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珩感覺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道,糟糕,她被發現了!
她自成年以後,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像今日這樣丟臉了,而且,神界應該已經很難見到如她這般,就只是站著,便能將自己絆倒的神仙了。
她對很不爭氣的自己說道:卿珩,你怎麼蠢成這樣了?
聖尊曾經說過,從何處跌倒,就應該從何處爬起來。
她想起聖尊的話,伸出雙手撐起身子,準備爬起來。
眼前出現了一雙絲履,上面繡著祥雲的圖案,絲履的樣式也是很好看。
或許是窘態被個陌生的女子瞧見,卿珩覺得有些窘迫,她趴在地上沒有動,許久之後,才用力抬了抬脖子。
眼前站著的女子蒙著面紗,雖不能看清楚面容,一襲紫衣,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眼睛。
卿珩還在打量著女子,她卻上前一步,對著趴在地上的卿珩伸出手來。卿珩望著她的眼睛,她雖是第一次見到紫衣女子,卻並未從她眼神裡看到惡意,便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去。
紫衣女子將卿珩從地上拉了起來。
起身之後,她連忙彎著腰,拍打衣裙上的灰塵。
紫衣女子盯著卿珩半晌,才輕聲問了句:“你沒事吧?沒有摔傷吧?”
卿珩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似乎是離對面的紫衣女子太近,卿珩感覺到一種壓迫感,且她分明記得,她進來大殿之前,分明是將身上的氣息收斂起來的,卻不知為什麼,斂住的仙氣此刻卻散了出來,在殿中亂竄。
她腦子裡亂亂的,很是混沌。
卿珩警惕的盯著眼前的紫衣女子,她是誰?為什麼靠近她時,自己身上的氣息會散出來,神識也如此的混亂?
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大步,站的位置離女子遠了些,眼神中充滿了戒備。
眼前的女子看著卿珩,神情與方才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像是察覺到卿珩身上有神的氣息之後的反應。
難道她多疑了,這不就是個普通的凡界女子嗎?
卿珩反覆確認,眼前站著的女子,身上沒有任何特殊的氣息,她的的確確,是一個凡人。
卿珩連忙上前行禮道:“剛才,多謝你將我扶起來。”
紫衣女子微微點了一下頭。
周圍靜悄悄的,這兩人相互望著對方,也很是安靜。
還是卿珩先開了口:“我方才聽到你說,你像是在找什麼人,你要找的人,是在這殿中麼?”
卿珩朝四下望了幾眼,卻並未在殿中瞧見別人,若女子是為了找人才到了這裡,那著實奇怪。
女子淡淡一笑,說道:“我是想找人,但今日來,是聽人說這裡的神仙很靈驗,就想過來拜一拜,祈求神靈指點迷津,能夠早日讓我找到我要尋的人。”
卿珩想了一想,或許是她的悟性低,她還未從女子的這番話裡,發現什麼破綻。
但眼前的這個女子怪怪的,她總覺得哪個地方很不對勁,卻說不出來。
方才說話的時候,她一直盯著卿珩看,雖然眼神裡看不出什麼惡意,但她看卿珩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卿珩朝著女子行一行禮,說道:“原來如此,今日我出來太久,家裡長輩該擔心了,就此告辭。”
說完,也不等紫衣女子答話,轉身徑直走了出去。
踏出大殿的門檻時,卿珩一個激靈,想起了那日辛夷與她說過的話。當日在冥澤鑑中,救他們的,不正是一個紫衣女子麼,難道是她?
思及此,她轉身進去尋那紫衣女子,殿中卻是空無一人,哪還有紫衣女子的影子?
當日救他們的紫衣女子,是冥界中人嗎?她為何出現在此?
適才她在祭臺上看到的那團紫色的霧,難道是她?
從東君祠出來時,卿珩滿腹的疑問,這個紫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若她真是冥界之人,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又為何在冥澤鑑中出手相救?
這女子看著很是神秘,每次與她相見時,也會有些不尋常的事情發生,若這些事情不是巧合的話,那隻能說明卿珩和這個冥界的女子有緣。
或許,以她的修為閱歷,仍舊看不懂這裡面的許多事情。
但她篤定,這個救過他們的紫衣女子,肯定還會再出現。
此番真是倒黴,原本是來找陸英的,卻莫名其妙的遇上了這些事情。
東君祠上空彤雲密佈,天色晦暗,凡界怕是要變天了。
這個時候,若是再下起雨來,那今日怕是她在凡界最倒黴的一日了。
卿珩忽然開始後悔來這兒了。
她準備速速離去時,似乎感覺到附近兩股強大的力量相互壓制,且有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以她以往積累而來的經驗來看,不遠處應是有神仙在鬥法。
卿珩有些遲疑,她仔細的想了一陣,到底要不要管這閒事之後,半晌之後,她還是說服自己,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離東君祠不遠的一塊草地上,立著個很大的桃核,大概有四五丈高。卿珩認得它,是少華山山神陸英的傍身法器,乾坤核。
關於用個桃核做法器的這回事,卿珩之前還特意很正式的嘲笑過陸英。
這世間的神仙,用桃核做法器的,確實不多見,一聽這法器的名字,便知道這位神仙喜歡吃桃了。
若是在與旁人打架時,旁人看到他手中的桃核,怕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樣一來,陸英倒是多了幾分贏的機會。
這桃核看著不怎麼樣,卻也是個厲害的法器,這點,單從它的名字上就看的出來。
乾坤核,據說是世上有的它都能裝進去,小師叔曾經也說過,乾坤核是個能將天地裝進去的法器,卿珩雖無緣得見乾坤核怎樣將天地裝進去,卻也有幸見過陸英將少華山塞進去過。
乾坤核此刻落在這裡,那陸英想來也該在這附近。
卿珩在乾坤核周圍找了一陣,卻沒見到陸英的身影。
她轉而又想,陸英一向粗心大意,將自己的法器不小心給丟了。這件事情,對別的神仙來說,或許聽著都覺得很是荒謬。但若此事真真切切的發生在陸英的身上,卿珩倒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既然這乾坤核在這,那至少說明,陸英的確來過這兒。
卿珩之前見乾坤核很是新奇,便在陸英那軟磨硬泡,終於騙得他將乾坤核的使用術法教給了她,不過可惜的是,她只學會了一半,所以,她雖不會將乾坤核變大,卻能將它變得像棗核那樣小。
這門術法雖然學了一半,之前卻沒什麼能將這門術法用一用的機會,不如今日試試。
卿珩抬手,打算將乾坤核變小之後,幫陸英拿回去。
她捏了個決,唸了個咒,乾坤核果然變小了些。
這術法果然有用。她看著縮小了好幾倍的乾坤核,很滿意的笑了一笑。
之後,她又使了個“收”的術法,乾坤核立時便離了地,穩穩當當的朝她飛了過來。
卿珩一看乾坤核下方的情景,不禁咋舌,陸英是怎麼回事,怎麼將自個也給裝進去了?
乾坤核慢慢升到半空中時,卿珩才瞧見乾坤核底下的兩個身影,而與陸英打得難分難捨的,卻是之前在祭臺附近誆過她的白衣男子。
真是冤家路窄,卿珩今日在鄀都已然碰見他兩回了。上次見到他時,卿珩被他還得差點讓個凡人當做刺客給砍了,這次遇到他,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看那男子的修為,應該在她之上,而離了法器幫襯的陸英,此時明顯已經處於下風,他們二人十招之內,便能分出來勝負。
原來這世上,果真還有更倒黴的事。
她哀嘆一聲,自己的命果然不好。
眼下這樣的光景,她若不出手,陸英必敗無疑,陸英與她交情匪淺,此時她若是冷眼旁觀,陸英往後定會罵她沒心沒肺。
可若是她幫忙,她也不能保證能不能打得過白衣的男子,更何況,即便她現在衝上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贏了白衣男子,若是兩個人聯起手來還打輸了,那也太難看了。
卿珩看著白衣男子的背影,沉思了一陣:要不要找個機會偷襲呢?
她隨即喚出縛魂索,朝著白衣男子擲了過去。
縛魂索攜著凌厲之勢,落在陸英與男子中間,將兩人分開。
陸英見著縛魂索,才知道是卿珩來了,轉眼向這邊望過來。
縛魂索護住陸英,擋在了白衣男子與陸英的中間,將兩人隔離開來,卿珩也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並沒有想要上前幫忙的架勢。
白衣男子見眼前橫著個法器,大概是認出來縛魂索,動作一滯,將自個的法器收了。
男子緩緩落地,朝著卿珩拱手說道:“姑娘好法器,我看今日不如就先這樣,我還有些要事,改日再向姑娘討教。”
還沒等卿珩答話,他竟一溜煙跑了。
又是一個膽小鬼。
卿珩看了一眼他遠去的身影,卻沒再追上去,只將縛魂索收入了袖中。
她走過去,將跌坐在地上的陸英扶了起來,問道:“你沒事吧?他又是誰,你們怎麼在這裡打起來了,不過,他為什麼跑了?”
陸英起身後笑了笑:“怕是看見了縛魂索,以為你修為高深,怕自己栽了吧。”
卿珩撇嘴道:“你說什麼風涼話,我要是不來,你也栽了。”
她瞪了眼陸英,又說道:“我來這鄀都,是為了找你,你倒好,卻在這裡跟旁人打架。說吧,你在這兒幹什麼?”
陸英連忙答道:“冤枉!我來這裡是有要緊的事情,卻並不是來此玩鬧的。此地與我少華山相隔頗近,最近少華山外多了許多的亡靈,按理說,凡人身死之後應入輪迴,斷然沒有在凡界停留的道理,少華山上的亡靈,卻都是來自於凡界的鄀都,我便下來看看。”
卿珩反問道:“那你為什麼把自個困到乾坤核中了?”
陸英解釋道:“那是個意外,我以後與你細說。我查了這個鄀都之後,才發現此地還有些妖魔與冥界的勢力盤踞,東君祠外,也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護著,我想進去一查究竟,卻被仙障擋在了外面,之後,便在祭臺附近遇到了那個傢伙。”
卿珩聽完陸英的話後,驚道:“等等,你說,東君祠附近有仙障?”
卿珩低頭細細想了一瞬,她過來的時候,並沒見著陸英說的什麼仙障啊。
陸英順手將乾坤核收了,點了點頭道:“是啊,我試了許多次,都被仙障擋在了外面,沒能進去東君祠。”
卿珩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拉了陸英的袖子,往東君祠趕過去。
卿珩將陸英拉到了東君祠前,說道:“你再回去試試。”
陸英朝著東君祠往前走了兩步,卻又被擋了回來。
卿珩瞧的明白,原來這外面真的有仙障。
卿珩滿腹狐疑,試著走進大殿去,然而她一路走的都很順暢,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陸英瞪大了眼睛,他照著卿珩走過的地方路又走了一遍,卻還是在剛才的地方被擋了回去。
卿珩抬手,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卿珩想了想,轉身對陸英說道:“我知道了,我適才殮了氣息,才走了進去,你再試試看。”
陸英依言,將身上的氣息隱去,沒走幾步,又被擋了回來。
陸英一臉的頹廢,無語的看著卿珩。
他瞥了幾眼東君祠,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這東君祠裡面供奉的不是你父王麼?我想是他之前在此設的仙障,除了你們金烏一族,旁人進不去吧。”
卿珩蹦出一腦門的冷汗:“這怎麼可能,我父王失蹤已逾萬年,這間東君祠,建成也不過百年,這仙障又怎麼會是他所設呢?”
陸英點頭:“那倒也是。”
卿珩搖了搖腦袋,若有所思:“可方才那個紫衣女子,明明也能走到大殿中去。再說了,這仙障為何能困住你,於我卻沒什麼影響呢?”
沉思了半晌之後,卿珩卻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難道是因為我的修為比你的高?”
陸英望了卿珩一眼,他與卿珩的修為,半斤八兩,若不是卿珩手中拿著扶桑大帝一脈傳下來的法器縛魂索,自己也不一定打不過她。
陸英聽她說什麼女子,忙問道:“你方才說什麼紫衣女子,她是誰啊?”
卿珩扁了扁嘴,答道:“是我在東君祠的大殿中,碰到的一個紫衣女子,我並不認識她,不過,她應該就是那個在冥澤鑑中救過我們的女子。”
說完之後,她又自言自語了起來:“聽小師叔說,她是冥界中人,卻不知道她在冥澤鑑中救我們有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
陸英卻說道:“或許是她設下的仙障,我想,她對神界應該也沒什麼惡意。”
說的也是,但她和紫衣女子適才同在東君祠中,他們二人可以來去自如,陸英卻難以靠近,這外面的仙障,到底有什麼玄機?
若陸英說的是對的,仙障確是紫衣女子設的,自己當時就在殿中,紫衣女子並沒有對她做什麼,她雖然看上去有怪怪的,卻也不像個壞人。
陸英說道:“我們不要想那個紫衣女子了,或許她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呢。如今當務之急,是要調查清楚,鄀都附近的亡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若是它們四處遊蕩,遲早是要出亂子的,到時候,天帝知道了怪罪下來,那卻不是好受的。”
卿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那是你的事情!”
陸英忙道:“你想想,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到時候這些亡靈在凡界出些岔子,天帝將我處置了,再將少華山的山神換掉,你以後不是少了個玩樂的去處了嗎?再說,你的縛魂索可是個專門對付它們的法器,既然都來了這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說的也是。”卿珩想了想,瞧著陸英可憐巴巴的樣子,點頭應了。
之後陸英帶著卿珩,在街前的小巷裡七拐八拐,沒什麼章法的走了一會,在一個酒肆前站定。
卿珩抬眼看著木杆上的幌子,又望了望頭頂的牌匾,上面赫然寫著“酒肆”兩個大字。
卿珩瞪著陸英,氣呼呼的問道:“不是說了要去查亡靈的事情麼,你帶著我走了半天,就來了這麼個地方,你說的那些亡靈,在裡面喝酒麼?”
陸英搖搖頭,笑道:“當然不是,這是此地最大的酒肆,每日到這裡來的凡人很多,這也是凡界最能打聽到各種訊息的地方,我們若是想知道更多關於凡界的事情,自然是要問他們凡人了。”
卿珩蹙眉瞧著陸英,還是十分懷疑陸英來這裡是為了喝酒的。
兩人進去時,酒肆的侍者上來招呼,帶兩人去到樓上,找了個安靜位置坐下。
酒肆的侍者問他們要吃些什麼,卿珩聽到其他的凡人喚他作“小二”。
陸英看了一眼卿珩,卻只要了一壺茶,小二很是狐疑的看了兩人一眼,轉身下了樓。
不久,小二便提了一壺茶進來,放在了桌上,陸英使個眼色,卿珩這才明白,陸英的意思,是要自己向這個凡人打聽凡界亡靈的事情,忙從袖中掏出一個滾圓的珍珠,放在了桌上。
那小二兩眼放光,不自覺的朝著卿珩,確切的說,他是朝著珍珠湊了過去。
小二用熱切的眼神望著桌上的珍珠說道:“本店海味山珍,玉液瓊漿,應有盡有,不知兩位客官想吃些什麼,喝些什麼?”
卿珩又將珠子拿起來,放到自己的手上,緩緩開口道:“我二人此番來這,不是為了吃喝,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答得好,這顆珠子,便是你的。”
這小二頗為世故圓滑,已然活成了半個人精,聽到卿珩的話後,立刻點頭應道:“客官要問什麼,儘管問,小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卿珩又道:“但先說好了,你可不能誆我們,也不能為了這顆珠子胡謅,隨便講些謊話來搪塞我們,不然,我這個隨從,可有的是力氣。”
卿珩說著,將目光移到了陸英的身上。
陸英有些無奈的瞧著卿珩,像是想要掙扎,很快又憋了回去。
小二很是自信的說道:“這方圓百里的事情,就沒有小的不知道的,但凡客官有所問,小的一定如實回答。”
說罷,小二望著卿珩手中的珍珠,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差點沒流出口水來。
卿珩見狀,將珠子握在自己手中。
小二頗為失望的將目光移開。
卿珩瞥了一眼小二,淡淡問道:“我問你,此地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麼?”
小二看著卿珩,震驚道:“客官怎麼知道的?”
不久前才結束的祭神大典,這件事情怎麼傳的這樣快?
卿珩並未回答小二,只擺了擺手,說道:“你先講來聽聽。”
小二未道出正題,講故事之前,卻同他們賣起了關子:“今日是二月初六,是本地祭神的大日子,王上親自主持祭神大典這件事,兩位知道吧?”
陸英點著頭答道:“是,過來的時候聽說了一些。”
小二很是得意的看了一眼兩人,興致勃勃的說了起來:“這祭神大典,說來也是我們鄀都的一件大事,可今日的祭神大典不知怎麼回事,才開始沒多久,竟掉下來個天雷,將祭臺上的鼎給劈開了,祭臺上出了些亂子,大臣們以為是上天警示,不得已先將祭神大典停了,王上也先行回了王宮。”
她明明在祭臺上看的很清楚,那一眾大臣與他們的王上,是被嚇破了膽子,逃也似的離開了祭臺的,怎麼這小二說的,和她看到的,有些不一樣?
卿珩心想,這些凡人扯起謊來,可比她要厲害多了。
小二小聲說道:“但王上這不剛回宮麼,據說是在祭神大典上被邪氣附體,病倒了。王宮中的一眾疾醫束手無策,王后娘娘只好命人張貼了告示,想在民間尋一位醫術超群的疾醫,為王上治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