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輝闆闆正正的臉朝上躺在床中間，雙目虛掩著，眉毛輕微顫動，面色平靜，若不是被子上的起伏，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最壞的結果。

陸明盛拉開被子一角，發現他還換上了睡衣，手機就放在他左手邊。

他只好邊叫他的名字邊用手推他。

圍在床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圍沒有看見危險品，但陸晨熙還是點開了撥號介面，隨時準備打急救電話。

大概推了五六次後，陸明輝終於有了反應，緩緩睜開眼睛，而後沒有其他動作。

陸明盛乾脆把他身上的被子全部扯掉，上上下下檢查一遍，沒有任何發現。

陸明輝做了個吞嚥動作，這才轉頭看他們。

“明輝，你一個人在房間裡面幹嘛了？有沒有事？”

陸奶奶嚇得腿腳發軟站不穩，坐下來焦急的看著他。

沒有回應，只見他抬起手，從耳朵裡拿出一個黑色圓柱狀小東西，是個耳塞。

他把圍在床兩側的眾人看了一遍，才看向陸奶奶，發出慵懶睏倦的聲調。

“我在睡覺。”

“睡覺能睡這麼沉？我們在外面那麼大的動靜，怎麼會一點沒聽見？”

雖然鬆下一口氣，陸爺爺還是擔心他沒說實話。

“你們在外面幹嘛？怎麼進來的？”

陸明輝這才想起自己睡前的一系列操作，他坐起來，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一個未接電話。

“這耳塞真隔音，房間又黑，我睡了三個小時，什麼都不知道？”

陸明輝把另一隻耳朵裡的耳塞拿出來，放在手心展示。

“你十二點睡覺，不知道餓啊？”

陸奶奶摸了摸他的額頭，想看看是不是發燒了，根本沒想餓著他，只要他自己出來，沒人會攔著他吃飯，結果還以為他打算絕食賭氣，逼他們妥協。

“我都快餓死了，就是因為聽見老爸不給飯吃，我才用睡覺來忘記飢餓。”

說什麼來什麼，餓感襲來，陸明輝有點頭暈，再次躺下，揉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肚子也非常配合，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低鳴聲。

“平時不見你這麼聽我話。”

陸爺爺嘴上不服氣，其實已經對自己說的話有些內疚。

“媽，我餓。”

陸明輝本就長著一對下垂眼，看起來無辜又委屈，加上他原本的心思就是，誰還不是個需要媽媽照顧的大寶寶，給人的感覺直接升級為可憐。

“想吃什麼？去給你做。”

小祖宗撒嬌，陸奶奶再強硬的心也沒了防禦能力，聲音自動柔和下來。

“您煮的泡麵加蛋都行。”

陸明輝眼睛一亮，語速飛快，只想在短時間裡吃到一口熱食。

得到指令，陸奶奶起身把陸爺爺拉出去幫忙。

陸晨熙也出去拿來一些水果和牛奶，讓叔叔先墊墊肚子。

“哥，許源那邊怎麼樣？”

陸明輝坐起來，享受著大侄子細緻入微的照顧。

“被關起來了，手機網線都給他斷了，你嫂子給他送飯，這段時間你也別想著聯絡他，他這做法太沖動，現在說出來了也沒有更好辦法解決，先讓父母渡過一段冷靜期吧。”

陸明盛把剛剛父母的態度看在眼裡，他們做不到強硬，其實是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受委屈。

“哦，我聽你的。”

……

除夕夜，萬家燈火通明，今年，小鎮的河道兩側樹上掛滿了小彩燈，倒映在河面，哪個角度望去都是風景。

陸晨熙帶著三人外出一上午，收穫頗豐，無數張照片，還有各種小煙花。

今年的年夜飯在大爺爺家進行，陸晨熙把影片發在只有弟弟和星辰的群裡，方便弟弟隨時檢視。

喬星辰和姜然作為他們家的新成員，得到家族裡長輩晚輩的各種關注。

吃飯時和同輩的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坐在一起，堂哥堂姐都有了婚配，全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把他們倆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堂弟堂妹是龍鳳胎，比陸曉曦年齡還小，得知喬星辰的身份後，都吵著要考進西江第二中學。

陸明輝默默坐在父親和哥哥中間，除有他要回答的問題外，絕不多說話。

作為同輩裡不是最小，但是唯一單身的大齡青年，逃不過被催婚的命運。

父母親依然維護他，認真的替他解釋，把原因都攬在自己身上。

陸明輝聽著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父母擔心真相一出，他會成為家族裡的異類，會影響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

許源在傍晚時分被從房間裡放出來，許外公態度沒有一點緩和，許外婆和許瑩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許外公在門外點燃一卷爆竹，再回到餐桌坐下，一家四口面對面坐在一張小方桌上，吃這頓特殊的年夜飯。

沒有誰先說話，許外公給自己倒上一杯白酒，拿起一飲而盡。

在他要倒第二杯時，許源把酒拿了過來，站起來給他倒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爸，媽，姐，我知道我做錯了事，你們一定對我很失望，這麼多年沒能對得起你們對我的培養和期望，我就是個不孝的兒子。”

許源有些沮喪，從昨天他們回來到現在，父母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他把酒喝下，又倒了一杯。

“但是，我認定了這條路，只能往前走，回不了頭。”

第二杯喝完，許源再一次把酒斟滿。

“小源，別喝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說會兒話，你以前多喜歡和我們分享啊，唯獨把這件事瞞的緊緊的，爸媽知道的很突然，才很難接受。”

許瑩從他手裡把酒杯奪下，讓他好好坐下來。

許外公把杯中的酒喝完，認真打量著有些陌生的兒子。

臉上的指印還隱約可見，他從來都是保護好好的，不讓受傷的孩子，到頭來還是被自己給傷了。

“把你們的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講出來。”

許源看著父親疲憊的雙眼，頭頂不知何時出現的白髮，愣了幾秒，又低下頭去，開始講述他和陸明輝之間的故事。

桌上的菜沒有人動，從冒熱氣到常溫再到冰涼。

許外婆邊聽邊拿著紙巾擦眼淚，許瑩得知這些更細節的故事，也紅了眼眶。

只有許外公安靜的聽著。

周邊不時有煙火在空中炸裂的聲音，四個人都沒有反應，即使已經蓋住了許源的聲音，他也沒有停下來。

約莫一個小時後，許源講完，拿起桌上的酒又一口喝了下去。

“源兒，媽真的接受不了，我的兒子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許外婆哭訴著命運的不公，照顧他們三人，偏偏把問題出在兒子身上。

她文化不高，嫁給一個喜歡的男人，一起認真養家，生下一兒一女，這麼多年無病無災，女兒和她一樣幸福，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事情。

“對不起。”

許源很愧疚，除了道歉，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能不能，試著矯正回來？”許外公帶著沙啞的嗓音詢問。

許源看著他們懇求的目光，還是狠下心搖頭。

“我喜歡的不是一種群體，只是他這個人。”

“能不能，先……”

許外公還想說讓他找個人結婚，生一個孩子，再做其他的打算，但明白這種事帶來的後果，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也在這同一時間，許瑩的手機響起，是陸澤熙打來的影片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