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耳邊似乎傳來一聲不甘的嘆息,那聲音有些像暮年的老黃牛發出。
睜開眼,入眼仍是一片荒涼,陳夢生依然處在黃河邊上,只不過遠處的“太陽”已經剩半個影子,上古遺殤的黑夜即將降臨。
“好厲害的戰場,差點讓我神魂淪陷不能自拔。”他盯著腳下的赤地,那裡露出一截殘骨,他剛進來時這骨頭就在腳下。
原來他根本沒沿著黃河往前走去,剛才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不過感受中,凝煞境提升一些,雖然很微小,但的的確確提升了,說明剛才經歷的一切也不全為幻覺,或者說是幻覺,其中卻摻雜著現實,說他進入幻境更為貼切,幻境中發生的事和現實相連,這種情況跟琥珀石的作用有些類似,但比起琥珀石差之萬壑。
琥珀石的夢境,完全影響到現實,他方才陷入幻境,似乎只有吸收的死氣為真。不過他猜想,剛才幻境定不會那麼簡單,按照他的猜測,若不能醒來,就會一直在幻境中無休止地走下去,赤地千里,沒有任何生命,直至整個人崩潰掉。
他盯著腳下的斷骨看了許久,黑夜悄然來臨,伴隨而來的是極度的冰冷,黃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起冰來。他體內的靈氣運轉速度不自覺地加快,抵禦著夜晚的寒冷。
黑夜掛著一輪月亮,那月亮蒙著一層暗紅迷紗,看起來有些詭異。
“這鬼地方。”他嘆了口氣,放出神識,在黑夜中摸索而去。
夜空中那輪紅月閃了一下,似人在眨眼睛,它冷冷地望著上古遺殤,望著上古遺殤裡多出來的那些鮮活生命。
赤地之中,出現許多詭異的身影,他們或跪著,或躺著,或站著,均仰著頭,眼睛一片空洞,空洞的眼睛中有看不見的紅絲向夜空中散去,不知盡頭在哪裡。
“道友,道友。”陳夢生用手戳了戳一具如雕塑般的中年,這中年開靈六層,半跪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著黑暗夜空。
“唉,又一個‘活死人’。”陳夢生嘆了口氣說道。
中年已是他遇到的第三具活死人,前面遇到兩個修士的情況,跟這中年差不了多少,只是姿勢不一樣。這三人明明還有氣息,卻跟死了一樣叫不醒來,陳夢生便稱這些人為活死人。
“看來這上古遺殤很詭異,若非我從幻境中醒來,想必我的下場也跟他們一樣。”
“道友,得罪了。”
說完這句話,他開始全力運轉《寂滅訣》,一絲無形氣息從中年身上散出,那氣息繞著中年身子轉了幾圈,之後進入陳夢生體內。這時,中年空洞的眼神閃過一抹神色,其中蘊含著無盡的解脫。
在陳夢生走後不久,中年身子外慢慢出現冰雪,最終被裹成一個“冰人”,寂靜寒夜中,只聽見咔嚓一聲,那冰人化作一片冰末。
這一晚,陳夢生遇見了六具這樣的活死人,其中三具在變成冰人之前被他解脫,另外三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變成冰人直至化作碎末,他們身上的死氣被《寂滅訣》吸收。
黑夜如此漫長,陳夢生似覺得過了一個紀元,上古遺殤的黎明才姍姍來遲。第一縷橘紅色的光芒撒下,寒冷瞬間消失,他體內的靈氣運轉逐漸恢復正常。
看著遠處橘紅色的太陽,陳夢生皺起眉頭,“這可有些難辦,這一晚的消耗太大,這樣下去,最多隻能再撐半個月。此地靈氣稀薄,根本不能補充消耗的靈氣。看來得儘快走出這片赤地,可這地方有多大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去。”
心底有些惆悵,他走向遠方。這一路上,他又遇到幾灘冰末,隨著時間推移,那些冰末慢慢融化,變成了一灘血水,最終被赤地吸收。
“造化啊。”悠長的嘆息聲向空曠的赤地四處傳去。
繞過一處矮小的土丘,陳夢生髮現那裡有幾根柴火。他一臉驚奇,不知誰昨晚在這裡生火,也不知道哪裡搞來的柴火。這些木柴似乎沒有燒太久時間,只有一頭有些黑灰。
在土丘後停留片刻,他迫不及待地向前面走去。這裡出現火柴,就說明有活人,他內心一陣欣喜。
橘紅色的太陽慢慢升起,天氣越來越熱,後來,土地冒起了煙,陳夢生走在上面,腳燙得生疼。這片赤地的環境似冰火兩重天,夜晚極度寒冷,白天又極度炎熱。
身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流,自打修行以後,他就沒出過這麼大的汗。以往炎熱的夏天,他稍微念一念清心咒,身體就跟灌了清涼的泉水一樣,這會兒心裡默唸好多遍清心咒,身體的炎熱依然揮之不去。
後來沒有辦法,他只能施展靈氣包裹住全身,以此隔絕熱氣。這樣一來,靈氣的消耗速度又快了起來,這樣下去,別說一個月,能不能撐過七天都兩說。
抹了抹頭上的熱汗,有些汗水在頭上已經被蒸發,他有些心疼,那些汗水裡可蘊含著靈氣。
不行,得想些辦法,這種消耗根本吃不消,就算備了許多靈石也吃不消,怎樣才能抵抗這種惡劣的環境?他在心中想到。
抬眼望去,除了黃河就是荒蕪的赤地。黃河?他心裡一驚。他記得一躍進入黃河才醒了過來。黃河的水緩緩流淌,似乎沒有受到任何一絲炎熱的影響。盯著黃河,他眼神陰晴不定。
許久,他狠了狠心,一頭扎進黃河之內。
“啊~”銷魂的聲音向四周傳去。
陳夢生覺得太爽了,猶如九暑天吃了一根大冰棒,涼透到心間。他散去全身靈氣,暢快地在黃河中游來游去,儘管黃河的水渾濁,有許多泥沙,還摻雜著殘旗斷骨,他卻覺得這條河是上天的福音。
渾濁的黃河中,不時看見一條“小黃魚”探出腦袋。
陳夢生在黃河裡好不痛快,遊得越來越歡,不知不覺遊了好遠。
橘紅烈日下,一位身材肥碩的修士正吃力的走著,他看起來很怪異,身上捆著四五個人。那些人軟綿綿地耷拉在他的身上,似麻袋一樣。
深一腳淺一腳,這修士嘴裡不斷有碎碎念傳出,“李奶奶個腿兒,早知道大爺我不來了,這鬼地方,把大爺我好不容易堆起來的脂肪,生生給我曬走兩層,這還只是第一天,李奶奶滴……”
突然,他望著面前的黃河,眼睛睜得極大,似見鬼了一樣,他盯著黃河,嘴裡不斷地說道:“李奶奶滴,李奶奶滴……”
陳夢生有些累,他抓著一根殘存大旗的旗杆,任河水帶著走,忽地他聽到有人喊“李奶奶”,他有些納悶,這世道,為了造化都拼了,竟然連老奶奶都來了。
他循著聲音轉過頭去,看見了讓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畫面,一個跟肉山一樣的胖子,身上掛了好幾個“麻袋”,正一臉驚恐地望著他,嘴裡還不斷喊著“李奶奶滴”。
“你奶奶滴!”陳夢生一臉震驚地喊道,兩個人互道“奶奶”,在上古遺殤中詭異地對起話來。
“李奶奶滴,李奶奶,我艹李奶奶。”
“你奶奶,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李奶奶,李怎麼不死在那河裡?”
“你奶奶,你竟然盼著我死?”
“李奶奶,李是怎麼做到的?”
“你奶奶,就是這麼簡單,你下來,艹你大爺,我正遊得歡呢,就聽見你罵我奶奶。”
“誰罵李奶奶了?要不是大爺我不敢下去,李以為我不想下去,誰愛在這鬼地方走。”
陳夢生心裡有些好笑,這“你”、“李”不分的胖子語氣雖然粗俗,聽起來卻沒什麼惡意,剛才應該是他震驚下意識的反應。
甩了甩頭上的泥沙,陳夢生從黃河中跳上岸。不知是不是全身沾滿了黃河水,上了岸後,他並沒有感受到多少炎熱,他開始打量起面前這個胖地不像樣的胖子。
“我去,你得吃多少頭豬才能長這樣?三頭豬加起來都沒你壯。”
“呵呵,這可是我最引以為豪的事情,看李那小身板,我一屁股坐下去,屎都給李坐出來。”
“你夠噁心的。”
“別說這些了,李奶奶滴,李告訴我李怎麼進入這條河的?”
“就跳進去,還怎麼進?”
“我是說李怎麼在河中沒死。”
“啥,你還在咒我死?”
“李奶奶滴,誰咒李了?我問李怎麼在河中活下來的,這河根本容不了活物。”
“嗯?”
陳夢生心中認真起來,聽著胖子的話的意思,黃河有些古怪,不然胖子早都跳進去了。
“你不敢跳進這條黃河?”
“我怎麼敢?”
說完這話,胖子隨手拿下胸前耷拉的一個“麻袋”,甩入黃河。“麻袋”入了黃河,沉下去不久,又浮了起來,不過浮起來的“麻袋”讓陳夢生心裡感覺一陣毛骨悚然,剛才還是一具屍體,等浮上來只剩下一具骨架,血肉被完全腐蝕掉。
“李到底怎麼做到的?”
胖子看著陳夢生,一臉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