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啟龍雙手雙腳撐著床,猛提一口氣,將床摁出四個凹陷的坑,然後才坐了起來。
劇烈使勁之後,心跳變得格外猛烈,就好比百米衝刺了一樣。
但是很快,他被背上的重量壓得後仰摔倒,背部重重地撞在牆上。
一股劇烈的鈍痛從背部爆發,沿著神經和血管爆發到四肢百骸。
“啊!”
他痛得面目猙獰,如同惡鬼,慘烈地叫出聲。
劇痛讓他的背部不經大腦的同意就離開牆壁。
而背上一百多斤的重量,毫不費勁地壓得他正面摔倒在床上。
背上的一百多塊磚頭疊加在一起,在摔倒的時候上下抖動搖晃,又一次激發了劇痛。
下一秒,胸口也傳來悶痛。
一個人突然被一百多斤的麻袋壓在背上,胸口就會傳來這種痛感。
他感覺自己被壓癟了,肺部的空氣也被壓榨出去。
這都是重力的效果。
恐慌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撲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闖醫生彷彿叮囑的後遺症來了。
雖然房啟龍已經預估過磚頭加重後的痛苦,但是他大大低估了痛苦的程度。
短暫三秒鐘的痛苦,就折磨得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他趴在床上大口喘氣,想調轉身軀去拿枕頭底下的手機,但是萬分艱難。
背上的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烈,肋骨似乎都要被壓斷了。
此刻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趴著被壓迫,想站卻站不起來。
唯一好受一點的姿勢就是側著身子臥著。
在保持側臥的狀態下,他也費了好幾分鐘才掉過頭拿到了手機。
手機在不停地顫動。
因為手在抖。
他幾乎累虛脫了。
休息了片刻,他才有力氣撥打林闖醫生的電話。
林闖沒有接。
他連續撥打,鍥而不捨,打了半個小時。
手機都打得滾燙,林闖才終於接了電話。
“林醫生,我長了一百多斤,怎麼辦啊?”
他彷彿蒙冤人看到了青天大老爺一般強烈地哭訴。
林闖很無奈:“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之前我反覆警告過你了,不要答應別人的請求,不要再做轉移。
你偏偏不信。
現在好了吧?你自求多福吧.”
“我……唉,我也沒想會這麼難受。
雖然沒死,但是比死還難過。
林醫生,我想問問你,這一百多斤需要多久才能消除啊?”
“理論上需要八個月,但是量變產生質變,你現在可能需要一年的時間來消除。
因為後背上不僅僅長了磚頭……”“除了磚頭還有什麼?”
“你還沒照鏡子嗎?”
“我無法翻身,照不到鏡子。
你就告訴我吧.”
“你背後的磚頭疊成了一座小房子。
你現在成了蝸牛.”
“啊!”
他也的確感覺到磚頭的體積變大了很多,沒想到直接變成了房子那麼大。
“我很同情你,但是我也沒辦法幫你了。
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我……謝謝你.”
房啟龍知道這裡不能久呆,久呆了要花錢,得抓緊時間回家。
但是以他現在這種虛弱的狀態根本走不動路。
更關鍵的問題是,他又餓了。
餓得胃痛。
計程車、網約車都只能停在醫院的停車場,只有醫院的救護車才能開到別墅門口。
他別無他法,只能撥打急救電話。
接聽電話的話務員聽說房啟龍就在醫院,卻撥打120,都很莫名其妙,生氣地指責房啟龍不該胡亂佔用公共資源。
房啟龍哭訴自己的情況。
話務員耐心地聽完後,建議他聯絡醫院的護工,可能要花點錢。
房啟龍只能聽從。
掛掉電話後,他才想起來檢視銀行簡訊。
手機上還沒有收到打款的提醒。
他告訴自己,賣房子沒那麼快,一時間沒賣出去,所以沒給錢,等過段時間再聯絡小劉吧。
現在小劉肯定是在照顧她的老媽,沒有時間搭理自己。
那種空虛、寂寞的感覺又來包圍他了。
他給藍山山打電話,倒是有人接了,卻是藍山山的爸爸。
藍爸爸憤怒的聲音衝破話筒:“山山被你氣跑了。
你還想幹什麼?”
他不解,問:“氣跑了?去哪了?”
藍爸爸說:“我也不知道。
上次跟你吵架回家後,只住了兩天,然後走了,給我們發了個簡訊,說去外地工作去,不想看到你。
小方,你太讓我失望了。
掙不到錢不要緊,出賣尊嚴才讓人瞧不起!”
他掛掉電話,委屈極了。
做轉移手術掙錢是為了自己享受嗎?是為了藍山山,是為了家!他是真正的孤苦伶仃了。
還好,他還有錢。
有拼命掙回來的四十五萬,以及小劉的那套房子。
無可奈何之下,他再次給林闖打電話,請他幫助安排找幾個護工送他回家,價錢好商量。
林闖勉勉強強答應了。
“讓護工師傅帶點吃的過來吧。
我好餓.”
他補充說,像一個找媽媽要飯吃的孩子。
“好的.”
他忍著肚餓,等了半個小時才等到兩個男護工。
他們推著輪椅,輪椅上放著兩份盒飯。
他們看到他後都目瞪口呆。
其中一個護工小聲說:“我的乖乖,這是房子成精了?”
另外一個護工說:“背上長了個房子,以後不用買房了.”
護工推著輪椅,送他上計程車,又送他進屋後才離開。
房啟龍一個人在家裡,仰頭扯著嗓子大哭,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哭完之後,他給爹媽打電話。
他好久沒跟爹媽打電話了。
好久好久。
當天夜裡,爹媽就搭了輛順風車來到江城。
房啟龍看到二老,乾澀著嗓子叫道:“爸,媽.”
老媽一個箭步衝到房啟龍面前,哭得驚天動地:“我的兒啊!你怎麼搞成了這幅樣子!”
房啟龍也放肆地大哭。
二老生活不便,卻來照顧更加不便的兒子。
這讓當子女的如何不心碎。
哭完之後,房啟龍抹了抹眼淚,說:“媽,我餓.”
老媽笑道:“嗯,媽給你做飯.”
房啟龍等待飯菜時,突然口吐鮮血。
他迷迷糊糊看到老媽慌了,抱著自己大哭。
老爸比較冷靜,拿過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然後,他陷入了昏迷。
他再次醒來時,看到地板,看到兩雙腳。
接著,他抬起頭,看到爹媽坐在病床旁邊,一個醫生在觀察他的體徵。
他觀察自己,看到自己身上裝了一副架子,架子的上方夾住後背上的房子,架子的下方連線著床支撐著重量,這架子幫他拖住了房子,不讓房子繼續壓迫他。
可能就是房子把他壓得吐血,以至於昏迷。
父母看到他醒了,都非常高興,連忙扯醫生的衣袖。
“爸,媽。
怎麼了?這是哪?”
他問。
他們告訴他,他現在躺在中心醫院的病房裡。
而醫生告訴他,他已經昏迷了一個月,下達了二十多份病危通知書。
房啟龍驚道:“一個月?這麼久?”
醫生說:“是啊,還好保住了命。
因為背後的一百多斤在不停地吞噬身體裡的養分,同時壓迫著五臟六腑,對器官都造成了極大損害,更嚴重的是導致血壓飆升,差點就出了大事。
還好送醫院送得及時,但是也在重症監護室裡治療了一個月。
房啟龍嚥了咽口水,問:“重症監護室很貴吧,花了多少錢?”
醫生看了看他,說:“你做好心理準備。
花了不少,目前是走的醫院綠色通道,是醫院墊的錢。
現在你醒了,就得償還了.”
房啟龍在知道肯定是一筆鉅款,不由得一陣陣肉痛,過了好久才說:“嗯,我肯定得去繳費。
多少錢,你說吧.”
醫生說:“四十五萬.”
房啟龍眼前一黑,差點又暈了過去。
四十五萬,剛好是他兩次賣命換來的錢。
現在這份錢用來買命。
兩行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
老媽安慰道:“錢沒了再掙,關鍵是命保住了.”
他繼續無聲地哭泣。
世界一片黑暗。
有時候,眼淚可以起到鎮痛劑的作用,讓人的心情好受一些。
哭了許久,他才慢慢恢復平靜。
雖然沒了四十五萬,但是他還有小劉的那套房子,能賣不少錢。
不知道小劉的房子賣了沒。
他對老媽說:“媽,我手機呢?”
老媽從床頭櫃裡摸出手機遞給他。
手機太久沒充電了,自動關機,一片黑屏。
他請老媽幫忙充電,剛衝了百分之五就迫不及待地開機。
手機裡倒是收到不少簡訊,但都是各種垃圾簡訊。
他直接開啟手機銀行,賬目卻沒有變多。
“還沒賣出去?”
他心想。
他給小劉打電話,卻顯示電話關機。
一陣不祥的預感傳來。
他又厚著臉皮給老宋打電話,諮詢小劉的去向。
老宋好像原諒了他當初的錯誤,先是慰問了一陣,然後說:“小劉一個月前辭職了,好像是移民了.”
他訝然:“移民?她怎麼移民了?”
老宋嘆道:“人不可貌相,小劉看起來普普通通,卻家境顯赫啊。
她老媽是江東省電視臺的名嘴,她老爸就是咱們公司的大客戶劉總.”
從老宋這裡,房啟龍知道小劉的老媽治好癌症後跟劉總復婚了,劉總安排她們母子倆去了美國療養。
房啟龍差點吐血三升。
他被小劉玩了。
不用說,房子也沒了。
老婆跑了。
健康也沒了。
這些年的奮鬥都白瞎了。
當然了,並不是一無所有。
他還有房貸。
對了,還有背上的一百多斤的房子。
他笑了三聲,又哭了三聲,然後不停地傻笑。
這時,一群人突然衝進病房。
緊接著,閃關燈不停地閃爍。
來了一群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