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宴席正式點來說,其實是工作餐,只不過是比較豪華一些的工作餐。
在座的人都是和私宴相關的兩方人員。
義雲酒店這邊是春草、馮師傅,鄭總和李彩虹。
陸思行那邊,除了之前來過一次的陳經理,這次又多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春草也認識的,林和。
她一進門的時候,眾人都只是看著她的時候,只有林和高高的揮著手和她打招呼。
另外兩個人春草不認識,經過介紹之後才知道一個是陸思行的助理李想,另一個是他們公司的策劃總監。
春草記得昨天在峰崖山的時候,那個鄧總稱呼林和為“林特助”,沒想到陸思行一個人就有兩個助理啊!果真是個大少爺。
席間眾人談論最多的是關於工作方面的問題,偶爾穿插一些可有可無的題外話。
春草再一次感受到了陸思行不同於日常生活中的另一面。
面對工作時,他神情嚴肅,善於聽取意見,但在需要做決策時,又雷厲風行,絲毫不拖泥帶水,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這樣的陸思行和她私下見到的霸道專制,總是高高在上、一副唯我獨尊的那個陸思行,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春草心裡產生了疑惑,她不知道到底哪個陸思行才是真實的。
陸思行手裡拿著馮叔準備的選單介紹,臉上表情輕鬆,看樣子是很滿意。
突然他指著一張圖片,看向馮師傅,“馮師傅,這道花開富貴,主要原料是松花蛋?”
馮師傅點頭回應:“是的,主要原料是松花蛋,配菜是黃瓜和青紅椒。但我們這個菜的關鍵之處是用的秘製醬汁,外面吃不到的。”
陸思行點點頭,然後說:“不知道馮師傅有沒有聽說過和松花蛋相似的一種蛋,變蛋。”
陸思行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側頭看了眼春草。
春草拿著筷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陸思行嘴角挑起一抹笑,看來她和自已一樣,都沒有忘記那個雪天的夜晚。
陸思行將目光轉向馮師傅。
馮師傅點頭,“這個自然是聽說過,變蛋是用雞蛋加工製作的,松花蛋嘛則是用鴨蛋。變蛋顏色金黃,比松花蛋漂亮,味道說實話,也比松花蛋要好一些。但是市場上變蛋很少。”
陸思行笑笑,“可以麻煩馮師傅用這幾天的時間將這道菜改良一下行嗎?將松花蛋換成變蛋,其他的你看著調配。”
眾人看著陸思行,都不知道他為何特別關注起這道菜。
馮師傅緊皺了眉頭,半晌在陸思行含笑期待的眼神中,終於點了點頭。
“可行是可行,就是名字可能需要重新改一個。”馮師傅說。
陸思行又側頭看了眼春草,然後慢悠悠的說:“叫‘燈下飄雪’,你們說怎麼樣?”
春草的心嗖的一下高高懸起,她睜大眼睛看著陸思行。
那個雪夜,陸思行記得。
可是他要幹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要提起它?
春草將手放到桌下,緊緊的握著拳。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厲害。
那個夜晚對她來說,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晚。
是美好的,也是痛苦的。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將它壓在心底,不敢拿出來回憶,更不敢拿出來示人。
春草滿心憂慮時,鄭總哈哈笑起來,說出了自已的理解。
“這個名字細品起來很有意境,昏黃燈光下的雪花,正好和剝殼後的變蛋很相像,名字也容易記。但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陸總方便說一說嗎?”
眾人連忙附和,他們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反駁陸思行的話。
但他們注意到了陸思行說這話時,眼光總是看向春草,心中都猜測,這個名字應該是和春草有關。
“這個嘛,是和一段年少時美好的回憶有關,我......”
陸思行的話剛開了個頭,春草猛地站起身,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椅子摩擦到地毯,發出悶悶的聲響。
眾人的目光看向春草。
春草紅著臉,神情緊張的說:“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不等任何人回應,就低著頭匆匆的快步跑向包廂門口。
說跑一點都不為過。
她不知道陸思行怎麼有膽量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起那件事。
說到底那件事真正有錯的是他。
他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堂而皇之的講出來?
春草好像身後有一隻猛獸在追趕,她要趕緊逃離這裡。
春草跑進八樓的公共洗手間,進門後一下子將門從內反鎖上。
她像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氣般,一下子癱坐在門邊。
春草蜷縮著腿,抱著胳膊,將臉埋在雙臂間。
片刻後,陣陣壓抑的哭聲傳來。
突然哭聲又停止了,春草的迷茫抬起了頭,她伸手慢慢的抹上眼角。
眼淚,自已竟然流淚了。
她曾經以為,自已的淚水在媽媽去世那天就已經全部流盡了,這個世界上也再沒有什麼人和什麼事兒值得自已流淚的。
可是陸思行只是暗暗提起那個夜晚,就輕而易舉的讓多年不會流淚的自已再次流淚。
怎麼可能?
春草緩緩的站起身,又呆呆的走到鏡子前。
不是假的,自已真的在流淚。
而且就在此時此刻,自已滿腦子還是不可思議的時候,眼淚依然緩緩的從眼角流下。
春草盯著鏡中流著淚的人,嘴角開始止不住的顫抖,淚水流的越來越多。
春草再也控制不住的哇的一聲,大聲哭出了出來。
暢快淋漓的哭泣。
壓在心底的記憶在這一刻全都被放了出來。
寒冷的夜,昏黃的燈光,緩緩而落的雪花兒,並肩而立的少年男女,一顆穿透燈光的變蛋。
唇瓣相碰時的冰涼和柔軟。
還有,混亂的人群,嘲弄責罵的喊聲。
......
春草閉著眼,哭的撕心裂肺,偶爾睜開眼可以看到鏡中人面容悲傷到猙獰。
她耳中只有自已的哭聲,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響。
外面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可是春草聽不到。
她完全沉浸在自已的悲傷裡,沉浸在自已的哭聲裡。
停不下來。
哭到最後,她已經不知道為何要哭了,整個人有種虛脫的無力感,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好似這些年吃的苦,遭受的各種委屈、壓抑全在這一刻透過淚水傾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