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朝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

他睜開眼時，眼前一片濃郁的漆黑，這間病房的雙層窗簾將外面燈光遮得一乾二淨。

他喚道：“小6.”

“你醒啦！”

小6發現白雪朝轉頭看向了窗戶的位置，以為他是想問窗簾怎麼拉上了，主動解釋道，“剛才九點的時候，有個漂亮的護士姐姐進來，把窗簾拉上了.”

“我知道.”

白雪朝揉了揉眼睛，邊撐著胳膊坐起身邊說，“她是組織安排來照顧我的人.”

聞言，小6小聲嘀咕道：“噫，黑暗組織不愧是本作中勢力最大的非法異能組織，都能把人安排進別人家的私立醫院當護士.”

本作中勢力最大的？看來這是黑暗組織的設定了。

白雪朝長而纖密的眼睫微垂。

但他沒記錯的話，他所在的黑暗組織現在還不是勢力最大的非法異能組織，至少他知道，南方的s市就有一個非法的異能組織能蓋他們組織一頭。

因為那個組織的首領是個變態，什麼黑色產業都幹，而且在國外也有些勢力。

看來那個組織將來會出事，或者是黑暗組織勢力變強了，也許還吞併了那個組織。

“小6.”

白雪朝扶著床頭慢慢下了地。

小6還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怎麼啦？”

白雪朝踩著拖鞋走向窗戶的方向，說：“你好像誤會了什麼，這家醫院就是我們組織的，不需要勢力也能安排.”

小6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醫院啊！”

白雪朝拉開病房的雙層窗簾。

今夜是蛾眉月，夜空中只有一個細細的銀鉤。

醫院每一層都亮著燈，亮白的光芒從窗戶玻璃透出來，明亮的燈光輕而易舉地蓋過了微弱的月光。

白雪朝開啟窗戶，想透透氣，同時淡聲問系統道：“你不知道黑暗組織的產業嗎？這應該是寫在設定裡的吧.”

小6解釋道：“黑暗組織的設定裡，寫的是組織麾下擁有多家合法和不合法的產業，只重點提到有一家醫藥研發中心，專門為老首領研究長生和永生。

組織具體有哪些產業，都是系統執行填補的.”

白雪朝：原來老首領追求長生，是寫在設定裡的。

微涼的風吹入窗戶，拂過白雪朝的面頰。

白雪朝猜道：“醫藥研發中心會出現在大綱的劇情裡吧？”

小6震驚：“你怎麼又知道了？”

“這也不難吧？”

白雪朝輕笑了一聲，“我算是知道白咕子寫設定的風格了，劇情裡能用得上的會細寫，用不上就略寫.”

小6小雞啄米式點頭：“對的對的，幾個主要角色的設定寫得密密麻麻，甚至連喜好都寫上去了，字數是我出廠以來見過的設定中寫得最多最詳細的。

但不重要的配角就只設定幾句劇情會用得上的，有的連名字都不給起咳咳咳……那什麼，今晚好涼快哈.”

它說到後面突然反應過來，白雪朝就是它口中那種連名字都不給起一個的角色哇！

小6：嚶，是我不懂事，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沒事.”

白雪朝倒是覺得無所謂，白咕子給他的設定越少，代表他活得越自由。

他的人生不是由一隻無形的大手完全操控的，或許他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憑自己的心意，而不是被設定所驅使。

畢竟，他只有兩個跟劇情相關的設定。

白雪朝有些感興趣地問：“我有點我身上那兩個跟劇情相關的設定是什麼？”

小6沒有告訴他，摳著程式碼小手為難道：“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噠，有可能會涉及劇透.”

白雪朝自言自語似的猜測道：“我記得你說過，我沒死會影響到段星止的結局，該不會我的設定裡有一條是段星止的好友吧？”

小6嚶嚶道：“不要猜啦不要猜啦，我不能告訴你太遠的事，要是不小心劇透了未來的走向我會被扣錢的嚶嚶嚶……”

白雪朝沉默良久，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眸喃喃道：“原來我跟段星止關係好，是因為設定.”

小6見白雪朝的神情似乎有些難過，忍不住開口告訴他：“你和段星止關係好不好不在設定裡，要是在設定裡，怎麼會出現段星止為了趕快到醫院看你，直接把擋路的反派宰了的bug啊。

你們關係好，純屬是系統執行時意外的發展，不受設定影響的.”

白雪朝繼續消沉道：“那我身上跟段星止有關的設定是什麼？為什麼我死了才能回收伏筆？活著不行嗎？”

“其實活著……大概，可能，也許能回收？但我想不到你不死，要怎麼回收.”

系統說完，突然看到白雪朝抿著唇表情好像是在憋笑，趕快止住了接下來差點說出口的話，開始嚶嚶嚶，“你剛才是不是在演我？”

“是啊，演你一下試試看.”

白雪朝把手一攤，“結果你太好騙了，我怕你真的說太多會被扣錢，就給你一個提示.”

小6傻傻地拿著程式碼手絹，流下西湖的水：“要是我沒收住，全都告訴你了怎麼辦？”

“我知道就賺了呀.”

白雪朝歪頭道，“被扣錢的是你，又不是我.”

小6：qaq我的狗宿主！

白雪朝倚著窗臺說：“可以把男主下一個要完成的事告訴我了.”

小6小聲道：“現在還不行.”

白雪朝問：“怎麼了？”

小6撓了撓自己的程式碼腦殼，嘿嘿笑了兩聲：“那個，主線任務只能一個一個釋出，你現在已經有一個‘反派初登場’的任務了。

我答應以後只跟你說男主應該完成什麼劇情，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完成這個，不然工作列空不出來……”

見白雪朝沒說話，小6有點慌了：“宿主，你怎麼不說話啊，你不會連這個任務都不打算做吧？？”

“做，我剛才只是在想要怎麼登場.”

白雪朝的語氣有點無奈，“你想太多了，這麼簡單的任務我還不至於放棄，拿紅牌.”

小6期待地問：“那你想好怎麼登場了嗎？”

白雪朝把身子探出窗外，仰頭往上看，問小6：“你覺得上面怎麼樣.”

小6更加期待了，程式碼組成了星星眼，在白雪朝的眼前閃閃發亮：“上面哪裡呀？你要在天上飛嗎？好酷哦！”

白雪朝：“……”

他這個系統的電路可真清奇。

白雪朝說：“我的意思是，我懶得精心設計了，就在醫院天台吧.”

天台在上面，沒毛病。

這次輪到小6打出一排省略號了。

白雪朝開門走出病房，頭頂的燈全部亮著，整條走廊燈火通明。

他身上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因為身形瘦削單薄，本就有點寬鬆的病號服更顯得空蕩蕩的，袖口與褲腳下露出的手腕腳腕纖細得像一截翠竹，好像用些力氣就能掰斷。

他沒走多遠，就看到被安排照顧他的那名護士姐姐從護士站跑了出來，來到他面前微笑道：“白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

“天台的鑰匙.”

白雪朝道。

護士姐姐沒有問他去天台要做什麼，直接遵從命令跑回護士站，快速找到鑰匙再跑回來，雙手將鑰匙遞給白雪朝。

她在白雪朝拿走鑰匙時低聲道：“您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宜吹風，建議您回房休息.”

“如果我就要吹風呢？”

白雪朝晃了晃手中的鑰匙，“你想跟他打報告就打吧，我等著他過來.”

他說完，徑自走向樓梯口。

小6問：“你說的他是誰？”

“江雲逸啊.”

白雪朝踏上樓梯臺階，邊走邊說，“那個護士是江雲逸的人，不只是她，我身邊所有被派來照顧我的都是江雲逸的人，他現在手伸得可長了.”

小6激動道：“噢噢噢江雲逸！”

江雲逸是黑暗組織四位幹部中最有實權的，深得老首領心，如今連老首領的親生女兒都比不上他的地位。

“你怎麼那麼激動？”

白雪朝敏感地停下腳步，揚起一邊的眉毛，“他身上有什麼設定讓你很喜歡？很震驚？還是很期待？”

小6被問得滿頭冒程式碼，磕磕巴巴道：“啊這個，我，他……嗚嗚嗚求你不要問了.”

白雪朝點了點頭：“我懂，怕不小心說多了被扣錢？”

小6使勁點頭：“對的對的.”

白雪朝勾唇輕笑一聲，繼續上樓梯，道：“知道了，是他未來會在大綱劇情裡做出什麼大事，讓你很震撼吧？”

他的傻系統平時知無不言，只有遇到跟未來的大綱劇情有關的內容，它才會拒絕回答。

小6感覺自己彷彿被一道雷劈了：qaq狗宿主又套路我！

它雙手合十，在內心瘋狂祈禱：噫嗚嗚嗚噫不要扣我錢，我沒有直接說出來呀，千萬不要扣我錢，是我的狗宿主太聰明猜出來了嚶嚶嚶！跟我沒有關係！

它靜靜等待了十秒，很好，這次也沒有扣錢訊息。

聽到系統在自己的腦海裡鬆了口氣的聲音，白雪朝問：“沒扣錢？”

“沒有！”

小6美滋滋回答。

白雪朝把鑰匙插進天台大門的鑰匙孔，邊開鎖邊說：“那以後我可以根據你的反應猜大綱未來的劇情，你不會被扣錢.”

小6呆滯了。

這是在鑽系統判定的漏子吧？是吧？？

沒聽到系統說話，白雪朝開啟進入天台的大門。

在拉開門的一瞬間，涼風順著門縫湧了過來，吹起他的髮絲，寬鬆的病號服隨風震盪。

“逗你的，大綱劇情未來如何發展，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白雪朝抬腳邁入醫院的天台，繼續道，“但是你都不小心暴露出來了，我不順便猜一猜劇情，不就虧了嗎.”

小6：“嚶.”

以後一定守口如瓶，反應都不給！

白雪朝走到天台的邊沿。

邊沿處有高出天台地面一截的矮牆，他抬手在上面拍了拍：“就在這吧.”

他撐著矮牆翻身上去，調整好姿勢坐在矮牆上，將雙腿搭在外面。

這棟私立醫院的樓修建得很高，他腳底懸空，距離下方的地面有幾十米的高度。

他望向前方，將繁華的城市盡收眼底。

夜幕之下萬家燈火，一棟棟大樓彷彿嵌上了發光的方形寶石，寬闊的道路上車輛川流不息，亮起的車燈彷彿流動的光斑，盞盞路燈佇立在兩邊，散發著朦朧的燈暈。

夜色之中，滿眼的光華璀璨，燈火輝煌。

起風了，風輕輕掀動白雪朝病號服的衣角。

只見白雪朝抬頭望向夜空，抬起手好像打了個招呼，微笑道：“合作愉快.”

小6懵了，它順著白雪朝的視線看過去，什麼人都沒看到，只有天空，它哆哆嗦嗦地問：“宿主，你在跟誰打招呼啊……？”

嗚嗚嗚這個世界沒有鬼的設定啊。

白雪朝放下手，淡然道：“當然是跟這個世界的作者啊.”

小6更懵了：“啊？你怎麼知道白咕子現在在看？”

“我不知道啊.”

白雪朝說，“但她肯定會看這邊，畢竟我待會還要作為反派登場呢.”

他想了想，又問：“模擬世界發生過的劇情應該可以反覆觀看吧？作者需要找角度‘拍照’，肯定不能一次就成.”

小6解答道：“是的，已經執行出來的劇情就像看電影一樣，可以反覆退回去看，還可以選擇暫停和快退快進，方便作者創作.”

“我知道了.”

白雪朝又看向了天空，用玩笑似的語氣道，“作者大人，請幫我找個最好看的角度，謝謝.”

小6兩隻程式碼小手捧著臉，星星眼看著白雪朝。

其實宿主哪個角度都很好看啦！

白雪朝說完，一邊掏出病號服口袋裡的手機，點開瀏覽器，一邊問道：“小6，我平常不看漫畫動畫之類的作品，沒什麼想法，你覺得我應該說點什麼樣的臺詞比較好？”

小6毫不猶豫道：“熱血少年漫就是要中二！要bking！”

白雪朝選擇聽取系統的意見，從善如流地在搜尋欄打出“中二臺詞”，想找個參考。

結果他看到搜尋出來的中二臺詞——

響應來自靈魂悲鳴的召喚，吾身親臨。

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還是毀滅吧。

呵，人類，還是那麼愚蠢。

此世已被罪惡汙染，吾將為其淨化。

吾將傾覆此世，重建新世界！

……

——嘶，頭皮發麻，他感覺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而且怎麼動不動就自稱吾，還要對世界動手。

白雪朝深吸一口氣，火速退出瀏覽器，把手機收起來，多看一眼都感覺他的腳趾要接一個大工程。

他說：“我覺得不太行.”

“不，可行！”

小6據理力爭，拉出高維世界熱門漫畫中高人氣角色的臺詞，拍到白雪朝眼前，“你看你看，他們的臺詞都超級中二！宿主你聽我說，人不中二枉少年！這是漫畫！任何中二尷尬的臺詞對讀者來說，都會有一層濾鏡的！不要怕！”

白雪朝看了一眼面前的臺詞語錄，確定中二臺詞在哪個維度的世界，都是一樣的味道。

他說：“要不還是不說臺詞了.”

“qaq好吧.”

小6收起了白雪朝面前的中二臺詞。

白雪朝在矮牆上坐了一會兒，問：“任務完成了嗎？”

“……沒有.”

小6把工作列顯示出來，主線任務還是“反派初登場”，倒計時依然在減少，“看來還是要說臺詞.”

白雪朝試探著說了一句：“你好？”

小6：“沒有完成啦.”

白雪朝想了想，又了一句說：“我來了.”

小6：“不行.”

白雪朝感覺有些頭疼，問道：“任務不是你釋出的嗎？你不能控制它判定完成？”

小6叼起手絹：“任務釋出後，會由我出廠內建的系統判定是否完成，我沒辦法操控嚶.”

“好吧.”

白雪朝望著工作列上的內容思考，“關鍵字是反派？”

小6舉程式碼贊成：“宿主說的對！要有反派登場的味道！果然還是中二吧！”

白雪朝垂死掙扎：“原來那個反派是怎麼登場的？”

“蹲在屋頂埋伏段星止.”

小6捧起一根由程式碼組成的白蠟燭，“攻擊落空後還要攔在他面前，說一句‘黑暗組織的最強也不過如此嘛’，然後就當場領便當了.”

白雪朝：“……”

嘶，臺詞好像是有那麼一絲中二的味道。

小6想起什麼似的又補充一句：“噢，他的人物設定中有一條是：嘴欠，愛嘲諷.”

白雪朝強顏歡笑：“現在天台上也沒有第二個人讓我挑釁啊.”

小6：“所以還是中二吧！試一試嘛！”

白雪朝深吸一口氣，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他想，反正現在天台就他一個人，中二一下也無妨，不會有人知道。

至於漫畫讀者，跟他都不在一個世界，更沒必要擔心什麼。

他面無表情，擺爛道：“我來毀滅世界了.”

結果，只聽腦海中傳來“叮”的一聲，主線任務的“反派初登場”顯示完成了。

白雪朝瞳孔地震：“！”

不可以！這句臺詞絕對不可以！！

白雪朝立刻道：“不行，我得換一句.”

小6用程式碼組成了一個“請”的手勢，軟糯可愛的聲音響起，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在宣判死刑：“但是身為創作者的白咕子會剪出來哪一段，就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哦，全憑她的個人意志.”

聞言，白雪朝僵硬地抬頭望向天空，先是右手做了個剪刀的手勢，想了想，他又抬起左手，緩緩地將雙手合十。

雖然全程面無表情，但總覺得能品出來點悲壯的味道，又慘又好笑。

小6：我來翻譯一下，救救孩子。

收拾好情緒，白雪朝重新調整好坐姿。

他嘴唇微啟，結果什麼都沒說出來，沉默了。

小6大聲鼓勵他：“宿主加油！反正不會有比‘我來毀滅世界了’更差的臺詞了！”

白雪朝：“……”

想刀一個系統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又沉默許久，才開口道：“還是要找個什麼由頭吧？總不能上來就坐在這說中二臺詞，那樣真的太尷尬了.”

小6配合地問：“那要找什麼由頭呢？”

白雪朝思索片刻，又拿出了手機：“男主上一個篇章做的事，應該能上新聞吧？”

上一篇章，男主和隊友們在d市海邊處理變異種時，意外撞見異能者在海上進行非法交易，一番戰鬥後打敗並生擒了對方。

按照時間線，這件事就發生在今日的凌晨。

在海上進行交易的異能者，有一方跟黑暗組織有些關係，所以今天下午段星止應該是去處理這個麻煩了。

“嗷，肯定能上！”

小6檢索了一下已經發生的劇情，“現在還在熱搜榜上呢！”

它說話的同時，白雪朝也看到了熱搜榜。

“我準備好了，來吧.”

……

病弱少年坐在醫院天台邊沿的矮牆上，小腿搭在矮牆外，雙腳懸空，修長的五指握著一部手機。

手機螢幕散發的光芒照射在他蒼白昳麗的面容，在那雙如鴿血紅寶石般的紅眸中映出兩抹柔白的光，微涼的夜風迎面吹來，垂落在他頸側的雪白髮絲被風吹拂晃動，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也在隨風微微晃盪。

他的手機螢幕上，有兩個相鄰的熱搜。

#d市海域疑似出現核輻射變異生物#

#三名大學生英勇協助警方逮捕海上走私犯#

少年的眼眸中浮現出笑意，啟唇輕嘆道：“這個無聊的世界，終於有點樂趣了.”

長達三秒的寂靜。

小6啪嘰啪嘰瘋狂鼓掌：“對，就是這個味兒！”

白雪朝立刻收起笑，動作僵硬地將腿收回來，整個人平躺在矮牆上，雙手搭在胸口，做出一個閉目安詳去世的表情。

為了這個登場，他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