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魚幼安破門而出,那洋洋得意的嘴角,明眸,無一不在表露著他耗費半天才想出的絕世好名的喜悅。
但下一刻,狗子雀躍的回應完全被魚幼安所忽略。
“這隕鐵可真奇異,你快動動指頭,看看合不合手。”魚幼安一個翻越,跳過沙發,來到火金姑面前,細細端詳著那隕鐵所作的手指。
通體銀白,透著亮光,很是奇異。
隨著手掌的收攏,五指也隨之彎曲,除了色澤,別無異樣。
“多謝主上重塑指骨之恩,屬下定將永遠銘記於心;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火金姑單膝跪地、右臂橫於胸前,垂首宣誓。
“真的是。”魚幼安不知說什麼好,他強調了不知多少次,可這火金姑依舊“我行我素”,這讓他很是煩惱。
隨後心中釋然,隨她去吧,反正習慣是可以慢慢培養出來的,況且自己身邊有這麼一堆活寶,如此規矩的火金姑會被潛移默化成什麼樣,魚幼安也很是好奇與期待。
“我可不想你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人間祥和,背後有國,幹嘛去拼死拼活,我照顧好你們,你們再同我一起照顧好山海私房菜就行。”
魚幼安自知自己是沒什麼遠大抱負,至少目前看來是沒有,山海私房菜就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是真正屬於他的全部。
窗外涼風襲來,魚幼安伸了個散漫的懶腰,那股舒展開的酥麻勁兒從腳底一直竄上天靈蓋。
“舒坦啊。”
但下一刻,楚瀟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他的身後,魚幼安那後仰的腦袋,頂著一雙瞥有餘光的假寐眸子,突然瞅見一張顛倒的人臉,嚇得是咯噔一聲。
隨後直捂著脖子輕輕揉搓。
“楚瀟,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
“是你太忘我了。”
雙雙無語。
火金姑從山海盞內調出一縷月華靈氣敷在魚幼安的脖子處,那疼脹感瞬間煙消雲散。
“你的掌燈精靈並未說得嚴重。”看著魚幼安還未將自己定好位,楚瀟只能先為他做個預警的描述。
“還記得那晚的朱厭麼?”
見魚幼安微皺眉頭,楚瀟繼續往下說道:“有好妖便有壞妖。”
塗山青蕪趕忙接上,“有好修士便有壞修士。”
兩人對視一眼,塗山青蕪便傲嬌地仰首看向窗外,將接下來的時間繼續交給楚瀟。
“只要你踏上修煉一路,便存在有可讓惡者覬覦的東西,尤其是你這特殊的體質,太陰自古便是妖、鬼二族最大最強的修煉本源,加之部分人族修士亦依靠太陰,他們六感通達,若無自保之力,你就是修煉者的絕佳爐鼎。”
方旭剛想張口說些什麼,就被楚瀟打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們真的能夠時時刻刻保護他麼?又或者說普天之下無所敵手?”
楚瀟話語涼薄,但說的也都是事實,要知道,在光達不到的地方盡是黑暗,哪怕陽光普照,也有落日時分。
這就是為何楚瀟如此掃興,也要將這話說出來的原因。
修煉之路,若自己不強,有何資格繼續往下走。
這也是楚瀟一直所信奉的。
這時,火金姑走了出來,“主上,我的元氣已經全部恢復,今晚便可契靈鎖魂。”
“契靈鎖魂?”
“不錯。”
火金姑掌中浮現出一段影像,是傳承記憶中先輩所保留的天闕臺御獸宗弟子的戰鬥影像,“契靈鎖魂訣是天闕臺的立宗之本,更是天闕臺獨立於其他御獸宗、平衡於仙妖人三界的根本所在。”
“御主習得契靈之法,本命魂燈便會將御從的魂魄鎖於魂燈世界,只要魂魄不滅,便可在燈內世界孕育新生。”
“而御主在契靈完成之後,能完美復刻出御從的一門術法,施展時或顯御從虛影,或生有異態。而御從則可以透過魂燈連結到上古天闕臺的無盡術海找尋祖脈術法修煉。”
正如火金姑所言,影像中的弟子們在戰鬥時與御從一同並肩,施展同樣的術法,其中有一位擁有蛇形御從的御主身下青光大震,不出片刻,其雙腿已然化為蛇尾。將敵人纏繞,碧目放射神光,掃射之下,敵人身形緩頓。
隨後丹鶴虛影浮於身後,幾番蓄力,與他的鶴形御從,一前一後,如同利箭,將對手穿心而過。
敏捷如斯,其鋒利不可探。
“哇,好酷炫。”織雲看到影像裡有一隻蛛皇,蛛尾甩動間,蛛網布滿天地,那御主竟也可從掌中射出蛛絲。
“魂魄不滅,便可復生。”
“得祖脈術法。”
經由火金姑的講述,幾妖大受震撼,說不心動,哦不,是根本就無法壓住心動之感,那一腔激動幾乎就要從七竅當中噴射而出。
“火姨,怎麼才能成為小魚哥的御從呢?”織雲迫不及待地問道。
她就是一隻平平無奇的一百五十八年小喜蛛,隨著這片小區的建成而定居在這間房,蛛尾的赤色異變都是這些年吸收魚幼安月華靈氣的功勞。
她可不想錯失眼前這天大的機緣,更何況這些年她都將這裡的人和妖當做了家人。
“此法便在山海盞中,需要主上放開心神與山海盞相合。”
得到火金姑的提示,魚幼安緩緩閉上雙目,月華靈氣於體內經脈遊走,匯聚於額間,山海盞的印記浮現。
隨著山海盞的出現,魚幼安浮空而起,房內風起霧湧,燈光明滅。
楚瀟迅速將窗簾拉起,順手結了法陣以隔絕室內氣息,避免不軌之心窺探。
魚幼安的神魂矗立於識海之中,有一虛影在其面前演示著契靈鎖魂訣。
魚幼安的身體也有了動靜,只見他右掌緩緩抬起,往前一推,山海盞上的十頁玉骨紙震顫且幻化成無數正在被翻閱的書頁。那十朵火焰環繞著山海盞轉動。
“太初有道,萬族靈生;天闕為契,魂燈鎖約。山海成盟,經書萬載,日月同星,混沌為證。今我魚幼安以山海盞御主之名,憑吾心血,定契於此,縛令萬族,鐫章永生。”
隨著法訣念出,山海盞上方由火焰凝出一紙無字頁。
一滴金黃色的血液被魚幼安從食指逼出,在空中顯化成“契”字,迅速融入那張無字頁中,頓時火光大勝,但在這光芒映照之下,魚幼安的臉色卻倍顯蒼白。
燈侍與御主一體,火金姑在魚幼安逼出心血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的狀態直線而下。
當即掐動手印,於身後幻化出一輪浪花環繞的彎鉤大日,這是火金姑在無盡術海中得到的一門火螢祖術,名為溫湯。
是以日光滌盪身靈,恢復所照者之狀態。
雖然只習得了此術的九層之一,但對當世之人來說已是夠用。魚幼安身體漸暖,且與火金姑神念相通。
隨後借其之口讓織雲開啟識海,以其精血在無字頁上刻下姓名。
當織雲二字撰入書頁之時,無字頁迅速抖動起來,其上顯現了織雲的出身,乃一百五十八年的赤尾喜蛛,祖脈降福天蛛。
得山海盞的應和,魚幼安劍指虛空橫劃,道:“御從織雲,入南山域,歸喜母之山。”
織雲的額間也多了一個赤紅的山紋。
“若你們也有想法成為主上的御從,便同織雲丫頭一般,放開心神,用精血在無字頁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即可。”
支撐著溫湯術法的火金姑已經顯露了法身,魚尾裙上經由山海盞修復後的破碎的晶石鏈再次變得暗淡破敗。
塗山青蕪暗自來到火金姑背後,為其輸送靈力,見她微微偏首,便眼眸一斜,頗為生分地說道:“別想太多,我只是擔心契約過程出錯,以後再也吸不到月華靈氣而已。”
“對,僅此而已。”塗山青蕪再次肯定道。
聽得方旭是無奈搖頭,不由感嘆這隻毛狐狸的本領,竟能做到如此鎮定自若的心口不一。
下一秒便以自己的精血在無字頁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如古籍記載,方旭的跟腳也顯現在書頁上。
其為上古遺種,䑏疏,七百三十九齡,闢火神獸。入北山域,歸帶山,為帶山之主。
額間同樣顯露山紋,不過是冰藍色的。
玉歌、封塵緊隨其後。
書如其下:
玉歌,四百齡金紋玉樹,祖脈金枝玉葉,入西山域,歸福寶之山。
額顯銀白山紋。
封塵,二百齡豹紋守宮,祖脈皇極蠍虎,入南山域,歸守山。
額間山紋同織雲一般。
同時契約四妖已是極限,火金姑受損的身子還沒有完全復原,身後殘日搖搖欲墜,終在封塵成為御從後墜落。
塗山青蕪嫌棄地扶住她的身子,還不忘故意討嫌,“還火螢血脈呢,也就嚇唬嚇唬我這跟腳高的。方才不是說想成為御從的都可於此時定契,怎麼就堅持了四個?”
狗子在一旁很是落寞,一大團精血明晃晃的浮在身前,但就是沒趕上。
至於原因,那就是不知該書何名何姓。
本想寫下鬥爺二字,但想到那個死老頭的八爺不過是排號,拋去此號還有真名,那他這個鬥爺就不夠威風了。更何況魚幼安已經為他起好了正經名。
只是沒來得及說出口而已。
於是剛開眼的魚幼安還沒表露習得三種新法的喜悅,就對上了蟹棒幽怨的狗狗眼。
狗子瞬間化為獸身,朝著魚幼安撲來。
但魚幼安的眸中紫光一閃,流竄至全身表膚絨毛,狗子碩大的身影在他的視線裡就像是調了慢速,微微轉動身體,狗子便撲了一個空。
“這就是靈技麼?”楊月盈觀察到了那道紫色流光。
“不過有點像我的本能。”織雲在一旁說道,剛才那技能,作為蛛類的她能夠清晰感應到魚幼安身邊多了很多無形的蛛絲,那是蜘蛛一族的感應本能,不僅能察覺環境中的危險,更能放慢獵物的動作,迅速捕食。
“不錯,這正是山海盞從織雲那裡復刻下的靈技,名為蛛網感應,算是輔助用的被動本能,能預知危險、放緩動作。”
楚瀟取出一個玉瓶,將裡面的聚靈丹分發給眾人,“倒是一個不錯的靈技。”
“這是聚靈丹。”
“果然是南海仙門,就是財大氣粗。”塗山青蕪輕輕嗅了下丹藥上的氣息,還是上品靈丹,不由分說,吞進口中。“快些服用吧,失了精血的可以彌補虧空,其他人也能穩固力量。”
“小魚哥,那其他靈技呢?長啥樣,是不是和火姨給我們看的影像一般。”
對上方旭,玉歌與封塵期待的眼神,魚幼安只好將所刻靈技一一施展,以滿足眾人的好奇。
隨著“闢火”二字落下,魚幼安身上捲起一層火光,又自額間分開。
那是一根精緻小巧的彎角,如白玉。赤金色的飄帶環繞著魚幼安的身體,只著一件半袖長袍,赤足而立。
楊月盈小聲同織雲叨叨:“怎麼看著這麼像唐三藏。”
“小心給你套上緊箍咒。”織雲拱了拱楊月盈。
這就是“闢火”靈技帶來的變化。
“主人,讓我來試試這闢火的能力。”喊罷,一團火焰就從狗子嘴中吐出。
也不用魚幼安催動什麼,那根小角光華乍現,身側的飄帶迅速環繞,將那團火球的熱量層層剝削,最終分散在魚幼安的四周,湮滅於空氣中。
狗子不信邪,鬥不過方旭那匹臭馬,還鬥不過菜鳥主人。
緊接著又是幾團火焰噴出,顯然比第一次的要厲害得多。
憑著蛛網感應,迅速躲開,又以闢火削弱門面上的火球。但那些被躲開的火球可不會憑空消失,而是朝著客廳裡的傢俱疾馳而去。
“死狗,等下看我扒不扒你的皮就是了。”
急得魚幼安趕忙掐印,一時慌張,還出了錯,終在火焰落在傢俱上的前一秒完成結印。
兩個鑲著黃金枝葉的碧玉護盾罩住了即將受到迫害的傢俱。
“碧玉春風罩。”玉歌很是驚喜,這可是他的本命神通,這護罩不僅可以抵禦傷害,還能憑藉微弱的春風復甦之力緩解傷勢。
這狗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眼見自己的火焰全被抵擋,三番兩次的受挫,那封鎖在內心深處的禍鬥野性也被釋放出了一絲。
岔尾如鞭,抽出一道火刃,從魚幼安背後迅速割來。
這時,蛛網感應彷彿失了效,除了能感受到冰冷的殺氣,魚幼安也無法藉此立即做出反應。
“破。”楚瀟御劍,以凝霜擊破火刃,其碰撞產生的火星也被眾妖擋下。
楚瀟有些凝重的盯著倒下的禍鬥妖身,一縷若有若無的黑氣隨風飄去。
“他怎麼變這樣了?”魚幼安本想將狗子暴打一頓,虧他絞盡腦汁才為其想到的名字,這死狗竟然這麼對他,還搞偷襲。
但看到通體黑銀,毛髮飄逸,尾生二岔的“新”狗子,有點迷茫。
楚瀟解釋道:“這是他的妖身。平常見到的凡人模樣是人身,你施展闢火靈技時候的變化應當是方旭的簡化法身。容入凡塵而做出的變化則為凡身,如他之前的小狗形態,恢復本體便為妖身。”
“這就是妖族的特殊之處,除此之外就是神道者的天地法相。”
楚瀟頓了頓,還是將他察覺到的情況告訴了魚幼安,“這隻禍鬥身上應該有封印,或許你該找個時間問問清楚,方才那火刃中。”
只說了一半,隨後很是認真地盯著魚幼安。
“我能察覺到。不過他沒有之前的記憶,只記得自己是從一座山裡逃出來的,山上有一座破敗的道觀。”
魚幼安順著狗子柔軟的毛髮,其中散著陣陣暖意,“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那座山找到再說,其他的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