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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不許哭

“祥哥,那章大師傅長啥樣啊?俺來了快大半年了,怎地就沒看到過他?”順兒被他師兄勾起了興趣,他對這位手藝超凡的大師傅不僅敬佩,還滿是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雙手,能將個麻鴨捯飭得這般人間美味?

“哎,這你可問對人了,你師兄我啊可見過章師傅幾趟。咱師父不是他同鄉嗎?每年這開春來,咱師孃都從老家給師父捎些衣服鞋帽外帶些家鄉點心過來。師孃也真是的,咱在城裡啥買不到啊,就說那點心,一路車馬顛來顛去的,到手上也稀碎了。好好一包豌豆黃,恁黃雪雪的東西,最後就剩兩三塊。兩三塊豌豆黃還讓我拿碟子給小心裝好,再給章大師傅送去,咱師父也不怕寒磣...”祥子這嘴沒個把門,啥好的孬的一股腦往外倒。

順兒一聽師兄編排上了師父師孃,暗道自己這師兄又要說大話胡話了,咧了咧嘴忙岔開了話題:“祥哥,那章大師傅約莫也有年歲了吧?這一手藝怕是得下一輩子苦功!”

“嘿!你個小兔崽子,敢別我話頭!也罷,今兒吃了臘味八珍,哥嘴裡心裡頭高興,我就跟你說說章大師傅,他不過四十來歲,不過一頭頭髮倒是花白得斑駁,像個雜毛的老斑鳩...哈哈哈哈”祥子咧個嘴直樂。

順兒再好的脾性,也有些暗自生氣了,就憑吃人家大師傅一塊鴨腦殼,他心裡就把這位傳說中的章大師傅敬重起來,祥子這不是胡亂糟蹋人呢?順兒抬眼看了他師兄。

“嘚!你敢瞪我!”祥子被那大而黑的眼睛一看,心裡頭莫名有些發虛。“好了,咱師兄弟之間打個趣兒,累死累活一天了,還不讓人說會兒玩笑話,可別告訴師父!順兒你呀,還有點像章大師傅,也是板著個臉用雙眼睛罵人!”祥子咕噥著打算翻身睡去。

“像大師傅?我?”順兒就只記得這兩句話了,他在嘴裡倒騰著,竟然覺著比今天那鴨腦殼還要好吃,還要讓人心花怒放!

順兒一個人在黑夜裡清醒著,不知怎地會反覆想起年前的這件事,人燒得昏昏沉沉,渾身無力。手又像針尖扎一樣,一跳跳著疼,心裡苦得像吞了黃連,但喉嚨裡卻像灌了蜜一樣,一湧一湧地甜。

順兒萌生了不該有的想法,他幻想自己有一天也得到了掌櫃為自己定製的精鋼菜刀,他把那鋒口磨得雪亮,能照出人臉來,片起那雞鴨魚肉就像滾刀如雪似的,輕巧就劃開了。最後是一隻醬麻鴨擺在那裡,耳邊響起“順兒師父露一手!”“順兒師父的絕活來了!”此起彼伏的吹捧聲裡,他手持菜刀,一手拿住麻鴨,往那腦殼上“刺啦”劃去....

“誒呦!”頭上一陣吃痛,怕不是刀片到了自己腦殼吧?!順兒驚恐睜開了眼,只見到自己師兄那張馬臉放大趴在自己眼前。

“順兒!夢見啥了?夢裡嘿嘿笑?想媳婦了?”祥子一邊套上學徒衣裳,一邊促狹地笑。

“祥哥...”順兒撐著有些發沉的腦袋,坐了起來。

“能起身了?那就趕緊的,好上工了!你都不知道,那黑心掌櫃的,看你躺了兩日,來廚房都快把臉拖地上了!”祥子隨口說到。

“唔...”順兒一聽,忙硬撐著下床。

“順兒,我先走一步,待會鍋底都要被那些混小子刮完了!”祥子一溜煙跑了。俗話說半大小子,餓死老子,學徒們都是打小送進來,在樓里長大的,十一二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階段,一個個狼吞虎嚥,去得遲或者孱弱斯文的,往往還要餓著肚子。

順兒頭重腳輕地穿好衣裳,到了學徒食堂一看,果然鍋碗瓢盆裡都颳得乾乾淨淨,怕是連個碗底稀粥都兜不上了。順兒咬了咬乾裂的唇,打算去屋角水缸處舀碗涼水墊墊肚子且撐到中午放飯。

“順兒!順兒!”祥子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摸到他身邊。“我說你個餓死鬼,咋這麼磨蹭呢!哥不是叫你快些來嗎?你看看你,現在還有啥吃的啊!那,給!就剩這半塊了,還是我從白案小六手上搶來的!”說著塞給順子半塊饢餅。

“祥哥...”順子接過那塊還有些溫熱的餅子,愣愣看著他師兄。

“別看了!知道你眼睛大,快吃!這餅我可是貼著胸口放的,不冷吧?嘿嘿,差點兒被小六又搶了回去!”祥子好像又想起白案小六被他搶了餅子的傻樣,樂得嘿嘿直笑。

“哥,我不餓,你吃吧....”順兒想著,這是他師兄費了老大力氣搶來的,讓給自己吃怕是也不好。祥子也才十一歲,小六都有十三四了,估計是捱了頓好打,才搶了這半塊餅子。想到這裡,他的眼眶發酸。怎麼會有這麼苦呢?他爹送他進來時,不是說他交了好運,老鼠進了米缸,以後頓頓吃飽吃好的嗎?怎麼連塊餅子都要去打去搶...

“我說你這兔崽子咋這麼不識好歹,哥捱了好幾拳給你掙了塊餅子,你扭扭捏捏不吃,你是也想捱打嗎?”祥子假裝要打,卻看到自己師弟那雙本來就大得離譜的眼睛裡此刻蓄滿了眼淚,配上他那瘦弱的肩膀腦袋,纏滿了破布條的手,竟看得人心裡發酸,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順兒,你身子沒好,就將就著吃些吧,吃了才會好,娘說過,生病能吃下就是好得快哩!咱是同門師兄弟,哥應當護著你,等你病好了,咱一塊去搶小六的麵餅子!”說完還拿手摟了摟順兒肩膀,給他抹了把淚,囑咐道:“順兒,咱以後可不興哭的,特別是被別個瞧見,咱那掌櫃迷信,誰苦誰就是觸他黴頭,輕的就告訴師父打罵幾句;要是連著生意不好,他就尋個由頭,給人攆出去了,你還別不信,真有!”

“嗯!”順兒將餅子泡在水裡軟和了,趕緊塞進嘴裡去,有了些糧食進肚,身上也覺著有了些氣力。他看著自己依舊滿嘴跑火車不著調的師兄,這次鄭重點頭應下了。

日子的確很苦,但手裡這餅子好像沾了蜂蜜一樣甜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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