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站著劉偉。
劉偉綁著繃帶,住著柺杖,喊得聲嘶力竭。
站在他身邊的人們拉著白色的橫幅,橫幅上寫著黑色的字型:“特權記憶晶片,破壞教育公平!”
白紙黑字,看起來像葬禮上的輓聯。
同學們高聲吶喊,斷斷續續地有人加入到隊伍對當中,隊伍不停地壯大。
整個高三教學樓,每層樓都有人走出教室,走進抗議的隊伍。
接著,高一高二的教學樓也有人加入到隊伍。
抗議的人群越來越壯觀。
人們的聲音整齊劃一,震耳欲聾。
有的人喊著喊著,居然流下淚來。
眼淚越洶湧,喊聲越大,響徹雲霄。
老師們站在隊伍旁邊,大聲勸阻學生回到教室。
但是此時此刻,老師們的勸阻聲在學生的呼喊面前顯得蒼白無力,很快被學生的聲浪所淹沒。
王相國所在的實驗班也不斷地有人加入到遊行的隊伍。
十幾分鍾後,隊伍擴大到一千多人。
口號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大地都為之顫抖。
王相國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教室,發現班上一共有六十人,有三十個人走出了教室。
在班級的三十人當中,有六個是做了晶片移植的,有十個人是大學退學回來復讀的。
剩下的十四個人當中,有王相國本人,還有司馬珏。
其餘的十二個人,不知道有沒有做過手術。
王相國孤獨地站在陽臺上,思緒萬千。
他明白自己沒錢去做移植,在學習上會被移植者拉得越來越大。
他也非常憤怒,耳聽得這麼多人勇敢地表達自己的心聲,他的心情也變得激動起來。
但是他在控制著,壓抑著。
在他的潛意識裡,遊行示威代表著混亂。
他不喜歡混亂。
很多人都不喜歡。
只是在某些情況下,混亂才能引起別人的重視。
有的人在混亂當中才敢表達自己。
他要不要加入到遊行的隊伍當中?如果全民抵制記憶晶片,憑真正的學習能力考試,那麼他肯定還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堂堂正正的江師一附中狀元郎!可是,金錢是不是一種能力?“拒絕晶片,還我公平!”
吶喊的人們擴增到兩千人。
教學樓前烏壓壓地站著遊行的人。
人們的臉上寫著憤怒,寫著不甘,還有寫著委屈。
學校的廣播電臺響了校長的聲音:“同學們,有訴求可以理解,請透過正常合理的渠道來解決,不要過激,不要極端!請大家回到教室,我請各位班主任和老師來跟你們溝通.”
學生們沒有理睬,吶喊的聲音反而更大:“拒絕晶片,還我公平!”
呼喊聲排山倒海,教學樓在呼喚中搖晃。
王相國熱血上湧,打算下樓,成為勇敢者海洋中的一朵浪花。
只是殘存的理智限制了他。
司馬珏坐在教室裡安安靜靜地看書,彷彿身邊的一切和她無關。
謝自由依舊趴在桌子上睡覺。
宋學禮罵罵咧咧:“我靠,還玩遊行示威?買不起記憶晶片只能怪你爹媽掙不到錢!鬧什麼鬧?你們買不起房,是不是要抵制商品房,還你們公平。
吃飽了撐著!”
他們坐在教室裡。
王相國站在走廊的陽臺上,陽臺除了他,在沒有其他人。
憤怒的人們集結在樓底,成群結隊,報團取暖。
王相國感覺氛分外的孤獨,像是孤懸於海外的小島,浪花翻湧,可能下一秒就要被浪花淹沒。
遊行的隊伍中,劉偉看到了王相國,伸出指頭指著王相國,喊道:“狀元郎,下來!”
很快,劉偉身邊的一個人跟著喊:“狀元郎,下來!”
可以說,王相國是記憶晶片的最大受害者,把他從高高在上的全校第一拉下馬,甚至有可能被實驗班淘汰!眾所周知,他的拼命程度全校第一,他付出的心血和時間全校第一,他的學校效率全校第一,所以成績才全校第一。
但是記憶晶片改變了一切。
小小晶片帶來的學習成績提升,讓王相國這種人付出的心血看起來如同跳樑小醜。
兩個喊王相國,很快變四個喊,四個變八個,八個變十六個……最後,所有的人都在喊著:“狀元郎,下來!”
底下的人在看著他,教室裡的人也在看著他。
王相國心潮澎湃,被人們發自內心的呼喊所打動。
他覺自己遭受了不公,以前是一個人自怨自艾,現在全校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他們為他而吶喊!他走下樓,加入到隊伍當中。
隊伍的人瞬間齊聲吶喊慶賀,戰鬥力再次提升。
“拒絕晶片,還我公平!”
王相國竭盡全力地呼喊。
“拒絕晶片,還我公平!”
三千人的聲浪震得王相國頭皮發麻。
沒有人組織,隊伍自發地邁著整齊的步伐在學校裡遊行吶喊,圍繞著學校一圈一圈地行走抗議。
三千雙鞋踩出煙塵滾滾,吶喊聲驚出飛鳥無數。
校長和老師們急忙打電話通知各自班級學生的家長來阻止學生的遊行。
如此大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學校附近的居民。
在網際網路時代,人人都是媒體。
很快,此事在網路上發酵,一發而不可收拾。
因為是學生遊行,有秩序,無打砸搶,所以暫時沒有武警部門前來支援,只是派了教育部門的領導過來。
校長和領導追上隊伍,找到王相國。
王相國被預設為隊伍的靈魂,雖然他是最後參與。
隊伍在走著,他也跟著走。
領導也只能跟著走。
校長拿著喇叭邊走邊喊:“遊行是為了表達需求,需求最終需要坐下來談啊!”
老師們打電話通知的學生家長們來了,沒想到這些家長也對晶片極為抗拒,加入到遊行隊伍當中。
校長的臉上都是汗。
……繞著學校又走完一圈後,王相國加速腳步跑到隊伍前面,對著隊伍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隊伍慢慢停了下來。
校長舒了一口氣,說:“同學們,你們有什麼需求,咱們現在慢慢說.”
王相國從校長手裡取過喇叭,說:“尊敬的校長,我們認為記憶晶片製造了教育不公,讓我們窮學生的努力都成了白費。
高考,是我們寒門學子的唯一公平的出路。
現在這條路被記憶晶片堵死了,被有錢人家的孩子壟斷了。
我們看不到希望!”
學生們跟著喊:“看不到希望!”
校長擦了擦臉上的汗,拿過另外一個喇叭,說:“同學們吶,記憶晶片不是學校製造的,跟學校沒有任何干系啊.”
王相國說:“但是不公平,所以遊行示威!”
校長問:“那你們想幹什麼?”
王相國看了看年輕的學生們的臉,說:“取消晶片,銷燬晶片,回收晶片,還我公平!”
學生們再次齊聲吶喊:“取消晶片,還我公平!”
校長汗如雨下,說:“同學們,大家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大家都是學生,都懂道理,知道記憶晶片是企業發明出來的合法產品,不是咱們說銷燬就銷燬的。
比如我老家種西瓜的,非洲人說他們吃不起西瓜,對他們不公平,要我銷燬西瓜,我該怎麼辦?”
王相國一時無法辯駁。
校長又說:“大家先回去好好上課,我們努力地去跟大智若愚公司談判,請他們降低晶片價格。
這樣,就有更多的人用記憶晶片了。
大家覺得怎麼樣?”
人群們的議論聲驟起。
王相國知道,校長的這番話見效了。
同學們之所以憤怒地遊行示威,不是以為記憶晶片這個工具不好,而是因為這麼好的產品他們用不起,所以不公平。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校長繼續說:“在此,我做一個承諾,在下次月考的時候,我們把做過移植的和沒做過移植的同學分開排名。
沒做移植的同學中的前三名,我們免費為他提供晶片移植的機會,好不好?這樣公平吧?”
遊戲的議論聲更大了,同時,王相國再次陷入議論的旋渦當中。
在沒有做過移植的同學當中,王相國是毫無爭議的第一名。
按照他目前的學習狀態,下次月考他肯定是第一名,那就意味著他可以獲得免費的記憶晶片。
而緊跟其後的是司馬珏,司馬珏極有可能考到第二名,那麼她也有免費的記憶晶片。
而記憶晶片本來就是司馬家發明的,司馬珏不屑於使用而已。
那麼,剩下來還有一個免費的記憶晶片。
全校未使用記憶晶片的同學當中,前二名非常穩定,總是王相國和司馬珏。
第三名就不好說了,每次都換人。
那些學習成績拔尖的同學沉默了,尤其是以前擠到前三十名的人。
他們都有爭奪第三名的實力,也就是有獲得免費記憶晶片的機會。
但是在三十名開外的人就沸騰了。
他們沒機會考到前三名。
一旦王相國答應了,今天的遊行就是給王相國司馬珏和未來的第三名做嫁衣,他們得不到任何好處。
如果王相國拒絕了,他們繼續遊行,就有可能為自己爭取到利益。
所以,他們望著王相國,高喊著:“王相國,別答應!王相國,別答應!”
劉偉喊的聲音最大,結果崩裂了傷口而流出血來。
王相國站在烈日下,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