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洲閉了閉眼，他很難想象，像小姑娘這樣驚人的天才，居然會在三年後……

沈自洲喉頭輕微翻滾，垂眸端詳小姑娘精緻的面部輪廓，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小姑娘睫毛極長，在極白的小臉兒上留下兩道扇形陰影。

“其他千禧年問題呢？！黎曼猜想、NP完全問題、郝治猜想、楊·米爾斯理論、納衛爾·斯托可方程、BSD猜想，還有嘗試過攻克嗎？！”沈自洲又問。

小姑娘撇了撇嘴，平淡說：“解過黎曼猜想……”

“攻克了嗎？！”

小姑娘對於沈自洲問的問題似乎有點兒疑惑，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沈自洲，既然要解了當然得攻克，不然不是浪費時間嗎？！

見小姑娘不回答，沈自洲忍不住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說：“黎曼猜想，作為“希爾伯特23問”和“千禧年七大難題”的雙料王，困擾了世界數學家百年。曾經有數學家說過……如果七大千禧年問題只剩下一個，那一定是黎曼猜想。所以……你解不出來也正常。”

唐景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眸子有點兒不太理解：“黎曼猜想，不過是個點的問題……”

不過是個點的問題……

沈自洲舔了舔後槽牙，低笑一聲，這要是別人聽到了肯定會說小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氣，可偏偏這個小姑娘用一臉茫然疑惑的乾淨眼神瞅著他，倒是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姑娘居然說這不過是個點的問題。

因為這個點的問題，多少數學家前赴後繼，終其一生也沒有能研究出來。

不過，極具天賦的數學家們，往往都很偏執，一旦去研究一個問題，就會不達目的不罷休。

是他的錯……小姑娘的數學天賦之高，是天生的數學王者，不能按照常人來看。

“那麼……你攻克了？！”沈自洲又問。

唐景晴點了點頭：“都說它是最難的，所以……我最早就在研究它！”

沈自洲雙手抄兜低笑了一聲，看著唐景晴：“所以，你最喜歡的還是數學。唐景晴……未來的路你想清楚要怎麼走了嗎？！”

男人醇厚的聲線極具權威性，這種話被沈自洲這樣慢條斯理說出來，唐景晴倒是聽了進去。

和今天在餐桌上，唐景晴那副散漫又隨意決定未來的態度不同，她仰頭看著沈自洲：“叔叔……你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我想清楚未來怎麼走。”

“你知道你的天賦，是多少數學家夢寐以求的嗎？！”沈自洲淺笑開口，“最主要……你對著個很有興趣！你的父母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希望你在童年不會被天才的光環壓垮，可以有一個平凡普通的童年生活，可他們不知道，你不僅僅是生而不凡，你生來……就是為了震驚世人的。”

唐景晴純淨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沈自洲，有些茫然，如同剛出生的雪白狐狸，勾人而不自知。

沈自洲喉結微微滑動，他彎腰雙手攥住小姑娘削瘦的雙肩。

唐景晴看到沈自洲幽邃漆黑的平靜眼仁中，映著她的臉。

他嗓音低而緩：“人生來一世，短短几十年，彈指一揮間！小東西……做你喜歡的事情，選擇你喜歡的路，不要為了任何人勉強，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別讓自己一生留有任何遺憾。”

唐景晴就這麼安靜凝視沈自洲。

沈自洲今天的話，和曾經唐秋文說的……幾乎如出一轍。

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不要為了任何人任何事勉強走不喜歡的路……

這些年唐景晴有很多東西都習慣了。

她習慣在陌生人面前帶上乖巧的面具，做個乖乖女。

哪怕同齡人都很無趣，她還是會在唐秋文期待的眼神中假裝融入同齡人。

她習慣隱藏自己情緒。

也習慣假裝自己對數學沒有那麼熱情。

唐秋文說過，這個世界有的不僅僅只是數學，唐景晴還有自己應該過的人生，有親情、友情、愛情，她都希望唐景晴去體會，她不希望唐景晴生活所有的快樂都是數學帶給她的。

沈自洲見小姑娘垂下極長的睫毛，抿唇不吭聲。

他聽著唐景晴的心聲，淺淺笑著，眸底前所未有的溫柔，溫潤低沉的磁性嗓音徐徐……

“你對於你的母親來說，是第一個孩子，她一邊成為一個母親，一邊學習如何當一個母親。當那麼多天才被逼瘋或者是從此一蹶不振的新聞傳來，你的母親太愛你，所以會恐慌，對她來說……你不是什麼天才，不是什麼天生的數學家，你只是她未成年的女兒！我們不能去評判你母親這種教育方式的對錯，因為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盡全力保護自己的女兒。”

唐景晴抬眸，眼仁清澈如同琉璃珠子。

沈自洲望著她：“可你現在成年了唐景晴！是時候……走你自己的路了。”

——唐景晴，媽已經養你成年，該休息了！你也……是時候試試你的翅膀，起飛了。

想到唐秋文唐景晴抿著唇，按耐不住心底的情緒，鼻尖發酸。

【那不成年，不走自己的路停留在原地，能不能就……留住唐秋文。】

感受到小姑娘心底的無力，沈自洲沒有吭聲，動作很輕柔把小姑娘擁入懷中。

小姑娘已經很努力了……

她努力幫助李教授研究攻克阿爾茨海默，只要有她能幫的上忙的運算資料第一時間拿到手，不眠不休的算。

可最後藥卻沒法用在唐秋文的身上。

最讓小姑娘感到失望的，大概是……唐秋文自己本身其實並不想治癒。

她的母親在將她終於養大成人之後，也對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選擇。

她選擇了愛情，小姑娘覺得自己被遺棄了。

可是，她不能去阻止唐秋文。

靳東毅離世的愧疚感，一直在小姑娘心底最深處。

如果沈自洲聽不到小姑娘的心聲，大概也不知道小姑娘其實也有這麼脆弱無力的一面。

他輕撫著小姑娘的脊背，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