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時候,春草趁著媽媽清醒的時間,將英語強化課的事情說了。
當時母女兩人並排坐在木橋上,春草學著媽媽的樣子抬頭看著遠方。
春國霞聽說女孩兒考了年級第五,嘴角露笑,牽起春草的手就趕緊往姥爺家走。
到了家,春國霞將春草要參加強化課的事說給了家裡人聽。
姥爺一聽就立即反對,理由是“閨女早晚要嫁人,能讓她上初中已經不錯了,別再浪費錢和時間了”。
舅媽也猶猶豫豫的說,“大姐,你自已身邊都需要人時刻跟著照顧,春草上學時,我照顧你那是沒辦法,就指望她放假了來接替我呢!”
春草注意到,期間舅舅瞪了舅媽一眼,但舅媽撇撇嘴,依然堅持把話說完。
姥娘沉默不說話。
春草也低下頭,心裡已經做好了向現實妥協的準備。
可是卻聽到春國霞說,“我知道我耽誤了你們,但年後草兒就能畢業了!我發誓,等她畢業後,我們娘倆一定不會再麻煩你們了!至於參加強化班的這個星期,”
春國霞停頓了片刻,看了看眾人,輕聲說,“把我鎖在家裡吧,我不出門。”
春草倏地抬起頭,“媽!不要!”
姥爺姥孃舅舅和舅媽也一臉不可思議。
舅舅的情緒格外激動,他沒等姥爺說話,啪的一巴掌拍到身前的飯桌上,“鎖起來?!姐,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你又把自已當成什麼了?”
舅舅瞪了舅媽一眼,“不就一個星期嗎?會累死你呀?”
舅媽哼了一聲,沒敢再反駁。
姥娘又開始低聲抽泣抹眼淚。
春草握著媽媽的手,“媽,我可以不上的,我後面找老師要筆記看就行。”
春國霞拍了拍她的手,“看筆記肯定比不上親耳聽,要去的,聽媽的話啊!”
最後,在媽媽的堅持和舅舅的強壓下,春草得到了可以去參加強化班的機會。
那個週日返校時,春草到學校的正好趕上了晚飯時間。
宿舍裡有幾個女生聚在門口的石凳上正在邊吃飯邊熱火朝天的聊著什麼。
見春草走近了,她們的聲音立即低了很多,但還是看著她竊竊私語。
春草對這個情況視而不見。
其實不聽也知道,她們聊天的內容必定是和自已有關係,否則不會害怕被自已聽到。
她低垂著頭進了宿舍。
可是她前腳進去,後面就跟進來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是班裡的團支書,張華。
張華喊了一聲春草。
春草看向張華,張華笑盈盈的看著她,似有話說。
當然了,如果不是必須要說的話,春草相信沒人願意主動和自已說話。
“團支書,有什麼事兒嗎?”
春草輕聲問。
張華畢竟是班委,不管私下如何議論春草,但在和人說話時還是保持了最起碼的禮貌。
她笑著問:“聽說老師把其中一個參加英語強化班的名額給了你,你要去嗎?”
春草看著張華,輕輕咬了下下唇。
她不愛說話,但是她並不傻。
張華這是希望自已放棄名額。至於目的是什麼,春草不願意花精力去猜。
春草輕聲“嗯”了聲,便不再理會她,埋頭從包裡掏出兩大玻璃瓶子放到床腳下的一個塑膠盆裡。
玻璃瓶裡裝的是姥娘給她準備的這個星期的菜,一瓶是黃豆醬,一瓶是青椒豆腐雞蛋。
張華不滿意春草的回答,不放棄的又問:“嗯是什麼意思?你能參加?你不用照顧你媽了?”
春草看了她一眼,說:“能參加。”
然後又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塑膠袋,裡面裝著半袋煮花生。
春草將花生分出一小部分放到飯盒裡,剩下的將袋口紮好,也放到了床下的塑膠盆中。
她抱著飯盒,對張華說:“團支書,還有事兒嗎?我要去吃飯了。”
張華臉上沒了笑容,有些失望的出了宿舍。
春草走出宿舍,那幾個女生很快就圍在了張華身邊。
等春草經過的時候,一個女生大聲說,“沒有孝心學習再好又怎麼樣?媽媽生病了都不知道去照顧,只顧自已,也不怕天打雷劈!”
春草腳步一頓,但終是忍住了想反駁的話,低頭出了女生宿舍區。
她沒有去食堂買飯,而是拿著飯盒向河邊走去。
晚飯就吃煮花生。
到了自已的秘密基地,卻發現她的專屬石塊上坐著一個人。
春草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是陸思行。
因為那身白的耀眼的運動服和運動鞋,還有鮮少有男生會理的髮型--鍋蓋頭
春草腳步躊躇,不知道是該繼續前進還是返回。
“晚飯吃的是什麼?”
陸思行突然扭過頭看向她。
春草很意外也很驚喜。他沒有趕自已走,而且又一次開口和自已說話了。
春草看了陸思行一眼,沒有從他眼中看到捉弄和嘲諷。
也許這個從大城市裡來的男孩子沒有被謠言影響,他是願意和自已做朋友的。
春草感覺心中有朵花兒正又要盛開。
她開啟盒蓋兒,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到石塊旁邊,將飯盒遞給陸思行看。
“煮花生,”春草輕聲說,“你要嚐嚐嗎?”
花生味兒很濃,但陸思行盯著有些發黑的花生殼,還是皺起了眉。
“怎麼是這個顏色?能吃嗎?不會是壞的吧?”
他吃過的煮花生都是已經剝好並裝在精緻的瓷盤裡的,好看又美味。
這種發黑又帶著粗糙殼子的花生,陸思行是第一次見。
春草抿唇笑了一下,臉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
她在陸思行好奇的目光中蹲下身,將飯盒放在石塊一角,然後拿起一個大個兒的花生,輕輕一捏,殼兒開了,裡面露出三個並排躺著的淡紅色花生粒。
“你看,沒壞,能吃的,很好吃。”
春草將剝好的花生舉起來給陸思行看。
陸思行看看春草,又湊近看了看花生粒。
嗯,好像和自已之前吃的是一樣的顏色。
他接過了花生粒,在春草有些期待的眼神下,將花生粒放入口中。
糯糯的,還有些微的咸和辣,味道不錯。
“好吃嗎?”春草問。
“湊合吧,沒我之前吃的好吃。”陸思行說。
話雖這麼說,但卻很自然的將手伸向飯盒抓了一顆花生,然後學著春草的樣子,自已剝著吃起來。
對於他的言行偏差,春草先是一愣,繼而嘴角揚起笑。
陸思行看見了,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但少年人的倔強是不允許他示弱的。
“怎麼了?不能吃呀?”
陸思行瞪著春草,然後一把抓過了飯盒,放在自已膝蓋上。
“上次還說謝謝我,這個就當謝禮吧!”
春草有些目瞪口呆。
她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表達出自已的意思,“可是,這,這是我的晚飯。”
陸思行瞥了她一眼,思考了下,然後將飯盒放到石塊中央,“一起吃吧,我不介意將謝禮分你一半。”
春草再次無言以對。
反應了半晌,她輕聲說:“謝謝!”
然後在陸思行得意的哼笑聲裡,在石塊另一端坐下。
兩人並排坐在石塊上,中間隔著一個飯盒,很有默契的你先拿一顆我接著取一顆,安靜的吃著花生。
春草覺得心中的那朵花兒正在盛放。
當飯盒裡只剩下最後一顆花生時,兩人的手同時放到了飯盒裡。
肌膚相觸,兩人皆是一震,又同時收回了手。
“最後一個,你,你吃吧,”春草不知道為什麼自已的心像似要跳出身體一般,又慌忙開口,“我宿舍還有。”
陸思行也一樣心跳加速,那種感覺他並不陌生。
來原縣之前,丁韋鵬從家裡的娛樂城裡偷出來幾張限制級碟片兒,帶著他和崔家傑、林和一起在影音室裡偷看。
陸思行記得,碟片兒裡的女人半裸著身體出現時,他們幾個又興奮又羞澀。
崔家傑當時說了聲“狐狸精,真他媽勾人!”
然後幾個小子都附和,“是呀,勾人的狐狸精,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陸思行此時的心跳就如那時一般。
他瞪著春草,想起校園裡的謠言,心想難道她真的是狐狸精?
碟片兒中的女人和春草的臉在腦中來回往復,陸思行心裡有些慌,他噌地一下站起身,一腳踢翻了飯盒,“誰要吃呀!狐狸精!”
然後逃一般的離開了河邊。
春草被陸思行突來的怒氣弄的有些懵。
剛剛一直不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呢?
半晌後,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撿起飯盒,又將那顆落到草叢裡的花生也撿起來,用袖子輕輕的擦了下。
春草站起身,看了會兒陸思行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後緩緩的又低下了頭。
春草咬著嘴唇,將那顆花生剝開,裡面竟然有5個花生粒。
她想笑,張開嘴的瞬間卻是哭了。
狐狸精!
陸思行最後的話和急忙逃開的樣子,溟滅了春草心中剛剛盛開的花兒。
春草又在石頭上坐了好久,直到日暮西垂,晚自習鈴聲響起,她才晃悠著走向教學區。
果然不應該對周圍的人抱有希望。是一棵草,就不要夢想著會開花兒。
春草決定不再去想陸思行說的話,也不再期望這個從大城市來的人會和其他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