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穎臻拿到夏長髮的那封信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

前臺的服務生覺得交給別人不放心，直到換班的時候才親自送上去的。

她看到這封信先是吃驚，然後拿出來前一封信，更是吃驚。

這種吃驚既來自對寫信人的執著，更來自對自己的體認：

駱希舜意外許多天了，但自己卻並沒有去看望他的家人。

除了姚正閭對桉件進展的情況透露以外，其他的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她對自己的冷漠痛心疾首。

桌前的她，面對桌上的兩封信，臉深深地埋在雙掌裡。

檯燈的光暈，籠罩著她。

整個房間的氣息似乎是凝固了。

匆匆走進電梯的崔隆章手指在12層的按鈕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按動了下一層的按鈕。

是閔喬給他開的門。

屋裡正在打麻將。

回來後的閔喬只能淪為看客。

衝門坐著的許安茹好像很羞怯地抬眼看了一下進門的崔隆章。

旁邊的林志娜只瞟了崔隆章一眼，就催著許安茹出牌。

許安茹歉然一笑，打出一張牌。

林志娜一把推倒面前的牌，喊道：“和了。”

區小桃一臉的失望，譚大槐一臉沉思，手裡拿著兩張牌磕碰著。

林志娜志得意滿地道：“終於和了許姑娘一把。”

崔隆章邊脫外套邊看向許安茹面前堆著的銅板和銅錢，微微笑笑。

許安茹知道崔隆章在看自己，就道：“人家不會，是你們強拉著打的呀。”

譚大槐擋住林志娜要搓牌的雙手，朝眾人笑笑說，“生手勐如虎，勐如虎。時候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吧，長官也回來了。明天大家都有事，改日再切磋，改日好吧？”

林志娜到底年長几歲，瞬間明白了譚大槐意思，就道：“也是，認識各位很高興，尤其是兩位美女妹妹，把時間都給忘了。說心裡話，能結識各位真是榮幸，希望能常常聚聚。”

眾人微笑不語，倒是譚大槐上去，一攬她的纖腰，誠懇地道：“時間真的有點晚了，告辭了。祝總舵主明天一帆風順。再會。”

“謝謝。”

“再會。”

“改天再約。”

“一定回來看我們哦。”

“一定，一定。”

“走了。”

“留步。”

“慢走。”

一連串的道別和祝福聲後，閔喬關上門，長嘆了一口氣，坐在沙發上。

崔隆章愛惜地上前，拍了拍閔喬的肩膀，在他身邊坐下。

區小桃和許安茹依舊坐在麻將桌前，說著悄悄話。

神情極度專注，好像已經忘記了報仇的事。

“明天幾點的船？”崔隆章問道。

“中午一點半。”

崔隆章沉吟了一下，又瞟了兩個女孩一眼道：“明天我去碼頭送你們。”

閔喬臉上露出喜色，但隨即卻道：“這就不勞煩長官了。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崔隆章默然。

“司馬雲爾的事不會這麼結束的，今天沒有什麼動靜讓我很擔心。恐怕接下來長官要應付更多，很可能更糟糕的局面。”

“不會糟糕到什麼地步。明天我還是去吧。”

“有烏木善他們在，不會有事的。您還是在家休息，以逸待勞吧。”

“沒關係。今晚我住這兒，上午我有事情要辦，咱們碼頭上見。”崔隆章不容置疑的說。

閔喬見狀，知道再勸也無果，就道：“我已經在對面開好了房，咱們住過去，讓兩位女士住這裡，也好有個照應。”

“好。烏木善他們還在？”

“他說不放心，帶著五六個兄弟住在一樓。長官要有事，我招呼他們上來。”

崔隆章道：“事倒是有，不過太晚了，別折騰他們了。明早也來得及。”

閔喬沒說什麼，站起來向兩位美女說了自己跟長官就住對面，讓她們也洗洗睡吧。明天上船，三天的旅程可能會很辛苦。

女孩們與他們道了晚安，只聽區小桃還是嘰喳不斷，直到房門關上。

來到對面，見客廳裡也鋪上了一張床。

崔隆章愈發覺得閔喬的可造。

閔喬自然請崔隆章睡套間，自己睡廳。

廳裡既然擺了一張床，崔隆章也就沒有過多推辭，道了晚安，進屋睡了。

新亞飯店是這周遭最高的建築，崔隆章懶得拉窗簾。

一天的緊張，讓他感到有些疲憊。

心累。

找到夏長髮是一個意外，而夏長髮說的事情更讓他感到意外。

接著是林耀祖、王扶林、司馬雲爾、司徒戈輝的各種場面在腦子裡來來回回地閃現著。

然後是妻子無限溫柔叫自己起床的畫面，還有與子女嬉戲的鏡頭……

槍聲、鮮血、血泊中的妻子兒女，讓崔隆章在一次次的恐懼中驚醒。

這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月光如洗，湧進窗戶，直染到崔隆章的床前。

喬穎臻同樣是徹夜噩夢連連，直到黎明時分才迷迷湖湖地睡去。

她醒來的時候已是早上七點過了，信上說是八點半到九點在桐江東橋下的公園相見。

匆忙地洗漱，簡單地化了妝，就匆匆下樓。

她在前臺上匆匆留下了一張紙條，就衝出門去。

飯店門前只有一輛黃包車在等客，她說了去的地方，就急忙上車，不停地催促車伕快點。

黃包車在沒有多少人的街道上狂奔的時候，喬穎臻看了一下腕錶，這才放下心來。她有意無意地打量著街景，看到車伕拉車的背影，他戴著一頂氈帽，脖子上圍著一條灰白的毛巾。心裡一動，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這立即讓她聯想到崔隆章，在山坳裡救過她的那個男人。

那個背影給了她十分強烈的印象。

近幾天連續碰到的疑似崔隆章的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讓她既興奮又疑惑。

她渴望崔隆章還活著，但在心裡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崔隆章已經死了，自己親眼看著他的棺木下葬的。她有時會幻想自己再見到崔隆章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的時候，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昨晚的噩夢裡，也出現過崔隆章。但都是他各種死法的慘烈畫面。

驚醒時，已是淚流滿面。

“崔長官。”她突然提高了點聲音喚道。

車伕突然放慢了腳步，頭也沒回地問道：“小姐是要在這裡下車嗎？”

喬穎臻滿心失望，連忙說，“不不，我認錯人了。繼續走吧。可以再快點嗎？”

她沒有猜錯，只是證明錯了。

拉車的就是崔隆章。

幾個小時前，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崔隆章就跟閔喬一起叫醒了烏木善，讓他們給停在飯店門口等客的車伕門一天可能的車資，然後讓他們離開飯店。

車伕得了一天的工錢，又不用開工，那份開心是自然的。

崔隆章就換了烏木堂包租的車伕的號衣，坐在車上轉等著喬穎臻要車。

如果不是自己匆忙出門，崔隆章的偽裝還是能看出點破綻出來的。

雖然這種可能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