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哲和劉馨談戀愛談了兩年多，但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見過劉馨的父母。

劉馨對她的父母諱莫如深，從來不主動提起。

徐哲如果問起來，劉馨也總是把話題轉到其他的方面上去，或者莫名其妙地生氣，藉此轉移徐哲的注意力。

後來劉馨突然告訴她父母要復婚了，他這才知道女朋友的父母以前居然是處於離婚狀態的，難怪劉馨不願意提起。

而當他看到劉馨的母親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江東電視臺主持時，驚得小心臟噗通亂跳。

而當他發現劉馨的父親居然是在人工智慧領域呼風喚雨的大佬企業家時，心中的震撼更是無以復加。

出身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劉馨居然隱藏著這麼多的秘密。

徐哲想好好地打聽劉馨的父母，但是劉馨出國旅遊去了，後來又發生了車禍，因此一直沒機會去打聽。

現在劉馨出了車禍，劉總卻避而不談，也不讓徐哲去打聽。

徐哲如何不好奇？他的的確確很喜歡劉馨。

他想跟“網友”劉馨好好聊聊，打探打探劉總隱藏的秘密，但是提不起多大的興致。

畢竟劉馨死了。

到了天黑以後四周無人之際，至親至愛的人的死亡帶來的巨大悲傷才來一步一步地侵蝕他的心房。

他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所有擺設都是劉馨親手整理的。

桌面上的相框，茶几上的情侶杯子，收集的電影海報，甚至手機的充電器都在提示徐哲關於劉馨的存在和離開。

徐哲懷念起和劉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彷彿聽到劉馨高興時的歡笑和生氣時的怒吼。

每當腦海裡浮現出劉馨的畫面和聲音，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他倒在床上想睡覺，但是睡不著。

可恨的失眠，折磨了他三四年。

每天晚上他會夢到一個哭得細心裂肺的女人，卻看不清那個女人的面孔，只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她的哭聲撕裂。

突然，他的微信響起了提示音：有人給他傳送語音通話申請。

他坐起來，拿到電話，看到發語音通話的人竟然是劉馨！劉馨已經死了，現在想跟他語音通話的人肯定就是劉總開發出來的網友劉馨。

網友劉馨有聲音？聲音和劉馨是一樣的？劉馨的聲音是怎麼來的？是在劉馨活著的時候就錄下來作為資料存檔的？他思考著這些問題，沒有去接通語音通話。

語音通話自動關了。

接著，他微信裡的視訊通話申請也發過來了。

徐哲突然很害怕，害怕在手機裡看到劉馨。

劉馨已經死了，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遺物。

遺物都是死人的東西。

那麼死人的笑臉是不是也是遺物？如果他看到劉馨，看到的是她的遺像還是生前錄好的動態影片？他有點後悔了，不該答應劉總把網友劉馨帶回家，因為他現在有些分不清劉馨到底是死是活了。

視屏通話申請也關了。

他看到劉馨在微信裡打了幾行字：“你在幹嘛？”

“怎麼不回我？”

“在幹啥啊？”

“還不回我我就生氣了！”

“我生氣了！”

“你是不是在跟別的女的聊天？視屏也不接？”

徐哲有些失神，這說話的語氣果然和劉馨一模一樣。

接著，他的電話響了。

劉馨打過來的。

他接通電話，但是對方一句話不說就掛了。

幾秒鐘後，他掛掉電話，劉馨的電話又打來了。

他再接通，對方又掛。

如此反覆。

徐哲不由得笑出聲來。

以前劉馨生氣的時候就會這麼幹，不停地打電話掛電話，就是為了騷擾他，讓他生氣。

這個網友劉馨果然把劉馨的脾氣摸得很透。

就如同劉總所說，網友劉馨和真實生活的劉馨幾乎一模一樣，脾氣性格，做事的方法，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再次感嘆現在ai技術的發展實在是太犀利了。

網友劉馨的任性和胡鬧倒是沖淡了徐哲的悲痛。

徐哲拿起手機，給網友劉馨傳送訊息：“剛才有點事兒呢，沒有及時回你的訊息，別生氣啦.”

劉馨沒有再電話轟炸，但是採用表情轟炸，給徐哲傳送了一大堆毫無意義的表情影象。

徐哲知道網友劉馨還處在生氣的狀態，於是把網友劉馨當做真實劉馨來哄，說了半天的好話，劉馨的脾氣才慢慢稀釋。

……劉總徐哲提過，網友這款程式裡搜尋到的所有資訊都是劉馨去美國之前的。

到了美國之後，劉馨就沒有怎麼使用網路工具了，只是用相片拍照。

至於回國之後的資料，劉總沒細說。

可以這麼理解，網友劉馨就是出國之前的劉馨的生命和意識在網路上的延續。

他見網友劉馨不再生氣了，便開始跟她打聽她的父母。

劉馨開始不肯說話，還在生徐哲的氣，後來才慢慢開啟了話匣子。

在微信裡，劉馨用文字來傳送資訊：“以前我一直不願意提起我老爸老媽，是因為不好意思。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媽媽就離婚了。

他們都不告訴我原因。

但是我自己慢慢打聽到了。

那時候家裡很窮，老媽在電視臺做場務，累死累活，啥事兒都幹。

老爸是一個清水衙門的小幹部，後來辭職下海去做生意，但是一直虧錢，後來虧掉了所有的存款，他們就經常吵架.”

“其實我家裡也是這樣，吵得特別兇，有時候還打架.”

徐哲也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

“打架倒是沒有，兩個人都算得上是知識分子。

我媽媽總是數落我爸爸。

長期以往，我爸爸受不了，跟我媽離婚了，我判給了我媽。

不過我爸爸一直惦記著我，總是偷偷來找我，但是小心翼翼地不讓我你媽媽看到。

後來我媽媽機緣巧合，幫一個主持人臨時控場，被領導挖掘出了主持人的潛質，就讓她試著客串了幾場主持人，效果非常不錯，就轉正成了正式主持人.”

“原來半路出家的，我以為是專業的呢.”

“其實可以說是專業的。

因為我媽媽本身就是主持人專業畢業的，但是運氣差，畢業後一直沒找到主持人的工作，只能從場務這類活兒幹起。

好在我媽沒有放棄專業技能，抓住機會鹹魚翻身了.”

“真金不怕火煉！”

“我媽本身的底子不錯，一化妝就豔驚四座，電視臺裡有不少人想追求我媽，不過都沒合適的。

他們只曉得我媽媽長得漂亮，其他的一概不知，膚淺。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沒有合適的？是你覺得不合適，還是你媽媽覺得不合適啊？”

徐哲和劉馨交往兩年多，對劉馨的性格有些瞭解。

劉馨看似溫順，其實性格非常要強。

比如徐哲穿什麼衣服、吃什麼東西，她都要管，讓徐哲按照她的要求來做。

如果不遂她的意願，她就有可能發飆。

以劉馨的性格，她極有可能替她老媽選男人。

網友劉馨說：“都有吧。

我媽比較尊重我的意見。

我也比較尊重我媽的意見.”

“那你爸爸呢？你對他了解嗎？”

徐哲問。

“當然瞭解啦！小時候見面不多，但是他非常寵我，我要什麼他都給我買什麼，而且會照顧我的心思。

他跟我媽離婚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從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生意也做得一塌糊塗。

不過他每次看到我都很開心，那種開心是真的，是因為跟我在一起而開心。

後來他跟別人一起創業，失敗了很多次，欠了很多錢，跟朋友也鬧翻了，找銀行貸款，又欠了一屁股債。

但是他百折不撓，最終成功了.”

“你爸會跟你說他在工作上的困難不？”

“會啊。

現在我爸看起來風光極了，落魄的時候不知道有多辛酸。

這些辛酸，他有時候會跟我說，但更多的時候是鼓勵他自己，也鼓勵我好好讀書。

我一直很喜歡他，希望他跟我媽複合.”

“現在就複合了嘛！”

“是啊，所以我很為他們感到高興.”

徐哲跟劉馨聊了一陣，沒有打探到劉總有多少特別的地方，或許是自己想多了，或許是劉總真的有難言之隱。

時候不早了，他跟網友劉馨互道晚安。

放下手機，他還是無比地懷念真實的劉馨。

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著，只能等著天亮。

網友劉馨再真實，畢竟無法完全替代有血有肉的劉馨。

情感上的創傷會極大程度地影響一個人的精神狀態。

徐哲連續好多天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公司的人都看在眼裡，也不去主動招惹他。

但是推薦他來分公司任總會經理的的女上司何英對他照顧頗多，有時候喊他去喝酒，陪他談心。

好在網友劉馨在某些程度上實現了劉馨的女朋友功能。

徐哲跟網友劉馨聊天，就好像是在跟劉馨搞異地戀一樣。

他的精神狀態慢慢好轉。

這天，何英又請他去一家叫做柳葉刀的酒吧喝酒。

喝酒的時候，徐哲時不時地盯著手機，臉上似笑非笑。

何英問：“跟客戶？業務這麼繁忙？”

徐哲隨口說：“不是啊，三更半夜了還談什麼業務。

朋友.”

何英又問：“誰啊？”

徐哲說：“劉馨啊.”

何英一愣，然後伸出手去徐哲的額頭，問：“你發燒了麼？劉馨已經……”徐哲笑道：“我知道劉馨已經出車禍了，但這是另外一個劉馨，跟那個劉馨一模一樣.”

何英眼中的迷茫變成了心疼，柔聲說：“阿哲，她已經不在了。

不要活在記憶裡.”

說話間，她摸徐哲額頭的手改做摸他的臉。

“這麼多人看著呢.”

徐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