，一方面把公司的錢補上，如果沒人發現你挪用了公司的錢，而且公司的錢還是那麼多，那麼就根本不存在挪用公款的罪了.”

楊丹沒好氣地說：“你這不是廢話麼？我哪有錢堵兩邊？堵住了公司，就堵不住總經理。

堵住了總經理，就堵不住公司.”

常笛嘿嘿一笑：“你當然堵不住，但是有我啊。

我是江城本地人，最近拆遷，分了好多房子。

我把房子都賣了，可以籌個五六百萬，這些錢都給你。

你一邊加速補公司的錢，一邊拖延轉總經理的錢。

當公司的錢全部堵上，你就不用給總經理錢了。

總經理想告你也沒辦法。

你就不用擔心坐牢啦.”

楊丹覺得行得通，但是問題還是很大。

她問道：“那你的錢豈不是都打了水漂？總經理肯定不會把錢吐出來的.”

常笛聳聳肩，笑道：“只要你不用坐牢，那些錢就花得值。

花錢買安心嘛。

其實啊，我一直勸你，長壽什麼的沒什麼用，一家人快快樂樂在一起才有意思。

當時你被永葆青春四個字迷住了，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現在幡然醒悟了吧！”

楊丹心中百感交集，問：“你不心疼嗎？”

常笛嬉皮笑臉地說：“為了你，不心疼.”

楊丹破涕為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患難見真情！她踮起腳，在常笛額頭上親了一下，可是嘆道：“可惜便宜了總經理了.”

常笛說：“不便宜。

總經理雖然有了我的幾百萬，但是做手術還是不夠用。

他距離成功只剩下一點點距離了，肯定不會半途而廢，肯定要去搞錢，而且不擇手段。

嘿嘿，不擇手段搞錢的人，都會被錢搞，到時候……自然有人出來收拾他！”

楊丹擦了擦眼睛，笑道：“是這個道理。

現在渾身輕鬆，一年了，難得這麼愉快。

走，去打檯球，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