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這天，徐哲在公司裡上班。

開電腦之前，他仔細觀察電腦桌面，沒有看到莫名其妙出現的文件。

也不知是誰動了他的電腦。

中午時分，員工們都去吃飯了，徐哲還在埋頭苦幹，給最新的銷售戰略查漏補缺。

忙碌了許久，突然意識到有人站在他的面前。

抬頭一看，竟然劉馨的母親易楠。

江東省電視臺的當家花旦。

他曾經的女神。

今天她只化了淡妝，比上次在追悼會上見到的時候要漂亮得多，比在電視上見到的時候素雅得多。

此時的易楠，別有一種魅力滋生。

徐哲連忙站起來，說：“阿姨，您來了啊，坐坐，不好意思，剛才太忙了，沒注意到.”

易楠是他女朋友的母親，也是他公司董事長的夫人，無論如何都得表達足夠的敬重。

“沒事。

專注做事的男人很有魅力.”

易楠表揚了一句，自顧自地坐下來，說：“難怪馨兒會喜歡你.”

說完這句話，易楠臉上流露出傷感。

“過獎了.”

徐哲不知道易楠來這幹什麼。

“您節哀……”他補充了一句。

無事不登三寶殿？易楠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辦公室的環境，若有所思。

“阿姨，您今天來是……”徐哲硬著頭皮問。

易楠放下她的包，看著徐哲，卻不說話。

徐哲有些頭疼。

易楠緩緩說：“我知道你幹了些什麼.”

“啊？”

這一句話如同當頭一棒，打得徐哲驚慌失措。

徐哲的冷汗如同失修的水龍頭噴水一樣，但是他強裝鎮定。

這句話有明顯的試探意味，誰都可以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做賊心虛的人猛然遭受如此襲擊可能露餡，但是徐哲不是那些年輕冒失的小夥子。

他的心理素質比較強悍，不然……不然當年也不會做出那些事來。

易楠可能只是隨口一說而已，並不知道徐哲真的幹過什麼。

他強裝鎮定，說：“我沒幹什麼啊，加班啥的都是為了公司.”

易楠露出標準的微笑，說：“在我面前就不用演戲了。

我早就知道了。

只不過一直沒說.”

徐哲嘴硬到底，問：“阿姨，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易楠站起來，眺望著窗戶外面的世界，說：“你電腦裡有我的照片吧？”

徐哲的心猛然一跳，難道是那些不雅的照片？她怎麼會知道？或許她不知道？他繼續咬牙嘴硬，說：“有啊，劉馨給我發過許多合照，還有您工作時候的照片，我都儲存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照片.”

易楠背對著徐哲。

“那是什麼照片？”

徐哲也擠出鎮定的微笑。

“非得我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嗎？就是那種沒穿衣服的照片.”

易楠泰然自若，彷彿說的話和自己無關。

徐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時說不出話來，但是依舊做垂死掙扎，說：“那是別人發給我的……我一時沒忍住，就手賤點了儲存.”

“演技不錯，可惜我早已經知道了一切.”

易楠說。

徐哲不置可否。

易楠提高了分貝，說：“水晶男孩！”

徐哲汗毛倒豎，意識到易楠不是在詐他，是真的知道了。

他連忙辯解道：“阿姨，您聽我解釋啊……”他一邊說話，一邊醞釀著措辭。

易楠揮手止住了他，說：“不要解釋了。

網友這款軟體是老劉發明的，所有的資料都是他親自分析的。

馨兒當年阻止我找男朋友的事情早就知道了，水晶男孩和偷拍照片的事情自然也瞭然於胸。

老劉是網路高手，查出來你就是那個水晶男孩.”

“砰！”

彷彿一顆重磅炸彈在他腦海裡轟然爆炸，炸得他神志不清。

他的臉燒得火辣辣的。

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他如何不羞怒？如何不恐怖？剛才他一切的努力遮掩在易楠面前不過是拙劣的演出。

他心虛地問：“那麼您是來責怪我懲罰我？”

難道噩夢中的那個女人就是易楠？不對，易楠的聲音可端莊可柔美，想象不出來她會哭得那麼淒厲！而且易楠的身材偏豐腴，噩夢中的女人卻很瘦弱……但是傳播易楠的那種照片，對她造成的傷害的確很大。

易楠有沒有在半夜裡哭醒？自作孽，不可活。

他做錯了事情，所以要受到懲罰。

如果因為這件事而導致他四五年都徹夜難眠，那麼始作俑者的劉馨又會遭受怎樣的心理煎熬？易楠搖搖頭，說：“誰沒有個不懂事的時候？不說你，其實那些照片流傳得很廣，不知道多少人看過。

我要是為這些生氣的話，早就死了八百年.”

徐哲沉默不語。

劉馨說最擔心那些照片外傳給老媽帶來傷害，卻沒想到老媽早已經被傷害千百遍了。

如果劉馨還活著，她會如何想？如果網友劉馨知道了這些，她又會如何做想？易楠說：“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你的一切我都瞭如指掌。

我知道，你是真喜歡劉馨，也一直在懷疑劉馨死得太意外。

其實，我也很懷疑.”

徐哲瞪大眼睛，問：“您也覺得劉馨死得不清不楚？”

易楠說：“是的，老劉明顯在隱瞞很多事情，明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想查清楚，但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做不了多少事情。

所以我來找你，希望你查清楚劉馨的意外究竟是怎麼回事。

所以，以前你用照片去敲詐勒索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徐哲對劉馨的死也深有疑惑，但是老劉總是刻意打壓他問詢的積極性，時間一長也就淡了這份心思。

現在易楠主動提出，他再次燃起了調查女朋友之死的雄心壯志。

他問道：“你對哪些地方有懷疑？”

易楠有些迷茫，說：“具體的地方我也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彆扭.”

徐哲問：“那我問問您吧。

劉馨之前不是去美國度假了麼？怎麼突然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出車禍是在什麼時候？怎麼出的車禍？”

易楠微微皺眉。

徐哲問：“我的問題是不是一次性提太多了.”

易楠說：“還好，以前有人一次性問十幾個問題，我也記得住，只是現在年紀大了，需要多花點時間。

我一個個的說吧。

我和劉馨一起出國旅遊，在那邊不知為什麼，手機不能上網了，但是能接電話.”

“怪不得三天都沒上網.”

徐哲說。

“我們玩了三天，老劉打電話過來，說他有一個競爭對手在正規生意上拼不過他，就想搞歪門邪道，知道我們在國外，就想對我們下手，逼迫老劉讓步。

其實國外的治安比國內差多了。

我們很擔心，就提前回來了.”

“劉董沒接你們嗎？”

徐哲猜測是這天出的意外。

“從機場裡出來，老劉派了司機來接我們，但是中途車壞了，我們就網上叫了一輛車。

我坐在副駕駛座，馨兒坐在後排拿著手機自拍。

也不知是司機疲勞駕駛還是怎麼，突然跟別的車撞了，發生了車禍。

我和司機都繫了安全帶，雖然受了傷，但是不嚴重。

馨兒坐在後排，沒有系安全帶，然後就……唉.”

易楠說到這裡悲從中來，眼圈又紅了。

“的確是有點古怪。

先是手機不能上網，然後司機的車壞了，最後網約車也壞了。

難道是有人故意下手的？”

“我也懷疑是這點，問老劉是不是他的競爭對手乾的。

老劉說不是，查了很多次，的確是個意外車禍。

他越是這麼說，我越是不相信。

但是警察也認定是意外，我就沒什麼辦法了.”

“連續三次巧合，肯定就不是巧合了.”

“是啊。

你是年輕人，腦子活，所以請你幫我查一查。

如果真的是意外，那我只能認命。

如果不是意外，我一定跟兇手拼命！”

“放心吧，阿姨，我肯定會查出真相.”

“對了，我今天跟你說的話，你別跟任何人說。

包括網友那款工具，包括老劉.”

“好的.”

……易楠離開了辦公室，空氣中似乎還殘存著她身上的香水味。

徐哲躺在老闆椅上望著天花板，思索著劉馨死亡背後可能隱藏著的秘密。

或者還隱藏著骯髒。

他覺得自己也有點骯髒。

他肯定做了一些骯髒的事情，良心上的骯髒才折磨得他形銷骨立。

報應？下午下班後，徐哲依然待在辦公室，查詢劉馨在出車禍前一個星期裡所有網路行動痕跡，包括網約車的軟體，網約車的車型，司機的資料，車禍路段的攝像頭等等。

一不小心就忙到了夜晚十點多。

他疲憊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接到了何英的電話。

“我到你公司了.”

何英說。

“啊，你咋來了？”

徐哲頗為驚訝。

“我已經上來了.”

話音落地，徐哲聽到了門鈴聲。

公司裡只剩他一個人了，門鈴聲格外響亮。

震得他的心臟一顫一顫。

徐哲前去迎接。

今晚的何英也格外迷人，說：“還沒吃飯吧？”

“沒啊.”

“正好是中秋，我買了點月餅，熬了點湯，到我家去賞月吧。

我們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

何英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片。

徐哲不忍拒絕。

他收拾一下桌面，把自己的手機和裝載網友軟體的手機放在口袋裡。

……何英的家在江城三環外的別墅，非常安靜，只不過購物不太方便。

躺在別墅的院子裡，徐哲仰著頭看著月亮，心事重重。

他的兩個手機都放在擺著月餅的茶几上。

“咱們拍張照吧。

好久沒合影了.”

何英說。

不由徐哲出生，何英就隨手拿起一部手機，摁了一下，問：“開機密碼多少？”

“掃臉就行.”

徐哲說。

何英拿著手機對著徐哲的臉掃了一下，然後依偎在一起拍了張照片。

徐哲瞅了一眼手機，發現是那部裝載了網友程式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