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說話的時候，始終都是淡淡的。
他眼神淡漠，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全身上下都是散漫與鬆弛。
哪怕這個時候，他的身上，都沒有一絲緊張。
反而，這種感覺，讓冥岸與花靈如坐針氈。
她們眼前的不過是一個凡人罷了。
一個毫無力量，不守規則，被感情所拖累的人類罷了。
可為什麼，這個區區人類，卻給她們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呢？
這種感覺，冥岸已經很久很久，沒體驗過了。
那種彷彿遭遇天敵的既視感，徹底激怒了冥岸。
被林尋質問後，冥岸猛地看向林尋道：“就算告訴你答案又如何呢？”
“神明的對立面，永遠是另一個神明。”
“作為區區凡人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質問神明？”
“縱使告訴你答案，你能做什麼呢？”
“比起求而不得，從未知道自己要得到什麼，不是更幸福嗎？”
冥岸定義了所謂的幸福。
人世間，有太多人求而不得。
比之一輩子的追逐，一開始就躺下，不是更幸福嗎？
林尋撓了撓自己的下巴。
“所以，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冥岸笑笑：“既然敢將戰言送到你面前，自然要防備著你所有的動作。”
“一切可能，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更何況，你難道不懂嗎？”
“遊戲，永遠是先於玩家的。”
“這是你從來都懂得的法則。”
“你卻還會這麼問我。”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勝過一個凡人，並不會讓神喜悅。
可勝過林尋，卻讓冥岸眼中，露出了片刻的歡愉。
有一瞬間，她彷彿突然理解了花靈。
當她看向花靈，看向那片白光的時候。
卻又瞬間將自己的眼神，收斂了回來。
靜！
死的一樣的安靜！
死一樣的安靜，蔓延在這個空間裡！
林尋在思考……
而冥岸，卻突然笑了。
戰朗爆發出一陣瀕死野獸一般的嚎叫！
“不要！”
“不要！”
眼前的戰言，竟緩緩懸浮起來了。
戰朗將戰言抱在懷中，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鬆手。
而原本地上的紅色碎片，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重聚成原來的形狀……
戰言正飄向那個紅色圓球。
而馬鞭上白色的星光，也在一點一點，逐漸褪去……
林尋猛地看向花靈。
“你們不是說過，遊戲從不撒謊嗎？”
“為什麼我們許下的願望，你們竟然要收回？”
“騙子！”
“騙子！”
白光中的女人，依舊如此優雅且恬靜。
“遊戲從不撒謊。”
“是啊。”
“我們不會收回願望的許可權。”
“除非，有另一個願望，覆蓋了你們的願望。”
……
另一個黑色空間裡。
米肖看著那雙黑色大手，終於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我希望，這場遊戲裡，其他玩家所許的願望，無法實現……”
……
戰言飄回紅球中的速度。
很慢……
雖然慢，卻無法阻止……
戰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這種感覺，就好像鈍刀子割著他的脖子一樣。
緩慢，且恐怖……
“那個人所許下的願望，並不能覆蓋你們的願望。”
“所以，你們的願望都實現了。”
“但都沒有實現，不是嗎？”
冥岸的聲音，在這片極致的黑暗中，緩緩響起。
優雅如詠歎。
亦如死亡的吟唱。
神明不該有人類的感情。
可冥岸的聲音裡，卻帶著一點幸災樂禍。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彷彿在短暫的一瞬間裡，有了人的模樣。
那種感覺，讓冥岸覺得怪異，也讓她覺得新奇……
“戰言！”
戰言依舊死死抓著戰言的手。
直到……
他再也抓不住……
戰朗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無數鮮血，浸染了無盡黑暗，形成了一個漂亮的鏡面……
林尋看了遠處的戰朗一眼。
他死死捂著自己的心口，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甚至，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林尋就這麼死死地看著冥岸與花靈。
冥岸的臉上，依舊沒有多少表情。
林尋的指尖，幾乎嵌入了他的胸口。
“你很得意，對不對？”
“將玩家玩弄於股掌之間，讓玩家一次一次死亡，一次一次失望。”
“你是不是，覺得很爽？”
冥岸看向林尋。
她抿了抿嘴唇。
臉上帶著一絲倦怠。
“你真的，將我們想得太愚蠢無知了。”
“在你的描述之下。”
“我們彷彿是一個個少不經事的孩子，將河水引到螞蟻的窩裡。”
“看著螞蟻起起伏伏，我們放聲大笑。”
……
她還沒說完，就被林尋打斷了。
“難道不是嗎？”
冥岸微微一笑：“當然不是。”
“在我們眼中，玩家比螻蟻，更不如！”
她的話語，如冰似雪。
但卻沒有一絲誇張鄙夷。
——她只是說了實話。
——僅此而已。
戰言已經進入了紅球之中。
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呆在紅球裡。
彷彿睡在母親子宮裡的孩子一樣……
林尋突然大叫了一聲戰言的名字。
“戰言！”
“你哥快死了！”
“你給個表示！”
“你哥是為你死的！”
“他又為你死了一次！”
“你不要假裝不在！我知道你在！”
“別被遊戲看輕！”
“給他們看看，螻蟻被逼急了，也咬人！”
林尋聲嘶力竭，朝戰言喊著。
冥岸與花靈，只是淡淡看著。
她們看著林尋，如坐在雲端上的神明……
戰言的靈魂，不在軀體中。
更何況，紅球是密閉的空間，哪怕林尋喊破喉嚨，也不會得到一絲回應。
這原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戰言的指尖，卻在林尋喊話完畢的瞬間。
動了動……
那是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那是，所謂的……
奇蹟！
那是人類，那是渺小的人類，才能創造的奇蹟！
林尋看向冥岸與花靈……
兩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臉上，終於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奇蹟，總是會發生的。”
“奇蹟會發生一次，就會發生第二次！”
“開心吧，冥岸，你等會，將會見證第二次奇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