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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慢慢靠近

這處野山很少有人來,裡頭的野藤大樹鬱鬱蔥蔥,藤蔓亂攀,要是這正午天晴,倒是別有一番幽靜之感,可是這日頭要是開始西斜,天色昏暗下來,那就是另一番幽暗可怖的景象了,垂掛的藤條向一條條張牙舞爪的手臂,那蒼翠欲滴的樹冠眼下成了黑漆漆躲藏著不知名鬼怪的洞穴,越往谷底走這種無形的恐怖壓迫感就越重。

新兵蛋子才十四五,還沒經歷過事,不由得開始縮頭縮腦起來。好在這老兵甲是從戰場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渾身都是英雄膽,毫不畏懼這些個怪力亂神的。老兵用刀削了兩根樹枝,遞給他一根,就一馬當先在前面開路,新兵跟在他身後,倒也心安了一些。

老兵甲本應該安排進那衙門裡頭做個閒職也享享太平清福,但是他為人耿直,不善於拍馬,反倒是願意領一支隊伍去守城門。老於行伍的人,倒是願意護一方太平。

他們倆人行進就快了許多,趕在這天色昏暗不清前下到了谷底,開始這裡茅草有半人高,那昏迷之人又躺窩在地,光線昏暗下有些難以尋找。老兵甲跳上一塊凸起的怪石,站在上頭看了看,就帶著新兵往南邊一角趕去。

新兵心裡頭不由感慨師父真是寶刀未老,不一會兒就看到茅草開始東倒西歪,好像被人隨意踩踏過。老兵甲略一思索就用棍子撥開亂草往前走去,果不其然十幾步開外果然遠遠見著地上有一團人形窩著。

“師父!看!那女人!”新兵蛋子從師父身後探出頭,指著前面叫道。

“別嚷嚷!”老兵甲忙止住他的話頭,暮色四合下週圍影影重重,愈加不好辨別,老兵在西北邊疆駐守了大半輩子,見識過那狡黠的狐狼,往往會學人的模樣,倒地裝死引人靠近撿取,等人彎腰湊近,這些個圓毛孽畜就蓄力一躍而起咬向人的咽喉,人的頭面沒有遮擋,就很容易中招。

老兵怕徒弟遠遠指著的一團人影是這類稍微通了人性的畜生假扮的,又怕高聲言語驚擾了它,見自己詭計被識破,暴起傷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師徒倆還是小心為妙,輕悄悄摸過去。

倆人抽出隨身攜帶的官刀,亮出雪白的刀刃,手柄往下寸許篆刻有官印,都說妖魔鬼怪怕正道,這刀一方面為震懾邪祟,給自己壯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身,萬一有啥東西猝不及防撲將過來,就一刀劈砍過去,管它什麼糟心玩意兒,統統剁得稀巴爛!

只見那半人多高茅草窸窸窣窣如水浪般分撥開去,掩映在裡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慢慢向著地上那團人影靠去,離近前還有幾步遠,老兵甲朝後一擺手,示意徒弟不要再往前了,小夥子眼見著就能尋到這苦主,偏生這下要被攔住,不由得有些急躁,在師父身後直瞪眼。

少年人還在拔節生長,瘦胳膊瘦腿,連帶著臉也瘦,上頭是雙大眼睛,挺周正的模樣。此刻這張瘦臉正因為一路追蹤奔波而漲紅,加上那滿肚子疑惑,眼睛瞪得溜圓,青天白日下倒是一副懵懂天真活潑之感,可這天色昏暗,四周鬼影重重下,他這張臉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老兵甲背後沒有長眼睛,沒瞧見自己徒弟這副被附身的模樣 ,不然這柄鋼刀不知道先抽誰了!

“來,把棍子給我!”老兵甲往後一伸手吩咐道。

“噗...哈哈哈,嘻嘻嘻....”身後傳來一陣古古怪怪的笑聲,並沒有自己徒弟遞過來的木棍。

老兵甲心裡頭“突突”一跳,這節骨眼上,自己唯一帶來的小徒弟幫手可別出啥岔子,聽這笑,怕不是正常人在眼下這個環境裡能發出的,這倒是是怎麼回事呢?

“噗嘻嘻嘻....”詭異的低笑聲從身後不斷傳來,由遠及近,這會子怕是離自己不過一掌遠了!老兵甲在心裡火急火燎盤算著,這是剛進來時就被附身了,還是就在剛才看到這女人時?明明抽刀時還一起的呀!對!對!抽刀!老兵甲心頭一亮,心裡頭大概有了著落,微微眯著眼睛盯著前頭的密林。

“嘻嘻....咯咯..噫”身後這聲音愈發古怪,又像是笑,又像是人無法哭出聲來,掐著脖子從喉嚨底發出痛苦的哀嚎,老兵甲此刻對於自己小徒弟的擔憂多於對妖邪之物的恐懼。

要知道這人體要是被不乾淨的東西附體,那是傷人元氣的,輕則大病一場肉身遭罪,重則直接變得瘋癲痴傻,人的神識都要被毀了去。這小徒弟年紀輕輕的,要是跟隨自己出這趟差事,最後落得如此,自己可怎麼面對他的老爹孃?

就在他急得直咬牙,竭力忍住不往後看時,那聲音已經貼近了,正幽幽衝他的耳後吹著氣。老兵甲如墜冰窟,剛才趕路而出的那一身熱汗,現下全像凝結的冰珠子掛在面板上,凍得他汗毛直豎。

老兵甲握緊手裡的刀柄,在心裡頭默唸“莫急!莫回頭!”,竭力穩住自己心神,不讓妖邪有機可乘,他心裡頭堅信,邪不壓正,只要自己一腔忠勇,這舉頭三尺神明就會助自己破除邪祟!

那東西左等右等不見這人回頭來,漸漸地也失了耐心,開始越發尖細地笑了起來,冰冷的陰風吹得老兵甲肩膀生疼,那裡本就有一處箭矢舊傷,此刻這陰寒之氣竟像是鑽進了骨頭裡,讓他又想起沙場上破舊的營帳裡,沒有任何麻沸散,只能咬著破布,任由軍醫從傷口裡拔除箭頭的劇痛場景,一時間殺意從他心頭湧起。

許是感受到了眼前這人周身氣場的變化,那東西的笑頓了一頓,有了一絲畏懼之意。這世間萬物,都逃不過這個道理,你弱了,對方就強了,而一旦你開始信心十足,氣場加足,對方就會畏懼,這樣一來就會演化成你強他弱的局勢。這改變不過人的一念瞬息間。

老兵甲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密林裡搜尋,終於定格在一處樹幹上,找到了!只見他輕輕將手裡頭的刀調換了姿勢,原本是五指成爪扣住刀柄,現下是改扣為握,中指抵在吹髮可斷的刀鋒上微微用力,那刀口就切進了肉裡,一時間雪亮的刀刃上鮮血斑駁,他將刀鋒調整到了前面,好像手裡頭憑空出現了一張蓄力的弓,正一觸即發。

身後那東西停頓片刻,並沒有立刻離去,聞到了人鮮血的味道,反而好像被激得越發癲狂的,開始“嘶嘶”吐著氣,肩膀愈發沉重疼痛,那股子惡臭的氣息已經快要越過自己的耳朵,撲向男人的門面。這東西愈發猙獰起來,等吹滅這盞肩頭火,它真是迫不及待想轉到人前面去,露出自己最恐怖的扮相,看看這個散發著肅殺之氣的老男人被嚇得驚慌失措,最好是兩股戰戰,黃白四濺才好!

正當對峙角力,等待一個時機幹掉對方時,“嗯~~”一聲輕柔的女人呢喃打破了面前的死寂。

老兵甲和那附人身的妖物俱是被嚇了一跳,雙雙朝著地下那團人影看去。也不知是昏迷過久終於轉醒過來,還是因為被周遭的氣場壓迫驚醒了,只見她原地輕微挪動了幾下,似乎是想將自己身子翻過來,但那細瘦的胳膊腿動彈了幾下,又無力倒伏下去,從她身後看去,竟有一副楚楚可憐之姿。

肩上那鬼物從肩頭往前湊去,貪婪地“嘶嘶”著,老兵甲咬了咬牙,用力抖動了肩膀,那妖物一個抓附不穩,險些栽下肩頭去。

老兵甲抓住這一時機,往旁邊大邁一步,扎穩了下盤,右手捏緊刀柄,腰上吃勁,狠狠往前的密林擲去,引得那妖物狠厲叫囂,飛身去攔截那刀鋒,但那刀身上頭的官印在昏暗的暮色裡劃出一道猶如閃電的光,把那妖物生生逼退,還借勢削去它半隻勾爪。妖物吃痛,仰頭怪叫一聲,淒厲的慘叫震得人胸口激盪,耳鼻血流如注。

“篤!”一聲悶響,是木頭被鐵器狠狠釘住的聲音,老兵甲那把隨身攜帶的官刀扎住了目標,只見那密林裡蓬亂飛起驚懼的鳥雀,四處逃竄,那妖物急急朝林中撲了兩步,發出了刺撓人耳膜的怪叫,待它扭過頭來,那被附身的孩子一張臉已經黑紫黑紫,雙眼暴起上翻,只有那駭人的眼白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師父,身上的面板開始浮現出或金或褐的花紋來,竟還有層細密密的短絨毛,一張嘴大大咧開,涎水流淌,那發紫捲曲的舌頭從暴露在外白森森的牙齒間探出,像蛇信子似的吞吞吐吐,讓人見了說不出的噁心。

只見它一個猛扎撲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女子為陰,加上又是個虛弱的,肯定能一擊得手,吃不了這個彪悍的老男人,抓住個女人也算是沒白出來一趟,何況眼下被官印鋼刀傷了本元,更是來著不拒,抓住一切有生氣的都往肚子裡塞才好。

老兵甲在刀飛出去那一刻,迅速矮下身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悠悠轉醒的女人肩臂抓去,想趕在利爪洞穿她那柔弱的頸脖前,趕緊將人救起。

說時遲那時快,一人一妖幾乎是同時趕到了女人身側,老兵甲剛觸碰到她肩膀上的衣物,還沒來得及用力拽緊,那妖物已經趕到,之前被鋼刀削去了本體的半個爪鉤後學乖了,躲在新兵的軀殼裡死活不再顯出原形,眼看著自己小徒弟被附身後那暴長三寸漆黑的指甲就要擦過女人頸部脆弱的血管時,老兵甲再也顧不上自己,慌忙一側身將自己半個肩膀湊上去擋住那利爪,只聽得“撕拉”一身,那身軍服輕甲就像豆腐撞到了刀刃上,輕飄飄就豁到了胸口,那下面的皮肉跟著也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老兵甲就覺得之前那又酸又尖銳的幽幽痛根本就不值一提,他的肩膀先是遭到了重重一擊,就感覺到有剛硬的鐵器似的觸感切進了肉裡,許是那爪子太鋒利,肩膀處的經脈盡數被切斷,他沒有感受到劇烈的痛楚,只是那爪子從肉裡拔出,準備給他頭顱來第二下時,帶出的鮮血灑了他一臉都是,溫熱的,冰冷的,糊得一頭一臉都是。

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在第二擊來臨之前,老兵甲用雙手緊拽女人的雙肩,狠狠往外一推,暫時脫離了妖物的必殺攻擊範圍,但他自己卻將整個後背暴露出來,避無可避地捱了第二爪,直接拍得他骨頭“咔嚓”斷裂好幾根,這一次的打擊直接讓他倒伏在地哇地嘔出一口血來,掙扎了幾番卻是動彈不得。

“嘻嘻嘻嘻...”那怪物見一擊得逞,志得意滿仰天發出了尖利怪笑,那朦朧天光下,小徒弟的嘴角已經因為這怪物的張狂獰笑撕裂開直延伸到了耳根,殷紅的血淌出,更加駭人。

誰也沒注意到,那朦朧轉醒的女子此刻正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挪動著,她忍受著這陣好像利爪撓頭蓋骨的噁心叫聲,慢慢朝著老兵甲的位置靠去,她朦朧間聽得重物擊打發出的沉悶聲響,眯著眼看去,只見一個少年正在毆打老兵甲,那少年抬起頭來已經是駭得她心幾乎跳出胸口,眼看著老兵甲要被打死,自己也肯定難逃,還不如湊過去看看來救自己的恩人長什麼樣,自己下輩子也能報答一二。

這妮子從小養在父母跟前,家裡人多是些老實善良的,耳濡目染的在她的心裡也牢牢記著,受人恩惠,湧泉相報的為人處世原則,現下這要命的場景,她已經接受自己必死的結局,心裡頭反而一鬆,不再手足無措,而是想著如何去幫恩人爭取一線生機。

那惹人心裡頭噁心的舌頭在空中捲了幾卷,撩到些飛蟲,被怪物吞吃進肚子,只是這人的舌頭貪婪舔吃咀嚼著,被看到一眼都要就得肚子裡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