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老趙視死如歸般靠近那抖動的灌木叢時，房子裡他媳婦正在為孩子的降生一次次使勁，脫力，又被喚醒過來，繼續一次次折磨重複，老趙的母親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背過身去抹淚，雖說這媳婦進門也不久，但婆媳倆人也處得像母女似的，看到媳婦子這樣受折磨，聽著一聲聲嘶啞壓抑的哀嚎，她的心也像被牽著在鬼門關口來回徘徊。
“天爺啊天爺！讓娟兒少受些折磨吧，各路菩薩保佑這孩子平安落地！”她眼見著幫不上什麼忙，只把手合十放在心口，嘴裡唸唸有詞祈禱著。
“快啦快啦！能見著孩子頭了，你再加把勁啊！”蔡阿婆掀開老趙媳婦搭在腿上的薄被，湊過去瞅了一瞅，伸手探了一把，起身又來到她枕邊，對著接近昏迷的女人說。
“呵....呵.....”老趙媳婦幾近昏厥，慘白著一張臉，抖動乾裂的唇，眼見著出不了聲，只能低喘，饒是蔡阿婆接生過不下百次，這次也略略有些慌亂。這樣拖下去，產婦力竭流血不止，甚至孩子都有可能憋在肚子裡太久，活活悶死。
“老妹妹!甭哭先!你趕緊去找找家裡有沒有那老山參，切上幾片來！要快！”蔡阿婆急忙囑咐老趙母親去找那提氣救急之藥。
“哎哎！有的，有的！我這就去”老趙母親忙抹乾淨淚，撩開門簾急匆匆進了裡屋。
“來！先喘口氣！你婆婆去拿山參了！且安心，莫要灰心喪氣！”蔡阿婆一邊給老趙媳婦擦拭滿頭的冷汗，一邊給她喂兩口尚溫的紅糖水補補氣力。
“阿婆，阿婆....”老趙媳婦氣若游絲般呼喚著。
“我在這裡！莫怕莫怕！女人生孩子總是這樣，就快了！”蔡阿婆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大聲安慰道。
“阿婆，我要是，要是不行，你救救我孩兒...”眼淚從老趙媳婦眼角流出，模樣好不悽慘。
“胡說些甚！有阿婆在，沒的哪個女人在我手下生不下孩子的！”蔡阿婆一看這年輕媳婦開始說些喪氣話，不由急了。
“來了！來了！參來了！”老趙母親急急闖入進來，手裡拿著切好的一些參片。老趙父親年老力衰，這參還是老趙幾年前預備下的，到了年關，老天爺收人，一些老人成了過年的“年豬”，這好參到了關鍵時候能吊命，好歹給老人拖到過了年。眼下也顧不上老趙他爹了，老趙母親悉數切了捧過來。
蔡阿婆拿過參片一看，果然是好東西，這參有些年數，提神吊氣最是有用。她忙上前，一手掰開老趙媳婦的齒關，將參片塞進她的後槽牙，囑咐她咬住。
老趙媳婦的眼看著神識開始飄，嘴裡被塞了東西，又被蔡阿婆大聲一吼，好不容易攏住了散去的神識。嘴裡咬著的參片也被唾液打溼，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苦味，勾得她的舌根不斷微微抽搐。
“我還活著，我的孩兒還沒有落地啼哭！”心頭一明，一股氣力從心口升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往下用力擠壓，“啊～啊呀！”好像有利刃剖開了自己的下半身，她的耳朵裡傳來了“咔次咔次”聲音，然後聽到婆婆壓抑不住的哭聲，“我怕是死了吧……”老趙媳婦絕望地睜著無聲的眼睛……
“哇！哇！哇！”“快快快！拿棉布包著！快！出來啦！”“好好好！血啊！好多血！嗚……”屋頂在老趙媳婦的頭頂開始旋轉，周圍嘈雜一片，那是蔡婆婆，她一貫大嗓門，還有婆婆，她怎麼又哭又笑的，對了，還有一個小小的弱弱的聲音，像是小孩，對，是小孩，她之前抱過自己姐姐滿月時的孩子，就是這樣小小的哭聲，讓人聽了心疼。“我孩兒生下來了嗎？我還沒來得及看一看……老趙呢？怎麼還沒回來？他知道我給他生了孩子嗎？嗚……”眼淚和冷汗混在一起浸溼了鬢髮，鮮血從她身下溢位染紅了褥子，深沉的黑暗吞噬了這個經歷九死一生折磨的可憐女人……
老趙在接近灌木叢還有幾步之遙時，他的心突然加速跳了起來，好像有隻無形的手在用力擠壓著，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漏了一口呼吸。直覺告訴他不應該再去探求真相，而是應該趕緊回去，好好守在屋外，等候媳婦的訊息。可他一想到，萬一真的是狼，嗅到血腥之後引來狼群，那麼他們一家老小可如何是好？不如此刻趁它還摸不著頭腦，上去一頓燒火棍，這牲畜怕火，說不定嚇破了膽，落荒而逃，後續也就不再敢來騷擾了。
一想到這個，老趙就握緊了手中的木棍，加快腳步靠近那灌木叢，三丈，兩丈，兩尺……
“天殺的圓毛牲畜！”老趙大吼一聲給自己壯膽，向著那叢灌木衝殺而去……
“悉悉索索……”灌木抖得更加厲害，老趙心裡充滿了納悶，不對勁，這裡到底藏了個啥，自己一聲大吼反倒嚇不到它？！
“嗖”一下，老趙眼前只是一花，他只看到一個灰褐色的影子從那矮灌木中躥出，四腳用力便輕輕躍出一丈多遠，然後飛快向著那林深處飛奔而去。臨了到看不見了，老趙發現那四腳獸停了一停，回過頭來盯著老趙看。
老趙好似被凍住了，他傻呆呆地舉著一根半滅不滅的燒火棍，全身好像被電擊般，肌肉陷入一種僵硬癱軟中去。
有一條細細的血絲從灌木葉上一直往林間延伸，淅淅瀝瀝灑在沿途植物的根莖或葉片上，好像不高明的畫家，手抖了一般，將紅顏料灑得稀稀拉拉。
他順著血線看去，直到目力所極，那是頭矯健美麗的四腳獸，筆直站在那兒，可是血又是從它身上流出，到底是什麼力量，讓它一邊血流如注一邊敏捷跳躍逃跑？
老趙的視線一路向下打量，看著看著，他覺得自己牙齒髮出了“噠噠噠”響聲，那是上下齒因為驚懼不自覺磕碰在一起，它的主人一定看到了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