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我用盡全力，和手上的匕首抗爭著。
我不能，不能再殺死裴天辰了！
如果連裴天辰都死在我的手上……
我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
這不是我的命運，這不是！
裴天辰沒有說話，只是目露憐憫地看著我。
他輕輕嘆息一聲。
“何必這麼辛苦……”
“閉上眼，一切就結束了……”
“和親人團聚吧，雲裳……”
在他的輕聲安撫中，我的眼皮越來越沉。
“你的願望不就是這樣嗎，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可以幸福的，自由的，快樂的，和親人朋友在一起，這明明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願望，為什麼在你身上，就這麼難實現呢？”
“也許你看到的我是假象，但是這一切都已經發生過一部分了，不是嗎？直面將來會發生的事實吧，你無法逃避，這是你的宿命所歸。”
也許……就這樣……死掉……也不錯吧……
裴天辰，你找到解除婚約的方法了嗎？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呢？
我的意識閃過一絲清明。
裴天辰不可能讓我殺他，因為我死即他死。
所以我現在還不能死！
但是已經晚了，我的匕首沒入對面裴天辰的心臟處。
他在我面前微笑的碎掉了。
我愣住了。
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坍塌掉了。
周圍的景色開始劇烈變幻。
我像處在地震的中心。
我一直向下墜，不停地向下墜。
周圍的景色碎成一塊一塊，跟著我向下墜落。
我像處在孤島之上，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
“雲裳——”
是裴天辰的聲音。
可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雲裳——！”
下一刻，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你是假的嗎……”
我茫然地問。
“你便秘還愛吃垃圾食品。”裴天辰面無表情地說。
我：“……”
我悲傷到窒息的情緒瞬間碎得七零八落。
“還想死嗎？”裴天辰問。
我誠實地點點頭。
“嘖……”裴天辰露出一個嫌棄又不屑的表情：“看來只能用這招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念咒道：“幻影萬千，破！”
周圍的景色再一次碎裂變幻，我和裴天辰又重新站在實地上。
“諾，看到沒？”
我看了看前方：“湖泊？”
裴天辰點頭，拉著我走了過去：“你用手試試。”
我蹲下身，把手伸進去試了試，就是普通的水，有點涼。
“……沒什麼異常啊……啊！！”
我突然被裴天辰一腳踹下水去！
我下意識的掙扎起來：“咕嚕咕嚕，裴天辰，你幹嘛……”
裴天辰冷笑道：“還行，你還能說得出話嗎？”
他蹲下身，用手把我的頭用力按在水裡！
那一瞬間，我的整個身體還是下意識的掙扎了起來，並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之前的萬念俱灰也抵不過真正要死的痛苦。
心裡是不痛了，可是身體痛。
鼻子被水湧入，肺部如被火燒，我用盡全力掙扎，想擺脫這種死亡的痛苦。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天辰鬆開手，把我提出來了。
裴天辰把我扔在岸邊，無視我溼淋淋的落湯雞形象：“還想死嗎？”
我這會子可不敢說想死了。
我是想死，可是我更怕痛。
我憋了半天：“……可以無痛死亡嗎？”
裴天辰翻了個白眼：“你們人類死亡有自然死亡，病死，重要器官衰竭而死，溺死，被燒死，被撞死，被毒死，被我們這些異類吸取精血而亡，你想選哪一個？”
我：“……”
好像沒有不痛的。
裴天辰假笑道：“友情提醒，被我們這些異類殺死是最有可能魂魄無存的一種死法。”
我徹底歇菜了：“所以你帶我來這到底是幹什麼？你不是來找解除婚約的方法的？裴天辰，難道你……不想……”
裴天辰打斷我的話：“要是跟你解除婚約有這麼容易，我神經病跟你在這耗時間，為了你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呢？”
我無言以對。
“走，帶你出去。”裴天辰背過身：“拉緊我的手。”
我遲疑了一下。
裴天辰不耐煩道：“都這個時候你還磨磨蹭蹭幹什麼，拉我手你吃虧了？我還覺得被你佔便宜了呢！”
我深吸一口氣，果斷拉住了裴天辰的手。
“裴天辰，你是不是單身很久了？”我問。
裴天辰：“你問這幹嘛？”
我：“我就是覺得吧，你這狗嘴吐不出象牙來，能找到物件才怪呢！”
裴天辰不屑道：“找物件有什麼用嗎，是能幫助我修煉還是能幹啥，哭哭唧唧的，整天還要我哄，有那時間，我還不如多修煉。”
我竟無言以對。
裴天辰又來毒舌我：“我沒物件我還知道修煉，你沒物件你知道努力了嗎？瞅瞅你這靈力還在開元境，修煉得慢的我無力吐槽。”
我說：“行，我們倆各退一步，誰也別再吐槽誰了，行嗎？”
裴天辰：“本座不屑跟你這愚蠢的凡人計較。”
裴天辰的手，似乎有了些溫度。
我：“裴天辰，你不是靈嗎，為什麼你這魂魄還有溫度呢？”
裴天辰：“你以為我是那些普通的小妖嗎？失去了肉身連魂魄都難保全？沒了肉身，我修煉靈體，照樣能凝實靈體，跟肉身也差不了多少。”
我：“額……也就是你的靈體也能修煉出肉身？”
裴天辰想了想道：“……如果是要修煉出一具人類的肉身，那還是不行，但是如果想修煉出我的本體，還是可以的。因為我本來就是從肉身凡胎修煉出靈體，修煉出靈體後再淬鍊肉身凡胎，慢慢淨化成仙體，我變成妖靈形態之前，已經修煉到地仙之境，肉身早已是仙體了，所以再從靈體修煉出一個仙體，無非是時間的問題。”
說實話我有點沒太聽懂。
裴天辰道：“哎現在跟你說這個太早了，你只要知道，你跟我的境界是隔著質的變化，而不是量的變化，知道了嗎？要不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草的鳳凰不如雞，我能被你這黃毛丫頭和……訛上？”
我知道他想提我奶奶，是顧慮我的心情所以沒提。
我倆都沉默了一會。
我最終說了一句：“裴天辰，謝謝你。”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承了他很多情。
但我一點都不想承認！
他打了一個哆嗦：“聽你謝謝我比聽你罵我還瘮人。”
我：…………
“還真是有點出乎意料呢，居然沒有沉眠在幻境中死去。”那尊神女雕塑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不過此時她不是雕塑形態，也是一個靈體的形態。
但她是彩色的。
以往我見著的靈體都是單一的那種幽藍色，或者深灰色的或者黑色。
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著她的實力更強大。
她一雙妙目看向我，微笑道：“怎麼，死在我的幻境中，不是更符合你的願望嗎？你在人世間，還有什麼留念嗎？”
她悲憫的神情，真的像一個真正的神：“若是我揹負著你這樣的命運，巴不得一了百了，再也不掙扎了。”
我忍不住問道：“你看得清我的命運？”
她搖了搖頭：“凡人的命運，總有盡頭，可你的命運，盡頭卻像無盡的深淵……別說是凡人了，就連我們這些妖邪，我都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命運的……”
“可有破解之法？”我忍不住問。
“哈！”她輕笑了一下：“有！那就是被我吃掉！”
裴天辰擋在我身前，沒有言語。
雕塑神女笑道：“你若是當年的地仙之境，我還懼你三分，但你現在……？這小小的幽昧真火，都能致你於死地。裴天辰啊裴天辰，我真是搞不懂你，你明明知道我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幽昧真火，為什麼還要趕著來送死？”
我心裡一震。
這裡沒有解除婚約的辦法，有的只是幽昧真火……
幽昧真火，是文淵曾經操控的那種，一瞬間就能秒掉裴天辰結界的火嗎？
我沒有猜錯，雕塑神女雙手掄圓，一大片幽藍色的火焰包圍住了我和裴天辰。
“既然不願美妙的死去，那就在痛苦中掙扎而亡吧，這樣的力量，我更喜歡……”雕塑神女發出一陣銀鈴般的輕笑，飄然遠去。
我看著裴天辰。
這真火燒不著我，但是沒有裴天辰，我出不去。
只有裴天辰有空間遷移的力量。
所以裴天辰是特意帶我來這裡的。
為什麼……
“幽昧真火曾經是我幼年時期的噩夢。”裴天辰平靜道：“你也知道了，它是我們妖族的天敵。”
我靜靜地等待著裴天辰說下去。
裴天辰道：“直到我修煉到了地仙之境，才算徹底擺脫這幽昧真火。”
“但是今天我想試一試，沒有到地仙之境，我能不能承受這幽昧之火。”
我怔怔地看著裴天辰。
裴天辰沒有回頭，半晌之後，才對我道：“雲裳，如果我能帶你穿過這幽昧真火，答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等等，裴天辰，你……”
他揚聲道：“看好了！”
他抱著我，躍向幽昧之火。
幽昧真火在他碰到火焰的瞬間，就包圍住了他，他揚手佈下青色的靈力結界，還是一瞬間就被火焰吞噬掉。
我以為裴天辰是開玩笑的，這不是真的幽昧真火，但他沒有開玩笑，這是真的。
他的靈體上慢慢升騰起白色的煙霧，青色的靈力從他的手掌處不斷溢位。
火焰燒掉一層，他就立刻補上一層。
他拉著我一步一步向前。
但是他渾身的靈力耗盡，我們也只是躍過了三分之一的火焰區域。
我說不出話來，被動的被他牽著往前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裴天辰的另一面。
靈力耗盡之後，他立刻劃出一道空中的裂痕，把我和他傳送回原點。
回到原點後，他直接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重新盤膝而坐，開始打坐修煉，神色無比專注。
這裡是陰域，他修煉的速度比外面快得多。
我們又試了一次，還是在相同的位置，他靈力耗盡，我們前進不了分毫。
一次又一次，我一開始還在心裡默默記著次數，後來我記不清了。
裴天辰還有心情對我開玩笑：“我拉著你是怕你覺得我在作弊。”
不知道為什麼，我眼眶酸了，鼻子也堵塞了。
我說：“……夠了……”
裴天辰搖頭道：“難道我要放任你跟我燒死在這裡嗎……雲裳，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相信我……！”
我搖頭道：“裴天辰，夠了，不要再試了，我會試著努力好好活下去……”
裴天辰固執的搖搖頭：“……不夠。我想讓你知道……”
他的話沒說完。
陰域是看不到時間變化的。
那雕塑神女和座下的兩個童子來騷擾過我們，但是他們本身的實力很差，沒有幻境，連我都能對付他們，把他們打得哇哇亂叫。
那雕塑神女也就是速度快一些。
後面他們就不來了，似乎篤定裴天辰和我終將死在這幽昧真火中。
終於，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我和裴天辰走到了離終點差最後一步的地方。
我的心裡也不由自主燃起希望。
在這千百次的錘鍊中，我快要死掉的心彷彿被重新啟用。
可惜，我們又一次無功而返……
裴天辰沒了結界，在幽昧真火中只撐住了3秒。
我在心裡數到3，我倆就不得不退了回去。
因為就連我，也感到了周身被燃燒的痛楚。
只有裴天辰面臨死亡時，我才會也有異感。
“雲裳，我們再試一次。”
我不記得已經試了多少次，但不論多少次，裴天辰的表情都沒怎麼變過。
似乎他從不會沮喪。
我感覺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裴天辰。
我以為他至少是在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的情況下，找了一件事想讓我重拾對命運的信心。
原來他也是在用命賭。
他也找了一件，他不可能戰勝的事努力的去戰勝，告訴我，我也可以。
我說什麼都沒用了，在身上感受到灼燒的一刻，我才終於明白裴天辰的決心。
我一直以為他不喜歡我，想趕我走，想奪舍我，整天除了對我毒舌就沒好臉色。
原來不是的……
我們又來到了離火焰包圍圈最後一步的位置。
這一次，我不再被動的等待，也拉著裴天辰，努力向外走。
但是卻有無形的巨力在跟我爭奪裴天辰。
裴天辰牙關咬得咯咯響，渾身白霧蒸騰，我快看不清他的臉。
我有些焦急，這代表著他的靈力又再一次耗盡！
“呵呵，裴天辰，老孃還是輕看你了，作為一個野種能憑自己修煉到地仙之境，你果然有兩把刷子。”
雕塑神女帶著她的兩個童子突然出現了。
她咆哮道：“既然你捨命都要保下這個小姑娘，那你們倆就一起留在這吧！”
裴天辰突然抬頭，對我笑了一下。
他的靈力消耗殆盡。
雕塑神女的攻擊從他背後襲來。
他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再躲開。
我被他推出幽昧真火的範圍。
我感到身上被火灼燒，劇烈的疼痛。
又痛又癢，恨不得撓掉渾身上下的一層皮。
我感受到的痛和裴天辰並不是相同程度的，我不知道裴天辰現在能有多痛……
雕塑神女的攻擊破開他的靈體，他的胸腔出現一個大洞。
這是我完全沒想到的。
那一刻，我的意識空白了。
火焰彷彿把他吞噬殆盡，也把我吞噬殆盡。
我不能……
我不許……
我絕不允許！
裴天辰再一次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