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不是別人,正是回鄉探親的淮西轉運使徐有德。這位徐大人持身守正,嫉惡如仇,此時正在船艙與夫人飲酒賞月,忽然聽見前面水裡有人呼救,斷斷續續,隱隱約約。
徐有德吩咐船工靠近了用燈籠照看,果然見一妙齡女子在水中艱難掙扎,口呼救命。於是徐有德命人拋下繩索,將人拉上船來。
金玉奴剛一脫險,便癱坐在地,悲從中來,不免放聲大哭。
徐有德見狀上前詢問因果,金玉奴見對方法度森嚴,相貌堂堂,向來是為官做宰的人物,於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細細說來。自已如何生在乞丐之家,因為出身貧寒,無法找到門戶子弟,最後無奈之下只能招贅一秀才。
這秀才在自已家的資助下考中進士,授了官,沒想到這秀才忘恩負義,當官富貴之後嫌棄自已乞丐家庭出身,竟然狠心將自已推入水中,意圖殺妻再娶。
徐有德乃是方正君子,見狀大怒,又心生憐憫,見金玉奴生的標緻,自已膝下並無兒女,於是便提議將金玉奴收為義女,在做打算。
金玉奴孤苦無依,見徐大人肯收留自已,自然千恩萬謝,磕頭認親。
徐有德叫夫人帶她去洗漱換衣,安排好住宿之後,又吩咐左右侍從,以後見面稱作小姐,不許洩露她的來歷。
原來這徐有德是兩淮轉運使,剛好是這莫司業的頂頭上司。
等到了官衙,所屬官員都來點卯,莫急也在其中,徐有德多看了莫急兩眼,心中想道:“這莫司業果然生的儀表人才,可惜終究心術不正。”
又過了兩個多月,徐有德對下屬說道:“本官膝下有一女,才貌雙全,二八年華,打算找一年輕才俊招贅為婿,大家可有合適的人選嗎?”
同僚都讚歎道莫司業年輕喪偶,又一表人才,正是上上之選。
徐有德斟酌了一番說道:“這莫司業我也中意很久,年少及第又剛剛授官,未免心高氣傲,豈會給人入贅?”
同僚笑道:“這莫司業毫無背景,官場之上更是寸步難行,今有徐公肯提攜於他,正是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遇,恐怕他做夢都能笑醒。”
徐有德覺得眾人說的很有道理,於是就同意讓大家去探探口風。
同僚去找了莫急,這莫急正是年少慕艾之時,況且聯姻上司,攀上高枝,正是求之不得,於是便欣然應允。
徐有德得到訊息之後,便給莫急回了個口信。說道:“雖然莫司業有意結親,本官很欣慰,但本官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所以不捨得把她嫁出去,只是怕莫司業年輕氣盛,不能相互體諒,將來小兩口鬧彆扭,我夫婦二人很是為難。
所以,要先說好,凡事要忍耐一些,讓著她,才敢讓你入贅。”
莫司業大喜過望,哪裡還會計較這種小事,連忙千恩萬謝的答應了。
過幾日,徐夫人找到金玉奴說道:“你義父可憐你年少寡居,終究不是個好歸宿,打算重新給你招贅一門親事,你切莫辜負你義父的一片苦心啊!”
金玉奴說道:“奴家雖出身貧賤,但也知道烈女事一夫,且莫郎負我,非我負他,我就是守寡終身,也好過再找一個薄情郎,生受屈辱。”
徐夫人見她心意已決,於是說道:“實不相瞞,這次招贅的進士才俊,不是別人,正是你那前夫。
你義父恨他薄情寡義,打算給你出這口惡氣,將他再度招贅為婿。
你若對他還有情分,則將其痛打一頓出氣,夫妻二人試著重歸於好;
你若對他已經死心,那就更要將他的醜陋面目揭下來,也好警醒世人。”
金玉奴心想自已義父已經打定主意招贅莫郎入府,不如先答應此事,等到見到莫郎再做打算。
第二天下午,莫急打點好一切,意氣風發的招搖過市,順理成章的做了轉運使大人的東床快婿。
到了晚上,徐府張燈結綵,披紅掛綠,等候新女婿登門。徐有得坐高堂,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莫急此時早已不記得自已姓甚名誰,只想著洞房花燭夜你儂我儂,哪裡會知道新房之內,早已埋伏了一班人馬。
等到莫急酒酣耳熱,意氣風發的走進新房,忽然從兩側門後面走出七八個健婦,一個個手持竹板戒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打。莫急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被打的鼻青臉腫,叫苦不迭。
情急之下,只能大聲痛呼,實在受不住了便大喊:“娘子饒命。”
只見屋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別打了,押他過來見我。”
七八個健婦扯頭髮,拽耳朵,託死狗一般將莫急拖到新娘面前。
金玉奴則自已摘了蓋頭,恨聲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誰?”
莫急艱難的抬頭一看,床上正端坐一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已已故的髮妻金玉奴。此時莫急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的說道:“鬼啊!有鬼。”
眾人都笑他膽小如鼠,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他莫急正是心中有鬼,這才看人像鬼。
金玉奴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恨聲道:“莫急,你這忘恩負義,負心薄倖的小人,當初你一清二白,入贅我家,奴家一心為你鋪路,耗盡家財只為供你讀書,也算望著你為官做宰,奴家跟著有光。
沒想到你竟然這般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全然不念及結髮之情,竟然將奴家推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天可憐見,叫我義父救我於生死一線,收為義女。倘若奴家真的淹死江中,葬身魚腹,你就真的能心安理得再娶新人?
你這般狼心狗肺之徒,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莫急又急又愧,只是磕頭求饒,又想著到底是夫妻一場,情分或許還在,連忙拉著金玉奴的腿苦苦哀求。
金玉奴不為所動,叫侍女取來一面鏡子,當著莫急的面摔碎於地,指著碎了的鏡子說道:“莫郎,夫妻一場,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要是能將這面鏡子復原,我就與你復婚,如若不然,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莫急看著碎成渣的鏡子,苦笑搖頭,灰溜溜的走出新房,從此在徐府為奴為婢,夾著尾巴做人,再不復曾經的年少輕狂。
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
又說人生若只如初見!
只可惜往往都是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