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賢弟，敢問離家之前在哪高就？”二叔朝他拱了拱手，客氣問到。

“不敢當，不敢當！我念過幾年私塾，讀過幾本聖賢書，識得幾個字而已，來之前在恩師的學堂裡幫忙料理些事務。”這人也拱手回了一禮,謙遜回道。

一聽是個讀書人,二叔心中一喜,多個識文斷字的,也是給整理流民隊伍多了個幫手,總比每次跟這些湊一起大字不識一筐的白丁們扯著嗓子嚷更來得省力。

“好!我覺得這一主意甚好!這樣有力的出力,有糧的保障後備糧草,也算是讓打井的沒有後顧之憂,那也會賣力些.鄉鄰的,井早些打好,咱們早日把心落進肚裡呀!”

“那成,咱們家去,找人!”

"說得是,這井得儘快打好!”

底下人有了一致的方向,也就齊心協力起來。

"好!那我們三日後還在此商討,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咱的今天就先到這裡,先各自家去,勞煩大家,咱們一定要團結些,才能立足下來,才能不被人瞧不起呀!"二叔語重心長囑咐到。

"二叔,咱知曉啦!"

"三日後,我捉都要捉上10個人來.."鄉鄰代表的邊說著,邊三兩散去歸家。

第二天一早，二叔帶著虎子又擔了家中女眷挖的芥菜、苦丁兒等野菜進城叫賣，城裡人嘴上也圖個鮮，他們經過最大的酒樓福順館時被叫住了，後廚掌勺師傅出來對著野菜翻檢一通，點點頭說到：“揀洗得乾淨，明兒再有就直接送過來。”

二叔和虎子忙連聲感謝，這可多好，不用走街串巷叫賣，省了些氣力。另外酒樓給的價高些，也算尋著了穩定的主顧，家裡的女眷娃兒體力活做不了，挖野菜倒是一把好手，也算是能幫襯到家裡。二叔把錢分一分遞給虎子。

虎子略一看說到：“二叔，給多了！這菜攏共10多斤，婆婆和嬸兒她們揀得多，俺家那憨婆娘還要扯掰幾個娃，揀不上多少的。這不是佔您便宜！”又要把錢塞還給他。

二叔瞪他一眼：“叫你拿著就拿著，一起擔出來的菜又沒寫誰個名字，咋分斤量?”

虎子無話反駁，只能衝他叔感激笑了笑，再仔細把錢收好。

二叔將野菜倒給小幫廚，收拾完又問：“這位小兄弟，煩向您打聽個事。”

“您說！”小幫廚十一二的年紀，還是一團孩子，但手腳卻麻利，一看就是當了多年學徒磨練出來的。

“想向您打聽下這個泰來糧行咋走？”

“泰來糧行？哦，就是原老糧倉，老掌櫃倆兒子分家單過了，您說的這泰來糧行是弟弟家的，在城東邊呢！”小幫廚手下不停，爽利回道。

“哦，城東邊，那沿哪條道走哇？”

“唔，您出了這巷子，拐上大街直走，到了二道橋啊，再往左拐個岔路...”

二叔努力在記著線路，也不知是年紀大了記性差去，還是這路實在是有點兒繞，他總覺得模模糊糊，記住這一段，忘了上一截。虎子則更加茫然了，只會瞧向他叔。

“咳！順兒，別繞舌了，你帶兩位師傅去。這邊讓福子來收拾”先前臺階上站著的掌勺師傅聽了一會，開口吩咐小幫廚。

“好嘞，師父！”順兒乖覺得很，趕緊引路。

這三人順著道路左拐右拐的，約莫過了半來個時辰終於來到了泰來糧行門口。

“二位師傅，就是這兒了！”順兒站定腳，舒了一口氣。他在後廚做工快5年了，從一開始摘洗菜，到刷鍋碗瓢盆，再到劈柴燒火，熬了三年才能靠近案廚，開始學擺盤配菜，傳菜，在一個紅案師父手下幫廚。

廚子為了要保證自己敏感的嗅覺和味覺，輕易是不沾菸酒的。去年入了秋，中秋宴上順兒師父難得喝了酒，才三杯紹興會稽山下去，就開始大了舌頭。幾個大徒弟，同僚奉襯幾句，加上酒一上頭，頓時飄飄然，愈發貪杯，直喝到桌子下去了。

順兒那時還是小徒弟，上不得桌，在後廚看著火，他也不惱，正好人都走空了，他能湊近些去看看那泛著冷光的菜刀，每位大案師父都有自己趁手的工具，耍起來那叫一個爽利威風，每次他都躲在灶臺後邊邊燒火，邊看著這些奇妙精湛的刀法。他心裡想著，要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出師，能在刀架上有這麼一柄精鋼打成的屬於自己的趁手傢伙，自己也能甩出這麼一手好刀工，那該有多好！

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那把，暗紅色的刀柄，常年在人的手掌裡頭，已經浸潤了人體的手汗油脂，在食材裡切磨，成年累月地受著廚房的煙火，木質的結構逐漸軟化，圓潤，一眼看去，就像裹了一層晶亮的糖衣，為那被打磨得雪亮冰冷的刀身鍍了一層溫度。

順兒家境貧苦，家裡還有幾個弟妹，一家人都擠在一間房裡，父親年輕時給人跑腿當個買辦，但年紀大了，腿腳逐漸慢了，加上腦子開始糊塗，也就做不成了。順兒大哥走了他爹的老路，現下仗著年輕腿腳好，滿城跑得跟個被抽抽的陀螺似的。為了順兒這半大小子能討口吃的，他爹領他到了人牙子處，再接著瘦瘦弱弱的他被人領到了廚房。他爹知道他進了城裡最大的福順館，樂得像喝了大酒似的。可能在這個老破落戶眼裡，廚房就意味著吃食，最大的酒樓後廚，那可不山珍海味，美味珍饈隨你胡吃海喝，指不定連帶著還能捎一份回家給他們解解肚裡饞蟲。這算盤是順兒爹打的，苦是順兒自己受著的。

俗話都說：“君子遠庖廚”，自古以來，廚子的地位就被士大夫一層看不起，屬於“下九流”行當，是上不了檯面的。做到頂尖的，也只是被席間的老饕舌頭贊一個“好！”，然後被老闆或主家召到前廳，站在桌旁見見那賞識了自己的主顧，聽上一兩句褒獎，彎腰躬身接過利是紅包，還是得轉回油煙裡繼續水裡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