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隆章默然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們。

他的眼窩有點溼潤，眼天看一眼，吸了一下鼻息，躬身挨個把他們一一攙起來。

最後一個是何兆林。

他凝視著何兆林，看著他的眼睛。

“這裡你最大，要看好他們。”

何兆林也看著崔隆章的眼睛，卻搖著頭：“讓他們去王家吧，我跟著您。”

崔隆章沉吟著。

“我會打槍，我會開保險！”何兆林的聲音裡有了哭腔。

他的實際年齡比看上去大，已經十六歲了。

完全是因為營養不良。

“他們有地方去，我也放心了。我要跟著您。”

何兆林繼續請求著。

崔隆章依舊看著何兆林的眼睛，輕輕地搖著頭。

何兆林眼角的淚水落了下來。

崔隆章從腰裡把出手搶，拽過何兆林的手，放上去，合攏了他的手指。

“你要保護他們，一輩子！”

何兆林嘴唇劇烈地翕動著。

崔隆章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的捏著，搖撼了一下：“你發誓。”

何兆林突然仰天長號：“我發誓！”

他發狠地揮了一下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孩子們默然地跟隨而去。

崔隆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叫住了正要跟出的季叔。

“長官……”

“送孩子回來的路上，買幾尺電燈線來，不要太長，五六尺就行。”

季叔一愣，隨即答道：“是，長官。”

王志鵬上前道：“將軍，接下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什麼忙要幫的。”

“那我就不打擾了，既然孩子們要先送去我家，我還是跟著過去好些。”

“這樣最好。只是沒跟小爺好好聊聊，有點遺憾。”

“將軍，來日方長。此以後與譚公子共事，少不了要麻煩將軍。到時候，還請將軍不要嫌棄我們打擾才好。”

“小爺言重了。嫌棄是絕對沒有的，只是你們不嫌我囉嗦就好。”

“豈敢，豈敢。將軍所說才是言重了。是不是，譚公子？”

“小爺說的有理。這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總之，長官說什麼就是什麼，您往那兒指，我們就往哪兒奔！”

崔隆章無語地笑笑，笑容是欣慰的。

王志鵬連說著“就是，就是”，然後拱手道：“晚輩告辭，將軍保重。”

“保重。”

譚大槐對崔隆章拱拱手道：“我去送送。”

接著不顧王志鵬“留步”的話語，摟著他的肩膀一同走出。

崔隆章望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笑。

“都安排妥了？”

崔隆章轉身，林志娜走入。

“長官請坐。”林志娜很正式地說道，然後看著崔隆章坐下，自己也在對面坐了，倒了杯茶，端在手裡。

“林小姐好像有什麼指教？”

“哎幼，長官這是什麼話？小女子能有什麼指教？就是給您報告一下。上面那位也安排妥了，飯吃了，氣也順了。”

這話聽起來陰陽怪氣，酸熘熘的。

“不好意思，剛才我們在說……”

“正事，是吧？”林志娜把杯子裡的茶一口喝了，頓下杯子，“不怕得罪長官，這男人一輩子最大的正事，就是女人。”

崔隆章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這女人不僅是個實幹家，還是個理論家。

“林小姐這話有點深奧，我現在有件正事跟你談。”

“長官言重了，男人還跟女人談正事？”

“你不是說男人一輩子最大的正事就是跟女人談正事嗎？”

“你這是偷換概念。”林志娜說完，快速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杯子裡的茶水已經溢位來，端起來就喝。

結果，茶水滴了一身。

她連忙抽出手帕，胡亂地在胸前擦著。

送人回來的譚大槐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你回來的正好，咱們還是得細談一下，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和應對的方法。”

譚大槐無語地座下，眼睛盯著還在自己身上忙活著的林志娜。

“你沒事吧。”譚大槐還是沒忍住，朝著林志娜問道。

林志娜頭也不抬地說，“沒事，就喝茶噎著了。”

“哈哈，喝茶還能噎著？”

“茶當然不噎人，就是我喝茶的時候，長官正開口說話。”

譚大槐一陣迷茫，隨即明白了，就吼道：“怎麼跟長官說話的？”

林志娜抬頭瞪著譚大槐，同樣吼道：“怎麼，我說話噎著你了？”

“你……”

崔隆章按下要起身的譚大槐，“好啦，好啦。好好說話，就誰也噎不著誰了。咱們還是……”

“說正事。”林志娜故意高聲地接了一句。

崔隆章嘿然一笑，“對，咱說正是。”

“長官您說，我們聽著呢。”

“今晚極有可能有事發生，可能還不是小事。”

“這我們都知道，兩個手榴彈啊，能沒有事嗎？到現在沒出現我都要燒高香了。”林志娜道。

“有心理準備更好。發生什麼事，和怎麼做，我都給譚公子交代過了。到時候你們一切都聽他的就是。”

林志娜顯然是不服氣地“嘁”了一聲。

譚大槐道“謝謝長官信任。”然後瞪了林志娜一眼。

“關鍵是善後。”

“善後？”

譚大槐感到了事情的嚴重，追問著。

林志娜好像也悟到了點什麼，目光裡透出了點談正事的鄭重來。

“警察可能找上門來，很可能今晚連夜就來，或者當場。最遲不會超過明天。”

“警察？警察管當兵的事？”

“這是治安事件，警察當然要管。部隊一直在整頓進城後的軍紀，但收效甚微。司馬雲爾之所以讓人給射殺，其中一條就是他往棺材鋪裡扔了手榴彈，霸佔了那家的所有財產，還有寡婦的人，後來寡婦上告無門，就上吊自殺了。”

“這樣啊，還強娶許家***。我呸！殺了都算便宜了他。”林志娜狠狠地說。

“聽長官說話。”

“應付警察的事情，一律林小姐出面。記住，不管誰問，你都不知道有譚公子這個人。也沒有任何人借用過你這裡的電話。從現在開始，所有打進來的電話都不能接聽。”

“就我一個女人？”

“你可以的。”

“可以讓小桃妹妹陪我嗎？”

“可以，她是你親戚，什麼親戚你自己編。但你倆要口徑一致。明白了。”

“這我明白。”

“把這兩天兵痞在店裡都幹了什麼照實了說。你是女人，可以誇張點。帶上那兩枚手榴彈。這一節，可以讓區小姐來陳述。”

“你能行嗎？”譚大槐看著林志娜，擔心地問道。

林志娜翻了譚大槐一眼，沒好氣地：“長官都對說我可以的，你操哪門子心？”

譚大槐面露委屈地看著崔隆章。

崔隆章笑笑。

季叔回來：“太太……”

眾人驚詫地望著他。

“不是讓你去送孩子，這麼快就回來了？”林志娜驚異地問道。

“王家小爺說用不著送，他領去就得了。催著我去辦長官交代的事，說等店鋪都打洋了就辦不來了。我想想也是，就沒再堅持。”

林志娜無語。

季叔從腰裡掏出一卷電線交給崔隆章，“長官，這是您要的電燈線。不知道合不合適。”他說著，又掏出一卷膠布遞上，“老闆說了，不合適的話可以去換。還送了卷膠布。”

崔隆章一併接過，“很好，很好。辛苦季叔了。”

他把電線展開又攏上。

林志娜看了譚大槐一眼，又盯著崔隆章：這是又要弄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