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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門回憶2

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狗和狼是近親,其實骨子裡頭還保留著原始的野性,只不過是人類對它們從小馴養,一代又一代,終於將服從打進了它們靈魂裡頭,使得狗們能剋制住野性,忠於人類。

但是要是餓得紅了眼那就是兩碼事了,哪裡還會有剋制,直接按照天性來就成。城裡頭有個老鰥夫,有一條非常俊的狼青,走哪兒跟哪,關鍵是脾氣好,有時候隨主人出街遊玩,被路邊的無知小兒用石頭砸過,它也像個謙謙君子似的,還任由垂髫小黃兒拿小石頭扔它,挑釁它,被打疼了不過是自個兒起身尋一處有遮蔽角落躺下,乖順得很。

當時可給自已這兩個養狗的小師弟饞得呀,幾乎每天都要去那茶館截老鰥夫,扯掰上半天,也能摸那條狼青的腦袋小半天。這圍追堵截老鰥夫的次數多了,就讓人開始浮想聯翩,說老鰥夫犯事兒了,不然哪裡會有兩個小官差來押著他,估計是探探路的,後邊就要這糟老頭子倒個乾淨。

想得最離奇的還是老鰥夫自已,他竟然在心裡頭暗爽:這倆小子不會是看上自已,想和自已拜那門子“把子”-白天當兄弟,晚上可以當夫妻?沒想到自已守寡大半輩子還能遇到這年少稚嫩的小郎君,還一口氣遇到了倆,真是福氣在後頭!

老鰥夫那點邪惡的心思還好沒說出來,不然這訓狗師弟的大巴掌必定早早地就能在師兄弟間傳說開來。好在老鰥夫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每次兄弟倆想摸狗了,就去街上茶館酒肆尋他,這老鰥夫也是賤賤的,每次都在,一來二去,倒是成了默契。

可是到了這年的年關,老鰥夫“街頭偶遇”缺席了快小半個月,每次師弟都是歡天喜地出門,不免都失望而歸。久而久之,就連師兄弟們都知道,養狗的師兄弟忘年老友很久沒出現了,暗地裡也給他留意打聽訊息。

終於等到除夕的爆竹煙花震醒了這座城市,那老鰥夫有訊息傳來,興奮得兩個師弟吃罷了年夜飯,連新衣服都沒換,壓歲包揣在兜裡,就趕緊向師孃自告奮勇前去給師父送餃子去了。

兩個人提著食盒來到了衙門,值班的守衛和他們相熟,就偷偷告訴他們,師父這會忙得不可開交,怕是要等上一些時間,而且這大肉水餃,怕是要退回去了,與其冷了倒掉,還不如便宜了他,說完又捻起一個水餃丟進嘴裡,還在那嗚嗚咽咽說著“好吃!好吃!不虧是師孃手藝!”。

氣得倆小蘿蔔頭蓋好食盒轉身就要往衙門後辦公區走去,那守衛翻翻白眼拍著胸口好容易將餃子嚥下,把氣順勻了,衝著他們背影喊著“拿布遮遮口鼻,小孩子家家的別圖新鮮擠著去看!”

倆少年來到了衙門內部辦公區,並沒有見到人,他們又往一處半掩的房門走去,想也沒想就推門進去,看到的是一張巨大的桌子,上頭用白布蒙著一個東西,白布下有隻青黑的手無力攤著,那不就是老鰥夫的手?!那暴發戶似的假金戒指,可是從不離手的!

眼下他怎麼會在這裡,應該是死了,可是死個人為什麼還要往衙門裡拉?

房間裡的人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有人推門進來,還在低頭討論著,有一個蒙著黑色面罩的男人正在套著羊皮手套掀開了蓋著的白布,那裡頭露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腦袋來,之所以說還是腦袋,因為上頭的頭髮蓬亂,那明顯就是人類的毛髮,可是已經不是長在人的頭上了,而是胡亂插在一個破爛的球體上,那東西黑乎乎的,就像師孃堆在屋簷下被凍爛的蘿蔔。

好奇心驅使他們往前走了兩步,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的確是個人頭,只不過已經傷痕累累,鼻子嘴巴耳朵基本被啃咬乾淨,皮肉外翻,黑紅的血液凝固在傷口裡,白蛆在裡頭爬動翻滾,還有幾隻胖乎乎的笨拙地滾落下來,掉在了他們腳邊。

“嘔~嘔”那蛆就像在他們眼前放大,爬進了他們的嗓子眼,攪得他們連剛下肚的年夜飯全部倒了出來,兩個人在驗屍房裡吐得昏天黑地,幾乎都要昏死過去,最後還是自已師父一手一個給拎出來的,從此他們就被仵作龐師父被列入了黑名單,打上不合適接觸重案的標籤,那驗屍房是再不許他們進去了。 心實的小徒弟躺在外頭的板凳上奄奄一息,還不忘伸出手給師父指指桌上的食盒,用氣音催促他快吃。

他們的師父望著這兩隻猴崽子,真是哭笑不得。

倆徒弟在見識到人生第一場血肉模糊的場景後,幼小的心靈受到了重創,直接轉化成腸胃極度不適,在仵作老龐師父的主場地上吐得昏天黑地,不能自已。

胖胖的龐師父從最初發現倆蘿蔔頭闖了進來的驚訝,到看到倆人這經不住刺激不能當重任的樣子,他老人家表示很失望,圓圓的臉上小眼睛眯起,嘴裡嘟囔著表示不甚滿意。這老兵頭子怎麼教得徒弟,長得跟個樹杈子似的,沒想到就是個嫩麥苗,不就是個死人麼!雖然是有點傷口的死人,可是也不至於哇哇吐成那樣!多埋汰啊!

還是師父一手撈一個,給這倆不省心的徒弟夾了出來,灌了些苦丁茶下去,倆個人才終於從那股死人惡臭裡清醒過來止住了嘔吐。不過之前可是將苦膽水都嘔出來了,眼下正奄奄一息癱在師父們吃茶休息的條凳上喘氣休息。

“師父....嗚嗚嗚,嗓子難受....”小徒弟淚眼朦朧找著自已師父,雖然平日裡大些的師兄也會和他們說些案子裡頭的傷殘死亡,聽著還怪有意思,特別是要推斷刀傷入口、力道的時候,他們還給師兄當過人偶參照物。但聽一萬遍都不如自已看一眼,只瞅到那麼一眼就夠留下童年陰影了。

“起來把這個喝了,兔崽子大過年的不在家裡好好和師兄們放炮,跑這裡來幹啥!”師父吹鬍子瞪眼看著他倆,但手裡頭端著兩碗熱騰騰的茶湯,遞給他們時,還拿手試了試溫度。

“這不是惦記您還沒吃上餃子嗎?大過年的咋能不吃餃子,外頭冷,師孃出門也不方便,我倆就給送來了!哇,師父這啥湯,好喝!”小徒弟嘴皮子利索,三言兩語就說明了來意。後面果不其然,就被師父送去守林老獵人那裡學了口技,成了用口哨控制獵犬的好手。

“好好!師孃她們都吃過了吧?本來應該跟你們一起守歲的,答應你師孃好幾年了,唉,這不出了這檔子事,又給耽擱了!”老兵甲一邊掀開食盒,一邊回話。

“啥事啊?是裡頭那個......”腦子裡浮現那個頭顱來,喉嚨裡又開始一頂一頂要把剛喝下去的熱湯倒出來,小師弟忙緊緊閉上眼睛,壓制住腦子裡的血腥畫面。

“事兒趕事兒,大過年的隔壁小孩放炮,躥人屋裡了,這不就點著了火,左鄰右舍趕緊喊人,就是裡頭躺著的那個,家裡就他一個人,沒兒沒女的老光棍,已經半個來月沒見到人了,大夥還以為他出門遠遊了,給條狗鎖在家裡成天嗚嗚嗚叫撞門,吵得鄰居整夜整夜睡不好,都想給光棍家門撬開把狗放了,那狗可憐,就趴在門邊,隔著門縫往外頭看,鄰居就往門縫裡塞點番薯條,窩窩頭,有時候孩子也去餵它。但是有一天,他們發現這狗嘴邊都是血,牙齒縫裡好像還有碎肉,都給嚇壞了,還以為咬著誰家孩子了,或者逮著老鼠吃了,那也容易得病傳染啊,就漸漸地不敢去餵狗了。狗也不叫喚了,反正啊大家忙著準備過年,大人小孩也就沒幾個記著了。”師父說完,還不甚唏噓地嘆了口氣。

“師父,那條狼青狗呢?”另一個喘了半天的小徒弟突然出言問了。

“哦,小子你好些了?嘿嘿,湯再來一碗嗎?龐師父熬的。”師父看著自已兩個徒弟不約而同變了臉色,被逗得嘿嘿直樂。

“好了好了,喉嚨淺的兔崽子,你問起那狗,我還真要跟你們說說了,甭惦記了,死了。”師父也端起茶碗,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再吃些餃子,忙活一天了,還沒吃上飯呢。

“死了?不是說狗逮住耗子了嗎?”徒弟忙起身給師父佈置吃食,不解問道。

“耗子?你見過狗逮耗子?要真是耗子就好了...”說著他朝著那燈火通明的仵作室瞥了一眼,“你們覺著裡頭那光棍漢咋回事?難不成天黑走道自個兒摔的?”

“難道是?”徒弟佈置筷子的手一頓,眼睛瞪大看著師父。

師父只是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看著他沉默不語。

“師父,那狗是怎麼死的?那麼好一條狗...哎呦,師兄你踩到我了!”徒弟乙正在附身給碗碟里加醋,和著蒜蓉一調,就是自個兒師父最喜歡的蘸醋碟了。師孃囑咐這碟得臨吃時才調,自已正在攪拌那細碎如新雪的蒜蓉,冷不防捱了師兄一腳,疼得他吱哇叫出聲。

“哎哎,幹啥呢,別打架,你喜歡那條狗?”師父邊喝茶邊笑吟吟看著兩個暗搓搓較勁的徒兒。

“嗯,我喜歡的,那狗可好了,生得高大脾氣又好,可惜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徒弟乙不顧自已師兄衝自已擠眉弄眼,老老實實說出了心裡話。

“嗯,我也見過那狗,經常在茶館轉悠,不過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話套在狗身上也一樣。平時看著溫順乖巧,不過下起嘴來,還是一樣不留情。”師父接過筷子,朝著仵作房一指,繼續說到:“喏,剛才你看到的那個,咳,就是被你說的那條好狗啃的...”

“叮-啪”徒弟乙聽到後,手指一個不穩,醋碟打翻磕在桌上。

“哎呀呀,哎呀呀,醋碟!”師父剛夾起一個餃子準備蘸一口自已最愛的醋碟,小徒弟就不幹了,還讓不讓人好好吃口熱乎的了!

“起開!”徒弟甲一把拉開呆愣愣的師弟,手忙腳亂地扶起醋油碟子,還好還好,還剩下個碗底,師父將就著吃也夠了。

他就知道自已這師弟聽到狗就挪不開步子,剛才他看到自已師父欲言又止,一聯想那血糊糊的人,他心裡就知道了來龍去脈,噁心的事就別在飯桌上提了,偏偏自已這師弟就是個實心眼的,一定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唉!

“多大點事,大過年的別哭喪個臉!這不還有麼,我蘸著先吃一口,回家讓你們師孃重新做一鍋,咱們爺倆吃個夜宵守夜!”師父擺擺手,笑呵呵地勸慰倆徒兒。

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徒弟乙,師父接著說:“人們破門進去的時候除了聞到臭味熏天,一時半會也沒發現,後來還是膽子大的點了燈摸進去,才發現那人躺在床上蓋著破棉被死了很久了,露在外頭的頭臉被咬得稀爛。床旁邊還有幾隻死耗子,這狗就趴在床邊,也死了,本來那麼俊的一條狗,縮成一團灰撲撲的,還以為看錯了,狗也給拉過來了,待會讓龐師父帶你倆再瞅瞅,說是狗守了死人幾天,熬不住餓,就開始吃屍首了。”

“不不不,我們不看了,師父你快吃,師孃讓我們早些回去還要一起放鞭炮呢!”徒弟甲聽到師父還要拉著他們看血人,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忙把醋碟收拾好往師父跟前推,催著他趕緊吃餃子,可別再熱情推薦了。

“師父,我有一...”徒弟乙猶豫了一會兒正要開口。

“師弟,先讓師父吃罷!”徒弟甲溫和開口截住了師弟那求知慾十足的發問。

轉過頭用眼神警告自已師弟不許再提這茬了,這大過年的,死人長死人短的,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年了?真是沒點眼力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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