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寧,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回王妃娘娘的話,如您所料,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郭大人,謀害親王是誅九族的大罪。”
雲音點點頭,也算是處理掉了一道坎了吧。
夜色越來越濃,街道啦,林子啦,小溪啦,全部都被蒙上了一層銀色,又好像全部一下子掉進了神秘的沉寂裡。
雲音拖著疲憊的身軀,每走一步路,身體似乎有一根弦在拽著她的肺腑,讓她無法呼吸,無法冷靜。
任誰能想到,當今北琉國的辰王殿下竟然就是大軒的太子。當年大軒覆滅之時,太子離奇失蹤,不知下落。想必他就是那個時候跑到了寺廟,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搖身一變,成為了北琉先皇那個在外習武的三子,後來又以這個身份回到了上京,一步一步往上爬,來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其實他跟自己還是挺像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都同樣的孤寂,同樣的好強,同樣的堅韌,又同樣的可憐……
但若是從一開始呢?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故意去接近他,沒有偷走他的靈玉,那會不會就沒有人成功,大軒會不會就沒有滅亡,兩個人的命運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
世上哪來那麼多後悔的事情,所有的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無法從頭開始,就像鮮花凋零了,它還能回到最初的模樣嗎?
雲音推開門,來到顧蒼月身邊。
微弱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龐雖然蒼白,但卻不減絲毫英色,即便是睡著了,也是王者的風範。
雲音看著,漸漸失了神。
“你看夠了嗎?”
雲音嚇了一跳,瞪了他一眼。
“我中毒的訊息,沒有人知道吧?”
“放心,眾人只知你身受重傷,沒有人知道具體內情。”雲音說,顧蒼月中了這種毒是絕不能讓外界知道的,不然又是一場大亂。
“我呢,跟這個毒抗爭已經好幾年了,沒有解藥的,只有那種緩解的藥,治標不治本。”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雲音記得自己從未同他講過。
“我曾命我的人四處尋求解毒方法。”他看著她的眼睛說。
“你……為何……”
“我想救你。”淡淡的燈火映得他的臉龐美如冠玉,冷淡的神情和淺色的眸子也被鍍上了一層暖色。
她慢慢地抬頭望向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東西在閃爍。
此刻整個房間十分安靜,安靜得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顧蒼月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雲音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多想將它握緊,再也不分開,但是她還是將它打走了。
顧蒼月無奈地又笑了笑。
“笑什麼?笑的比哭還難看。”雲音嗔怪道。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這兒。”
“我沒事兒。”顧蒼月倒還挺倔強。
“好吧,那我走了。”雲音假意起身要走。
“哎……你……”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雲音笑得咧開了嘴,腳步也停下了,她轉過身坐回到他的身邊。
“顧蒼月,”她喊他的名字,“你現在突然中毒,身體還沒適應過來,過幾天就會好很多了。一定會有解毒方法的。”
顧蒼月看著她,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她講話,他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夜色靜美,淺薄的月光旖旎在深秋夜晚,更添幾分冷豔的嫵媚。
雲音聽著他的呼吸漸漸平穩,知道他已熟睡,他的動作很輕,怕把他弄醒。
“你是這玉的主人,它定會保護你的。”她心想,將手上的靈玉解下,想了一想,還是將冰冷的玉在懷裡捂熱了之後才放在他的額頭上。
靈玉溫潤,閃著晶瑩剔透的光。
顧蒼月的眉頭又開始皺了起來,雲音看到,有一絲一絲紅黑紅黑的東西,在他的體內遊走,一絲一縷漸漸彙集到靈玉所在的地方。最後那顆潔白的溫潤的玉,突然間失去了光澤,還帶上了一道道淺淺的裂痕。不知不覺間他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不論如何,恨我也罷不恨也罷,我都要這樣做,因為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雲音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息,雖然仍舊虛弱,但不再紊亂,稍加訓練,內力一定會逐漸增長的。
她將靈玉收回,重新戴在了手上。
她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暗沉的靈玉此刻逐漸釋放著毒素。靈玉認主才會將主人體內的毒素吸收,但它也會自保,此刻靈玉便會將吸過來的毒素盡數放入雲音的體內。
玉漸漸恢復光澤,而云音卻也更加虛弱。
她快要撐不住了。
月有陰晴圓缺,但始終是那一輪月,雲消散了,歸來的,卻不是原來的那一朵雲了。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長到要醒不過來了。
床上的顧蒼月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給嚇著了,猛然睜開雙眼,嘴裡不停地喘著粗氣。
“雲音!”他的嘴裡喊道,然後四處張望,他的神色很難看,眼睛裡燃燒著不明的怒火,鬢角有一條青筋輕輕跳動。
他立馬翻身下床,卻在那一瞬間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女子。
他立馬光著腳跑到她的身邊,嘴裡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
雲音就這樣一直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呼吸微弱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
顧蒼月輕輕握住她的腰肢,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床上。她的腰細得讓人心疼。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以為是?”
他一口氣問出了幾個問題,床上的女子只是靜靜地緊閉雙眼,沒有任何的回應。
雲音手上的靈玉幾乎沒有了光澤,看起來也像是一個重傷未愈之人。顧蒼月腦海中立刻浮現了雲音用玉救他的情形。
她不想欠他。既然一切因她而起,那麼她就覺得應該負得起這一個責任。
一絲苦笑從他嘴邊浮現。
顧蒼月感覺此刻自己身體的內力已經可以得到控制,儘管只是涓涓細流,但沒有夾竹桃的侵蝕,恢復原狀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他趴在她的床邊,握住了她纖細的手。昨天夜裡她一定也是這樣將靈玉戴到了他的身上,用玉將毒引了出來,又戴回自己的身上。她明明可以讓毒繼續留在靈玉當中,但是,她不僅要救顧蒼月,並且也不能夠傷害屬於他的這塊靈玉。
顧蒼月將體內本就所剩無幾的內力注入到她的身體當中,哪怕只有一星半點,但只要能夠延緩毒性侵入她的五臟六腑,那便是值得的。
“殿下……您醒了!”霍寧驚得把端進來的水盆弄掉了,“哐當”一聲盪漾在空氣中,十分的刺耳。
顧蒼月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嫌棄地扭頭看著他。
“殿下,您真的醒了!”霍寧看起來像是要大哭一場,顧蒼月連忙使手勢阻止住了他的進一步行動。
“王妃她……”
“你去想辦法,讓黑衣人知道,王妃暈倒在床。”顧蒼月恢復冷靜地說。
“是!”霍寧很激動,趕緊答應下來,轉身去辦事情了。
“你不會有事的。”顧蒼月握著雲音的手說。顧蒼月雖然沒有和林元生正面交鋒,但多少是聽說過一些事情的,來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他一定有緩解的藥物,雖然治標不治本,但他不想看她那麼難受。
辰王殿下醒來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各個角落,除了半路殺出個林元升這件事情,其他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顧蒼月待在房間裡處理事情,不到一個時辰就去檢視一下她的脈息,每查探一次,就嘆一口氣。
雲音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她神色漠然,看起來就像一個虛弱的人在沉睡,她似乎沒有表現出痛苦的神情,卻讓人看了覺得她更是痛苦。
“殿下,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了。”夜色已深,霍寧閃身進房,對顧蒼月彙報道。
“好。”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雲音。
“回京城的路上也已經布好了我們的人。”
“好。”
霍寧站在他的身邊,見他呆呆的,想說些什麼,正要開口,卻聽他說道:“什麼時候啟程回京。”
“明日。”霍寧回答。
“你去把我們的人都撤下吧。”顧蒼月說。
“為何?”霍寧不解。
“一行人如此龐大,你覺得他會在這個時候自投羅網嗎?必然是趁著皇上還在外,京城守備鬆懈,早就在京城等著我們了。”
“是,殿下!”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究竟是莊生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生……
夜色降臨,慘淡的月光灑滿大地,荒寂的草叢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生出無數詭秘暗影,遠遠望去如同幽森的亡靈火焰,生生不息。
雲音感覺自己的身體不斷的下墜下墜,有一隻無形的手拖著她往下跌落,一直沉到深深的底部。在無盡的深淵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個人,那人緩緩轉身,唇邊帶著笑。
“我想吃桃花酥。”女孩說。木棉花正在他頭頂的樹枝上開的燦爛。
“好。”男孩回答。
突然之間,這個畫面變成了戰火紛飛,哀嚎遍野。
如果重來一次會怎樣呢?
正這麼想著,背後似乎有一雙手將她推了進去。雲音腳下一跌,撞上了那個女孩。
她成為了她——那個九歲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