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上午，辦公室大門外上班打卡的聲音此起彼伏，辦公室裡面的哈欠聲此消彼長，互相呼應。

這是一間比較大的辦公室，密密麻麻分佈著三百個工位。

辦公室外面有飲水機，一個男員工正在用保溫杯接水，後面有個女員工排隊等著用熱水衝速溶咖啡。

手裡拿著速溶咖啡袋的姑娘叫楊丹，是公司裡一名普通的會計。

她接完水回到座位上，開啟電腦盯著螢幕發呆，一不注意就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哈欠是一種傳染性最強的行為，就跟抖腿似的。

坐在她對面的資深會計黃姐也跟著打了個哈欠。

當初楊丹來公司實習，就是黃姐手把手帶的。

其實黃姐比楊丹大得多，幾乎跟她媽媽一個歲數，但是喊人家黃阿姨不像話，叫黃姐才最為妥當。

黃姐擦了擦因為哈欠太過用力而流下的眼淚，說：“還是年輕人好，朝氣蓬勃，有精力。

看你朋友圈，昨晚一點多才睡覺，今天上班還是沒遲到。

我就不行了，晚上十點必須要睡，不然早上起不來.”

楊丹笑了笑，說：“遲到要扣全勤啊！我也不想起來.”

黃姐看了看楊丹的臉，說：“羨慕你們年輕人.”

楊丹摸了摸頭髮，說：“年輕個鬼喲，頭髮大把大把的掉.”

一臉苦惱。

閒聊了片刻，辦公室前臺處傳來一陣陣喧譁。

楊丹聞聲望去，看見幾個穿制服的人走了進來。

辦公室裡的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緊張。

楊丹暗想，大清早的怎麼來了警察？有人犯法了嗎？估計高管們有人貪汙，剋扣員工獎金和補貼。

哼，特別是那個空降過來的總經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警察朝楊丹這邊走過來。

全公司的視線也集中到她這。

楊丹頓時慌亂起來。

“不會是來抓我的吧？我沒幹什麼犯法的事兒啊，只不過前天幫同學的淘寶刷了兩個單，應該不要緊吧。

可是最近出來了新的法律法規，電商刷單刷評論是違法行為。

但是我就刷了兩單啊，這就要來抓我？”

天哪，太倒黴了！楊丹惴惴不安，緊張得雙手握拳，眼看著警察的身影越來越近，她的心越跳越快，差點要急得哭了。

她彷彿聽到了旁邊幾個同事的議論。

“看，來抓她了！”

“抓得好，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她看起來老實，但不是什麼好人.”

其中一個警察走到楊丹的工位身邊，對黃姐說：“是黃春燕吧？我們是東城區公安分局的，你涉嫌職務侵佔罪和挪用公款，請協助我們回去調查.”

黃姐似乎被人抽掉了脊樑骨，癱軟成一團，靠在椅背上。

楊丹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等警察和黃姐走後，同事們的議論聲更大了。

楊丹問其中一個女同事：“黃姐咋啦？”

這個女同事也是公司的老員工了，向來喜歡傳播公司裡的各種內幕八卦和小道訊息。

老員工說：“我跟你說，你別到處傳哈。

聽說啊，她兒子要去國外留學。

中國學生去外國留學老花錢了，黃姐家裡沒多少錢，只好打公司的主意了.”

楊丹驚訝道：“不至於吧？黃姐不像是那種挪用公款的人啊.”

老員工說：“怎麼不至於？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自己子女，啥都肯幹，啥都敢幹！”

另外一個男員工說：“我覺得不是。

聽說黃姐老公在鬧離婚，跟以前的女同學勾搭上了，那女同學保養得好，黃姐老公就嫌棄黃姐顯老。

黃姐氣不過，想去整形整容，全身都換零件。

這可是大手筆啊，不是一點錢能解決的。

沒辦法啊，就用非常手段.”

大家議論紛紛，什麼樣的說法都有。

楊丹覺得他們都沒說到點子上。

黃姐老成持重，對相關法律也很熟悉，知道挪用公款的嚴重後果。

她是個小心翼翼瞻前顧後的人，怎麼會為了這些事情而去玩火？總經理跑出來，大聲說：“幹活！少議論！到時候公司會公佈事情真相的.”

大家低下頭來。

總經理又走到楊丹身邊，敲了敲桌子，說：“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有事兒通知你.”

楊丹略微緊張地跟在總經理後面。

大家都說總經理是個富二代，還是個大色狼，喜歡調戲勾引女員工。

跟他獨處一室，自然要提高萬分警惕。

總經理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老闆椅上面，說：“坐.”

楊丹拘謹地坐下來。

總經理說：“我早就知道黃姐不對勁了，多次暗示過她，不要亂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只要把錢填回去，我既往不咎。

不知道她是聽不懂我的暗示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一條道走到黑。

我只能報警了。

唉，現在好的會計不好找，黃姐的一部分擔子，你得幫我挑起來。

好好幹.”

楊丹小聲說：“好的.”

總經理站起來，走到楊丹身邊，近距離地說：“只要肯努力，我不會虧待你的.”

楊丹感覺總經理的呼吸都吹到自己脖子上了，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連忙說：“我會的，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總經理笑了笑，說：“去忙吧，新的工作安排我發到你的oa上，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及時找我.”

oa是網上辦公系統。

楊丹逃也似的離開辦公室，坐到座位上驚魂未定。

她看著黃姐遺留下來的空位，不禁想入非非，黃姐挪用公款到底想幹什麼？什麼事情值得她去冒那麼大的風險？她挪了多少錢？這一天，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在討論黃姐的事情。

……下午下班後，她接到男朋友的電話。

男朋友叫常笛，卻不喜歡吹笛子。

常笛跟幾個朋友合夥開了個檯球室，生意還行。

這陣子楊丹張羅著帶他見家長。

她老爸早年不幸病逝，是老媽將她一個人撫養長大。

她琢磨著，如果老媽不喜歡常笛，她也只能忍痛分手了。

但是，她要努力讓老媽喜歡常笛。

常笛在電話裡說：“我定好位置了，就在江灘的鏡花緣餐廳。

你跟你媽什麼時候過來？要不要我來接你？”

楊丹隨手用快捷鍵儲存好電腦上的表格，說：“不用了，下班期間堵車，我跟我媽坐地鐵過來吧.”

“好.”

她跟她老媽打了個電話，說了地址。

老媽在小區附近開了個棋牌室，有時候清淡，有時候火爆。

今天沒什麼牌友，於是關門赴宴。

……三個人在鏡花緣餐廳的“君子國”包間碰頭。

老媽打量著四周環境，說：“就三個人，用不著包間，太浪費了，還是去大廳吧，咱不講究這些.”

常笛的髮型打理得很潮，說：“阿姨，沒事兒，我跟老闆很熟，給我折扣力度大。

包間安靜.”

老媽嘮嘮叨叨，一直說太貴。

楊丹突然覺得有點傷感。

老媽勞碌了一輩子，蒼老得力厲害，頭髮幾乎白了一半。

老媽是中年得女，三十多歲的時候才生下楊丹，生下來沒多久老爸就去世了。

女兒的成長史，就是老媽的血淚史。

楊丹說：“媽，這是我男朋友，跟你說過很多次的，叫常笛，自己當老闆.”

老媽看了看常笛，說：“嗯，小夥子挺精神，不錯。

我把我閨女養這麼大，不容易啊。

彩禮可不能少了，少了我不幹，低於二十萬免談.”

楊丹大為尷尬，沒想到老媽一見面就說這些話。

常笛倒是淡定，說：“必須的，保證讓您滿意！”

老媽鼻子裡出氣，說：“說得輕鬆。

我可不好糊弄。

那麼多小夥子排隊要跟我家楊丹相親，條件好的一大把。

你不要以為已經把楊丹騙到手了.”

常笛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但還是笑道：“肯定要經過您的蓋章認證嘛！”

楊丹的臉都紅了。

這時，包間的門被推開了。

楊丹下意識地看過去，發現不是服務員，而是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打扮得很時髦，氣質也不錯，像是貴婦。

貴婦的眼睛掃了一圈，說：“不好意思，走錯了.”

貴婦準備出去，突然眼睛盯著楊丹老媽，大聲叫道：“啊，王姐，這不是王姐嘛！好久沒見了！”

楊丹老媽叫王琴。

王琴也打量著貴婦，冷了幾秒，然後說：“宋麗？我的老天，真是太巧了，在這碰頭。

你看看，你還是跟二三十歲似的。

我都老得不成樣子了。

真是羨慕啊.”

貴婦走進來，跟王琴擁抱了一下，熱情笑道：“不能妄自菲薄。

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最漂亮的廠花啊.”

楊丹和常笛都詫異地看著這個貴婦人。

王琴介紹說：“這是我年輕時候的同事，當時大家都在一個服裝廠上班，她是廠長的姑娘，也是我的好姐妹。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年輕，那麼漂亮。

保養得真好.”

貴婦擺擺手，說：“別這麼誇我。

這是你女兒吧，真漂亮，跟三十年前的你一樣好看！”

王琴謙虛一番。

兩人寒暄了一陣，貴婦說：“我就在隔壁的包間，先過去一趟。

等會兒再過來聊啊.”

王琴滿臉笑容，說：“好，等會兒喝兩杯.”

待貴婦走了，楊丹問：“這是您的姐妹兒啊？”

她想說這不像是姐妹，而像是姐妹的女兒。

王琴冷下臉，說：“是啊，騷狐狸精，還這麼年輕。

我都是個老東西了，她還像個少婦。

狗日的是不是整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