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燕猶自悲痛不已,心下也無計較,無奈只能跟著阿七回了家。
兩人回到阿七的家裡,阿七連忙起火燒水,將薑片下在鍋裡,煮了一鍋薑湯給如燕驅寒。
阿七的家雖是租賃的屋子,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張小床乾淨整潔,被子疊的整整齊齊,那一身十兩銀子買的青衫掛在床頭,褶皺被個個撫平,看來是個不常穿的。
由於屋裡沒有上等桌椅,只有馬紮幾個,所以如燕也只能委身坐在阿七床上。
不多時,阿七煮好了薑湯,仔細晾涼,拿手背試了試已然不燙,才端給如燕喝。
眼見阿七用大黑碗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薑湯過來,如燕一時愣住,忘了接過來。
彼時喝的都是瓊漿玉液,用的都是名窯貴瓷,何曾喝過這等凡俗之飲,用過這等粗糲之器。
但轉眼一想,自已如今落毛鳳凰不如雞,還端著個什麼架子,也就接過碗來,小口小口的喝著,一碗熱湯下肚,胃裡升騰一股暖意,勉強驅散了周身的寒冷。
緩過神來的柳如燕,不禁想到:“我柳如燕一生才貌雙全,只因流落風塵,就受此輕賤。平日裡枉自結識許多王孫公子,風流韻客,但自已被王霸強迫之時,竟無一人敢上前幫扶,而今受了這般凌辱。就是回去,如何做人?還不如一死了之。”
又想到自已花容月貌,尚不曾真正體驗過愛情的滋味,就這麼死了,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天生麗質?
可嘆:“自古紅顏多薄命,不許人間見白頭。”
越想越苦,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阿七見如燕流淚,連忙上前安慰,只是嘴笨,急的直冒汗,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
如燕見他這副模樣,也知道他是真心對自已好,於是將自已的遭遇說與他聽。
自已十二歲之時,被拐子賣給老鴇子,每天被迫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非是老鴇子良心發現傾心栽培,而是為了抬高身價,招客人喜歡;十四歲時被老鴇子灌醉,送與一個老員外破了瓜,自此風月場中混跡,爛泥塘裡滾打,至今已有五年了。
幾年來也曾遇到過傾心之人,但都是貪戀一夕之歡,真心待她的竟是沒有哪怕一人。
阿七見她真情流露,也就仔細傾聽,瞭解她的過往,兩個自說自話,不覺困頓。
夜半更深,如燕人困馬乏,索性脫了衣衫,被子壓在身下,只往床內側睡了。
阿七在灶火前,仔細烘烤著如燕的衣裳,直到四更天,天色將明,才起身往床上靠去,唯恐如燕著涼,故而被子都與她蓋了,自已勉強躺在如燕身旁,和衣而臥。
雖不曾翻雲覆雨,也算是同床共枕。
次日一早,天色大亮,如燕在阿七的懷中甦醒。睜開眼一看,竟然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如燕起身捂住領口問道:“你是何人?我為何在此?”
阿七被驚醒,見如燕詢問,便將昨夜的事情據實相告。
如燕這才想起昨天的遭遇,再回想阿七的溫柔體貼,不禁想到,阿七真是個好人。
有道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若得一人真心相待,縱使與他洗手作羹湯又有何妨?
只可惜他不是衣冠子弟,只是個殺豬賣肉的屠戶。儘管人長得清秀,不似五大三粗,但到底是個沒見識的,難登大雅之堂。
但此刻已無別路可走,也只能指望眼前之人能救自已脫離苦海,只得牢牢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不得已盡力一搏。
如燕道:“我有句真心話要對你說,你千萬不要推辭!”
阿七正色道:“如燕姑娘若用得著小生時,就算赴湯蹈火,再所不辭,豈有推辭之理?”
如燕道:“我想嫁給你。”
秦重笑道:“姑娘不要拿我尋開心,就算是你要嫁人,也是王孫公子,風流才子之輩,怎麼可能輪得到我!”
如燕道:“我是真心與你說話,你怎麼這般輕賤我?”說完又打算哭泣,阿七連忙賠禮賠笑。
如燕這才滿意說道:“我自十四歲踏入風月場,所見所聞俱是酒色之徒。都知道逢場作戲的假意,那有憐香惜玉的真心。看來看去,只有你是個志誠君子,況聞你尚未娶親。
如果你不嫌棄我殘花敗柳之身,我願意嫁給你做個夫妻,就算是給你做妾,我也在所不惜。索性我已無路可走,你若不答應,我只有死路一條。”
“我就是出門投河自盡,也好過回去受辱。”說罷,又一次嗚嗚的哭了起來。
阿七急忙道:“如燕姑娘不要傷心。小生承蒙姑娘錯愛,已是天大的福分,求之不得,豈敢推託?
如燕這才止住哭聲,掛著眼淚笑道:“阿七,你若真心待我,就替我贖身,若能脫此牢籠,我情願與你長相廝守,做個長久夫妻,可好!”
阿七此時早已喜出望外,忙不迭的應了。
只不過轉眼一想,如燕姑娘是麗春院的當紅頭牌,而自已只是個殺豬賣肉的屠戶,且不說如燕姑娘的贖身之姿怕是千金不止,就算是如燕姑娘日常起居,住慣了高堂大廈,吃慣了珍饈百味,穿慣了綾羅綢緞。
但就自個這輕薄家資,就算是將如燕娶了回來,又該如何過活?
如燕見阿七神色變換,連忙詢問。
阿七猶豫半晌,這才如實相告,自已家貧,恐怠慢了佳人。
如燕聽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是為這個,自已要是能僥倖從了良,就算布衣荊釵,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
兩人於是約定阿七回鄉湊錢,如燕也將自已這些年悄悄存下的積蓄變現,只待萬事俱備,就讓阿七去麗春院為自已贖身。
阿七懷著萬分激動的心情回到了保安鎮,剛回到家,就想要找人把鋪子兌出去。
左鄰右舍紛紛前來打聽,還以為阿七出了什麼變故,當聽聞阿七要給一個花魁贖身,都勸阻他不要痴心妄想,那等人物也是咱們升斗小民可以覬覦的?
阿七隻是不聽,最終阿七以三百兩銀子的價錢,將自已祖傳的豬肉鋪兌了出去。
懷揣著三百兩銀子,阿七再次踏上了拯救美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