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壽和老陳所談的確實是實際情況。
農村生意有它自己的特點。
他的門,大多是銷售給農民。
現在好多農村蓋房,有的並不是因為有錢才蓋。
有的是因為孩子娶親,有的完全是為了攀比,你蓋我也蓋,而且要比你蓋的好。
房子蓋起來,到裝門的時候,錢就用的差不多了。
所以到最後門款很難結清。
幾年下來,林林總總收了好多白條。
而欠帳也很難收回。
盈利收不回,“農村包圍城市”看來還得從長計議,打持久戰。
雖然跟書裡的人物還相差很遠,但是在農村,在古衛鄉,秦壽也儼然算個人物了。
這個時候的秦壽,也不是學生時代的秦壽了,他抽菸,喝酒,打牌,甚至還開始放浪形骸。
秦壽有時候也痛恨自己自甘墮落,但是他是在哪一天開始墮落的,他也說不清。
又想到書中有一句話,“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倒把自己安慰了過去。
秦壽把門廠的名字叫“敬瓊門業”,是覺得敬德,秦瓊是門神,正好符合寓意。
沒想到卻一語成讖,“敬瓊”成了“淨窮”。
一場真正的危機要來臨了。
一天,秦壽正在打牌,接到土地所武柱所長的電話,武所長告訴他說,最近上邊要嚴查土地用途,違建亂建情況,要他趕緊想一下對策。
秦壽說,“好,好”。
然後掛了電話就罵:“媽的,老武這是又缺酒喝了。
這些年鄉稅務所,派出所,哪一家沒給你們安排到位.”
說完繼續打牌。
過了一段時間,高書記又打來電話,也跟他說了這事,秦壽這才重視了起來。
秦壽說,“高書記,咱們這裡不一直都是這種情況嗎?怎麼突然就查起來了?”
高書記急切地說:“這次不一樣,前段時間上邊一位大領導,來這裡視察,發現我們這裡佔用耕地亂建違建嚴重,說我們平中省是農業大省,咱們五豐縣更是產糧大縣,下了指示,說一分耕地都不能少。
我有不好的預感,這次很難辦啊!”
聽了這話,秦壽突然慌了,說:“高書記,我這是您扶持的企業,我弄這一大攤子也不容易啊,可不能說拆就給拆了啊!”
高書記說:“我瞭解過了,不是一刀切。
種植養殖劃為一類,如果是養殖場,不在拆遷範疇。
你看能不能把你的機器裝置先隱藏起來,暫時改為養殖場,等過了風頭再說.”
秦壽聽完如醍醐灌頂,心想還是高書記有水平,在官場久經薰陶,對政策領會的就是透徹。
秦壽這次沒有怠慢,立馬召集員工開會研究對策。
研究發現,雞鴨鵝不好弄,不容易改造,羊廠倒好一點,改造比較方便,機器一蓋,然後多弄點草料,找些老鄉的羊過來。
方案一定,秦壽就開始動員,把老鄉家的羊弄過來,又買了草料,暫時免費幫他們飼養,而且還倒貼給他們一些補償,老鄉倒是樂得其所。
為了看起來更真實,秦壽讓他們趕羊的時候,順便把羊糞也弄了過來,撒的滿場子都是。
羊糞蛋在地上滾落,秦壽的心也在滾來滾去。
這些天,秦壽聽說陸陸續續已經有好多房子開始拆了。
縣裡督導鄉里,讓鄉里陪同下來督導拆除。
一行人開著車子,到了秦壽的廠裡。
幾輛黑色的車子駛來,後面卷得塵土飛揚,威風凜凜。
他們下了車。
為首的穿著黑色的夾克,白襯衣,,黑色的褲子,皮鞋鋥亮,腦門也鋥亮。
秦壽迎了出來。
鋥亮說:“高書記,你得抓緊響應上面的指示,抓緊落實,這家怎麼還不拆啊?”
高書記說:“這家是養殖場,您可以過去看一下.”
秦壽也應和著:“是啊,領導,您可以進去看一下.”
鋥亮走了進去,後面一群人也跟著進來了,氣勢跟開發商的強拆隊一樣。
鋥亮轉了一圈,突然把臉一沉,說:“高書記,三天之內拆除,我還會再來檢查.”
說完扔給高書記一個檔案袋。
高書記開啟一看,傻了眼。
一行人開車走了,秦壽攔下了高書記。
“這怎麼回事啊高書記?”
高書記把檔案袋裡的東西交給了秦壽,有幾張照片。
秦壽一看,是門廠生產經營時的照片。
原來,人家早已踩好了點!第二天,剷車,鉤機就轟隆隆的開了過來。
高書記也來了。
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這雖然是秦壽投資建的廠子,可也是他來古衛鄉以後扶持起來的第一個企業。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可能這也是他升遷的一個階梯。
高書記走到秦壽跟前,表情很凝重。
“拆吧,秦壽。
保不住了.”
門廠保不住了,高書記的官位也許就保住了。
秦壽沒有說話,眼裡湧起了淚水,呆呆的站著。
他身後,傳來了機器的轟鳴聲和牆體的倒塌聲。
在這些龐大的鐵疙瘩面前,高大的秦壽顯得單薄無力,顯得弱不禁風。
他從小矢志成為一個人物,從鄉村而論,他也算做到了。
可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這個人物在其他人物眼裡,不過是一粒塵沙,一滴雨露,一隻螻蟻,甚至是一個只有依靠顯微鏡才能看到的微小細菌。
他繼而又想,假如有一天他也成為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的時候,他是否還會注意到小人物時候的自己或者小人物時候的他人。
他反問自己,初心到底是什麼?初心是要做人物成全自己?初心還是要做事業謀福他人?或許,一切的一切,在這個漫長階梯的攀登中路遇異景不免岔道;在這個涉洋遠渡的航向中偶見奇色不免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