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春草就沒有再去秘密基地。
一來是因為天氣漸涼,傍晚的小河邊有些冷,二來也是她害怕再遇到陸思行。
秘密基地是她獨處的小天地。她在那裡背書、做作業,思考問題,在那裡釋放自已的喜怒哀樂。
那裡是她逃避和人接觸的去處。
很多時候為了不和同學在宿舍一起吃飯,她就會拿著飯盒去河邊,等吃完飯再回教室上課的。
現在不能去秘密基地了,她就只能晚些時間去買飯。這時候食堂里人少,同學也基本都已經去教室了,她這時候在宿舍吃飯就不會和同學產生交集。
這天晚飯時間,春草因為多做了幾道數學題,等她去食堂買飯時,已經很晚了,食堂裡早已亮起了燈。
空曠的食堂內只有一個視窗還開著,裡面一個學生都沒有。
打飯的老師傅說:“再晚一點兒,我就要關窗戶了。天冷了,以後早點來,不然飯菜都涼透了。”
春草輕聲說了句“謝謝”,便抱著只有些許餘溫的飯盒往食堂外走。
她將飯盒用兩隻胳膊護在胸口,想盡力留住那一絲絲溫熱。
沒想到剛一走出食堂的門,她的肩膀就被人抓住了。
春草驚慌的回頭一看,是陸思行。他旁邊還站著林和,正一臉笑意不明的上下打量著自已。
春草側了側身,陸思行的手從她肩膀上鬆開。
“怎麼這麼晚吃飯?涼透了吧?”
陸思行看了眼被她緊護著的飯盒。
春草抬眼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就準備走。
誰知道林和一下子擋在了前面。
“你們要幹什麼?”
春草想起來被黑猴兒圍攻的經歷,心裡不由的緊張起來。
“給我看看,這麼晚了食堂還能剩下些什麼飯菜。”
陸思行說完不等春草回應,手便向春草的胸口伸去。
春草躲閃不及,飯盒一下子就落入了陸思行手中。
陸思行不僅搶到了飯盒,而且在碰到飯盒的那一瞬,指尖碰觸到一團柔軟,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它散發出的溫熱。
僅僅只是一瞬,陸思行的耳根就泛起紅來。
春草則心頭一顫,滿臉通紅,不過幸好不是白天,昏黃的燈光掩蓋了那灼熱的紅。
心跳又像上次一樣跳動的厲害。
春草低著頭,兩隻手的手指不安的扭在一起,她縮著肩膀,胳膊的壓力傳到胸口,心跳好似平穩了不少。
陸思行將飯盒開啟,裡面的米飯和土豆片兒已經沒有一點溫度了。
他將飯盒遞到林和麵前,林和撇撇嘴。
“都涼成這樣了,沒法吃了吧?”林和又像個無骨人一樣,撐起胳膊斜靠在陸思行肩上。
“我可以吃的,你把飯盒給我。”春草低聲說。
她對陸思行投去一個乞求的目光。
陸思行沒說話,林和卻一把接過飯盒,然後在春草驚愕的眼神裡,將那一盒飯倒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你,你......”春草又驚又怕又無力。
“走,給你弄點熱的吃,”陸思行笑起來,“就當,吃了你的花生的回禮。”
春草看著前面緩步行走的兩個男孩子的背影,感覺自已如秋葉般在風中凌亂飄散。
“哎,還要不要飯盒了?”
林和突然回頭吼了一聲。
春草被吼的一顫,抬腳跟著走了幾步後,又警覺起來。
“要去哪裡?晚自習快要開始了。”
陸思行回頭,咧開嘴笑起來,“怎麼?怕把你賣了?放心吧,你不值錢!”
春草咬著唇,不說話,也不走,只低頭看著地面。
“走了,去小賣部,給你煮碗麵!”陸思行退後幾步拉住了她的胳膊,強行將人帶著,三人並排向前走去。
林和在一旁笑,“哎,大姐,怪不得在學校老被人欺負,就你這種柔弱的樣兒,別人不欺負你才怪!”
春草抬頭看了林和一眼,又看了陸思行一眼,才低下頭,小聲說:“不是的。”
“你說什麼?”
陸思行彎了彎腰,想聽清楚她說什麼。
不錯,陸思行雖然只有13歲,但個子已經接近1米7,比春草整整高出將近20厘米。
春草搖頭,不願再出聲。
她不覺得自已柔弱,她也不認為被人欺負是因為自已弱。
同學欺負她,是因為她的身世,是因為她的家庭和他們的情況不同。
而這種不同在這個封閉的縣城裡,沒有人能夠理解。
她曾經勇敢的解釋過,但是沒有用。
也許她曾經期盼過陸思行和林和會理解她的遭遇。
但當“狐狸精”三個字從陸思行口中說出時,也打消了春草對他們的期盼。
人們總是願意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用自已知道的來理解看到的一切。
所以,不需要解釋。他們認為是怎樣就怎樣吧。
陸思行和林和真的是帶她到了小賣部。
這家小賣部是學校裡唯一的一家商店,據說店主是校長的兒媳婦。
有些機靈的家裡條件好點的學生,總會時不時的光顧這裡,買文具買零食買宵夜,而且從不講價,有時甚至不要找零。
他們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在校長家人面前混個臉熟,刷刷存在感,久而久之自已的名字總歸會在校長面前被提起。
而這個地方對春草來說,是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會靠近的地方。
一來是因為這裡人多,二來這裡費錢。
初中三年,春草來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偶爾來的幾次,也是因為宿舍存放的備用衛生巾沒有了,她不得不來此購買應急。
春草知道小賣部裡商品種類很多,也知道有同學自習課之後會來買宵夜。
但她不知道,店裡竟然還可以幫忙加工煮泡麵。
當老闆笑呵呵的將飯盒放到玻璃臺上時,春草看了眼飯盒裡的食物,有些驚慌的問,“老闆,這,這麼多?要多少錢呀?”
老闆指了指坐在不遠處小凳子上和林和在吃瓜子的陸思行,“陸思行已經付過錢了!”
春草看向陸思行和林和,有些手足無措。
飯盒裡不僅有泡麵,還有兩個荷包蛋,幾段火腿腸和幾片鮮嫩的青菜葉。
香味撲鼻,是春草從未感受過的食物香氣。
這碗麵的價格超出了春草的消費水平。
“這,這......要多少錢?我明天拿給你。”
陸思行說這頓飯是做為吃了她的花生的回禮,可是春草算的出來,那些花生絕對值不了這麼多錢。
即使算上剛剛被他們倒掉的晚飯錢。
陸思行聽後,和林和對看了一眼,然後都笑了起來,“我不是說了嗎,我吃了你的花生,還你一頓飯,扯平了!”
春草又看了眼飯盒,“花生值不了這麼多錢,我......補給你......”
“真囉嗦,吃不吃?不吃就倒掉!”
陸思行看起來快沒耐心了,好心給她弄頓好吃的還唧唧歪歪,真是煩人。
他說著就要去搶飯盒。
春草趕緊伸胳膊,虛虛的將飯盒護在胸前。
“不要倒!”春草聲音高了些。
說完看到陸思行和林和又開始笑,她知道自已剛才的行為有些失態,於是又低聲說:“我吃。”
春草將飯盒扣上,託在手裡。
“你還吃花生嗎?我下週再給你......你們帶。”
既然陸思行不要錢,那就多給他帶些花生。
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這是從小到大春國霞對她一再耳提面命強調的規矩。
春草看看陸思行,又看看林和。
林和沒有說話,而是側頭看著陸思行笑,還用手肘抵了抵陸思行的腰。
陸思行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春草說:“你非要帶,我還能攔著你?”
說完很不屑的哼了一聲,起身就走了。
林和笑著對春草揮了揮手,也跟著走了。
春草心想,城裡人脾氣真大。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飯盒,又覺得有錢人真會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