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尹昭離就被綠竹和石星拉著要去香德樓,昨晚實在太過驚險,餓了一晚上肚子了,綠竹心想一定要讓九公子好好犒勞犒勞。
尹昭離故作神秘,嘴角浮過動人的微笑,“你們倆個小傢伙可知道這香德樓的菜有多貴嗎?一頓洛城全席宴頂一個縣令半年的俸祿呢。”
綠竹和石星拉攏著腦袋,以為九公子這月又將銀兩捐給城中食不果腹的百姓,今日鐵定無福消受香德樓的大餐了。
尹昭離瞧見兩人不悅的神情,趕緊說道:“不與你們開玩笑啦,你們的九公子怎麼會食言呢,昨夜我就派人捎話給香德樓的掌櫃的,今日的大餐早已準備妥當呢。”
綠竹和石星高興地手舞足蹈。
往日只能吃上九公子從香德樓打包回來的美食,這能去香德樓寬敞華麗的廳堂坐著吃也是太幸福了吧。
尹昭離剛上馬車,綠竹就迫不及待地讓馬伕揮鞭前行,快點,再快一點。
香德樓來往的客人非富即貴,尹昭離看不慣這裝腔作勢的模樣和油嘴滑舌的夥計。
但奈何這偌大的洛城沒有第二家的菜品能與之媲美的。
“真是上乘的好馬,這麼快就到了。”綠竹竟顧不上禮節先行下馬車,九公子倒跟在身後。
“你的腿如此之長,我們都跑不贏你的。”石星聽到主人的評價忍不住笑出聲,“是誰說要一直陪著公子的,幾個菜把你的魂都勾去啦?”
綠竹嗅了嗅飄來的香味,嚥了咽口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掉頭回來扶著緩慢步行的九公子。
“你們也別笑我,這世上就沒有人能禁得住美食的誘惑,就算清心寡慾的九公子也是不能的,對不對?”
“對對對,我們竹兒對人生的領悟可謂妙哉。”
一進香德樓,新來的店小二瞧見尹昭離三人穿著樸素,正欲勸其離開,沒有好臉色地瞪了一眼,“幾位,你們可別進錯店了,這裡可是香德樓。”
尹昭離拉住正欲理論的綠竹,“我們有眼,能識字。”
香德樓的季掌櫃見到門口的客人,趕緊跑來,恭敬地垂手道,“九公子大駕光臨,失敬失敬,新來的小二不懂禮數,你大人有大量,莫放在心上。”
新來的小二很少看見季掌櫃如此客氣地招呼,深知這位瘦弱而清秀的公子來頭不小,雙腿有些哆嗦,生怕被責罰。
“幸虧你遇到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是出了名的活菩薩。”綠竹忍不住朝這驚慌失措的小廝說道,“你以後長點記性吧,別以貌取人,哼!”
店內人來人往,尹昭離挑選的是二樓閣樓上角落上的雅間,這間雅閣既能看見樓下的賓客,又能望見窗外的景色。
房間內的屏風上是尹昭離最喜歡的純淨若雪的梨花,梨花林裡還有兩隻飛翔的白鶴。
一坐下就看見這琳琅滿目的佳餚,綠竹發誓一定不能浪費九公子的心意。
她瞥見石星滿臉心事的樣子,順勢用筷子敲了敲石星發神的腦袋,“小星子,這個時候胡思亂想就是對美食的不尊重!”
只聽綠竹一個勁地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唇齒間飄出一陣陣肉香。
“吃這個,九公子,你看這個鴨子皮白肉嫩、肥而不膩、可是香鮮味美呢。”
“你吃慢點,竹兒,別噎著了,吃壞肚子了我還得請李神醫。”尹昭離淺笑,眉毛彎成幸福的形狀。
整個大月國風雨飄搖,能擁有此刻的寧靜實屬難得。
“竹兒,你可曾記得我們小時候來過這裡?”
綠竹正在大口吞嚥這紅燒排骨,自顧自地擦了擦油膩的嘴角,“竹兒記得!那時九公子還背過我呢!感覺還是小時候的味道更香,更純粹。”
尹昭離望向閣樓外的窗戶,是啊,真羨慕窗外街道上的這些稚童,沒有謊言,沒有欺瞞,沒有爾虞我詐,多好。
窗外的青石路,屋頂上的純青琉璃瓦還是老樣子。
這時樓下樂伎林姑娘用洞簫吹奏一曲《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
樓閣裡的賓客無數,一大半都是來聽林姑娘吹簫彈曲兒的。
這樂伎長得花容月貌的不算少數,但是這曲藝有如此意境,又有穿透力的卻極為稀少,這千風瑤意外落水離世後,世人更是難以聽到如此妙音了。
只聽這蕭聲綿延悠長,似秋風嗚咽,似老樹啼哭,如此幽深而清寂。
眾人感嘆:“怪不得這香德樓要想盡辦法將林姑娘從教坊司落籍,這演奏真的絕,太絕了!”
“這女子吹的簫聲還不及九公子的九分之一呢?”綠竹邊吃邊感嘆。
不愛說話的石星也搭話:“是啊,九公子,我雖然不懂音律,但九公子明顯更勝一籌。”
尹昭離聽見這讚賞不作回答,只是靜靜地觀察。
在這群看客之中,尹昭離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穿著黑色的緞子衣袍,挺秀的背影,依稀能感受到這男子高冷的氣息。
那天玄蘇幕將尹昭離平安送回青紗閣後,就默默離開了。
尹昭離還沒有想好如何解釋偷盜他玉佩的事,丟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他卻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果然這天下男子都愛看這傾城佳人啊。”
綠竹吃驚,放下準備放入嘴中的滷豬蹄,問道:“九公子為何這般感嘆,你平日裡不愛說這些話的?”
“人總會變得嘛。”
尹昭離目光一直在這黑衣男子身上,綠竹也隨著目光看去,這,這不是那個在長亭上莫名其妙抓著她的手叫自己不要走的彪形大漢嗎?
“他叫西路,是這黑衣男子的貼身侍衛。”
綠竹臉上泛起紅暈,“公子,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不然你以為百事通公子是隨便叫的。”
“他人還不錯,不過背景太過複雜,會委屈你的”
“九公子,你在說什麼呀,我還沒有和他說過話呢?”
尹昭離淺淺地笑出了聲,“但願是我想多了。”
綠竹眼看在九公子面前就像個透明人一樣,九公子是如何知道自從遇見那個彪形大漢後,她就在夢裡見過他好幾回了。
“息怒,息怒,哈哈,好奇怪的名字。”
“是東西的西,走路的路。”
尹昭離看著綠竹情竇初開的模樣,微微一笑,“竹兒,你早就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
“九公子,竹兒好不容易吃的那麼開心,不說這些讓人難過的話,好嗎?竹兒誓死不嫁,此生只跟隨你!”
“別說胡話,九公子身邊可不養老姑娘,竹兒放心,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綠竹正想反駁,林姑娘的蕭聲剛剛結束。
樓下樓上掌聲不斷。
只見玄蘇幕獨自上前,露出俊俏的側臉,對著吹奏之人說道:“姑娘的蕭聲和在下的一位故人很像。”
說罷留下一錠金子放在林姑娘跟前,忽略看客們驚訝的神情,轉身走開。
掌櫃的見來者出手如此闊綽,喜笑顏開,讓手下的小廝趕緊恭敬歡送。
尹昭離也覺得奇怪,這玄蘇幕跑到這香德樓什麼也不吃,只聽這蕭聲,聽完就走,還打賞如此貴重的金子。
望著這離去的身影,尹昭離心底一沉,至今也分不清這玄蘇幕到底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