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小姐已經在內間等候。”侍女領著雲音,走過迴廊,進入包間。
“你終於來了。”桑雅眼睛裡都閃著光。
“找我何事?”雲音裝作有些不耐煩。
“你答應我的事情別忘了。”
雲音撓撓頭,假裝在思考。
桑雅頓時站了起來,跺跺腳,很是不耐煩。
“哦!”雲音低呼,對上桑雅灼熱的雙眸。
“送你那把匕首,然後教你武功。”
桑雅拼命點頭,像小雞啄米一般。
雲音從裡掏出匕首,“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可以嗎?”
“陰險狡猾,明明就記得還假裝不記得。”桑雅見雲音是從懷裡掏出的匕首,便想到她剛剛不過是想唬自己,同時也為自己的沉不下氣而感到惱恨。
“好。”她還是恭順地應下了。
雲音遞給她,又假意收回,又遞給她,又假意收回……來來回回不知多少遍,見她快要真的生氣了,這才把匕首遞給了她。
桑雅接過,仔細地端詳,剛剛的不滿早就煙消雲散。
雲音看著她,眼神略顯飄忽。雲音是為贖罪,不得不習武來使自己強大,但眼前的女孩明顯就有一種想要馳騁江湖的女俠氣概。想到這裡,她的眉心動了動,“可惜啊,還是不能逃離這朝廷紛爭,痛快的馳騁江湖,肆意人生。”她心中感嘆。
“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找你?”桑雅有些迫不及待。
“只要不被其他人發現,你隨時可以來。”雲音相信桑雅有這種本事。
她應下,見雲音要走,頗有些不捨。
“你每次來的時候我都會問你三個問題,你都必須如實回答,能做到嗎?”
“之前你可沒有跟我說還有這個條件的,你只說過,只要我讓你和姑姑見面,你就會送我匕首和教我習武的,何時又多出了這個條件!”桑雅怒道。
“我剛剛想到的,怎麼了,不行嗎?”雲音得意地挑了挑眉。
“你不講信用!”桑雅用手指著雲音,另一隻手叉著腰,看起來有種潑婦的味道。
“小小年紀,還敢指人了!”雲音打掉她的手。
“我不管,你就是不講信用!”
“那又如何?”想起前幾日葉家的事情還沒解決,雲音心裡煩躁的很,此刻只想快點去辦事情,懶得搭理她,人也逐漸變得沒有耐心了起來。
“那我就把你叫我做的事情全都抖出去。你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小小年紀還學會威脅別人了。
雲音看著她,小小一個眉清目秀,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想來確實也是自己理虧,罷了,懶得跟小孩慪氣,“行,那就每次問你一個問題。”
桑雅眼晴滴溜轉了幾圈,“嗯”了一聲,倒是一個“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人。
見搞定了這一茬事,雲音便要離開。
這幾日,無論是在飯館,還是各種場所,她已經盯了葉家小姐好久了,她只是同普通的貴女一樣,該玩玩該喝喝,沒察出有何不同。葉家也沒有同東宣交往的跡象,實在是無法解決葉家為何不肯依順的這個疑問。
“王妃,桑小姐來了。”玉缸來報。
雲音趕緊收好已經翻了不下十遍的葉家卷軸,示意玉缸可以把人領進來。
“雲音。”一進門,桑雅就迫不及待地喊道,見雲音面色不善,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無妨。”
桑雅見狀,便也不客氣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你倒是心急啊,今早剛見完,現在就迫不及待了。”雲音說。
“嘿嘿嘿嘿嘿……”桑雅乾笑。
“那行,我問你個問題,問完咱們就開始。”
“嗯。”桑雅看起來有些緊張,不知道是因為將要提出的問題而緊張,還是為即將要學到武功而緊張。
“葉小姐平時都喜歡些什麼?”
“你說的是戶部尚書的女兒嗎?”
雲音點頭。
“葉小姐是家中的獨女,深受寵愛,”說到這兒,她的神情有些黯然,想必是想到了自己吧,“她也沒什麼特別的,平日裡就同其他小姐們一樣插插花踏踏春,若是真說有什麼不一樣,她去桃花閣的頻率比其他小姐都高。”
“桃花閣?”雲音聽到這個熟悉的詞,感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若是此事與桃花閣有關,那便與譚怡聲也脫不了關係,若是順藤摸瓜,想必此事與千語堂也有關係。
“怎麼了?這有什麼特別的嗎?”桑雅不知其中奧秘,只覺得這林小姐不過是比其他人更愛美,更嬌縱了一些。
“沒事。”
雲音揮手,把桑雅招到了身側。
“會研墨吧?”
“不會!”桑雅想也不想的就說,她堂堂上京才女,才不願與他人研墨。
見雲音不動,她狠狠地瞪雲音一眼,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乖乖地研起了墨。
不愧是上京才女,這研墨的功夫,不得不誇一誇,雲音露出欣賞的表情。
她執筆,在紙上畫上三個人,鉤出三個動作。
“來,拿著。”
桑雅如獲至寶,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你跟我來。”
桑雅緊緊地跟在雲音身後。
“剛剛給你的,是調養內力的心法,你回去之後要細細體味。光有武功沒有內力,便是虛晃一槍;空有內力,沒有武功,便像鳥兒擁有翅膀,卻仍舊被困在籠裡無法飛翔一樣。二者缺一不可。”
桑雅目光堅定,一一應下,嘴裡似乎還在唸叨著雲音剛剛說的話,想要把它們記在心中。
雲音折斷一根樹枝,掂量了一下,握在手裡。
“看好了,動作,我只做一遍。”
慢慢的,她抓起劍,揮了起來。只見她把手揮向前方,用她的手腕轉動劍柄,劍也慢慢轉了起來。而後長劍揮灑,刺眼的劍芒直衝而起……
雲音示範了一下動作,她的手筋腳筋早就被挑斷,根本使不上力,動作雖然能夠做出,但毫無招架之力,若是識武之人,看一眼便知剛剛那一套,確實是絕妙的劍法,但使劍之人根本無力,體內的氣息也是空虛,不過是個花架子罷了。
但是桑雅早已看呆,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舞出這麼絕妙的劍法。
“回去好好練,下次我檢查,如果不過關便不會教你新的。”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好!”桑雅應下。
“玉缸。”
玉缸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奴婢在。”
“送客!”雲音吩咐。
桑雅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要趕自己走,但回想剛剛的劍法,又覺得這種行為很是酷炫,便也不再追究,乖乖地跟著走了。
還不忘回頭對她丟擲了一個敬佩的眼神。
“我桑稚,終有一天也能成為叱吒江湖的快意少女!”她在心裡大笑,若不是父親執意讓她飽讀詩書,若不是為了母親在府裡的日子能夠好過,她才不願當什麼上京才女。
雲音看著她,若不是生逢亂世,她或許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叱吒江湖的肆意少女吧。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雲音看著她的背影,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時的她若沒有揹負罪惡自己想要的又會是什麼呢?
正想著,少女已經走遠。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雲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腥甜的味道從喉嚨裡蔓延到口腔,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她連忙跑進房中,好不讓其他人發現。
這些天來,她每天都有努力提升內力,好讓夾竹桃不那麼快侵蝕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奈何毒性越發強大,每日提升的內力似乎不夠它每日的侵蝕量。剛剛那一舞,又是耗費了她不少的心力,此刻體內翻江倒海,像是要把所有的臟器全部噴出。
她連忙換了套衣服,又細細梳洗了一番。不知為何,心中鬱結的氣息似乎消散了不少。
“真是奇怪。”她心想,剛剛吐的那一口血,難道連著毒一起吐出了?為何感覺體內暢意不少?
“莫非強行催動內力,反而會逼出體內的毒素?亦或是說此毒素已侵入五臟六腑,令我早已失去知覺,麻木無感?”雲音思索,苦而無果。
“王妃,你怎麼了?”玉缸見她臉色不大好,瞳孔驟然一縮,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跑了過去。
“無礙。”她擺擺手。“一會兒我要去一趟桃花閣,你不用跟著我。”
“你不休息一下嗎?”玉缸擔憂。
整整昏迷了兩個月,她已經錯過了太多東西了,此刻是一點兒也等不及了。昏迷的這些天裡,南靖已滅,東宣勢力日益強大,葉家又遲遲不肯依附,此事林元升參與了多少,千語堂又參與了多少,無從而知。
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給臉蛋鋪上一層淺色胭脂,好掩蓋蒼白無力之感。
許久沒來,桃花閣的門店似乎又大了不少,譚怡聲已經不坐在櫃檯了。
葉家小姐看到雲音進來,眼睛時不時地就瞟向她,見她看過來又連忙收斂。可是這點小動作又怎麼能逃得過雲音的眼睛。
“葉小姐,那天你說改日再聊,遲遲未見你訊息呢。”雲音甜甜地說。
葉若眨巴下眼睛,“小女倒是忘了這回事呢?”
“好啊,這個葉若,是什麼讓你這麼猖狂,見了本王妃也敢不行禮!”雲音雖然心裡生氣,表面上還是很和善。看來他背面必須有人撐腰,才敢如此猖狂。
“看來葉小姐也很喜歡這桃花閣呢,可有什麼推薦的?”
“也談不上喜歡,就是無聊,四處走走。又恰逢此處合心意,於是便常來了。”雲音還沒問,她倒是先答上了。
雲音坐到她的身側,“葉小姐,你的味道可真好聞,用的是哪款香粉。”
一抹得意的神色綻放在她的臉上,“這香粉可是我自己配置的,桃花閣可沒得賣。”
“哦,看來葉小姐對香粉還頗有研究。”
“閒來無事,隨意擺弄罷了,自然是比不上桃花閣來的精美。”葉若假意謙虛。
“這味道初聞是梔子,再聞又帶有桂花的氣息,若再仔細深究,便又有檀香之氣。一層疊一層,逐層深入,還挺有禪意。”
葉若看起來更加得意了,沒想到自己隨意疊加的香粉,還能被誇成這樣,一邊感嘆自己的才氣一邊感嘆雲音的無知。
“天色不早了,容我先告辭。”
“好。”雲音點點頭,看著葉若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長。
“看這樣子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啥也不懂,還如此心高氣傲,想必對桃花閣的東西也是嗤之以鼻。那麼便只剩一種可能了,不是為物而來,便是為人而來。”
一個身影從二樓迴廊閃過,雲音瞳孔一震,追隨而去,那人早已不知蹤影。
“你在這兒幹什麼?”聲音很好聽,如黃鸝鳥一般清脆明亮。
譚怡聲,雲音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她。
譚怡聲走出,上上下下將雲音打量了一番。
“瘦了不少啊。”她說。
“病了一場。你看起來過得倒是滋潤。”
譚怡聲的臉確實圓潤了不少,氣色也還好。“表象罷了,其實活不了多久了。”雲音心裡感嘆,她能明顯感覺到譚怡聲的身體早已空虛,沒有任何一絲陽氣,看來夾竹桃早就已經在侵蝕她的五臟六腑,她已經沒有一年的時間了。
雲音很想問她知不知道還剩多少時日了,話到嘴邊,看到她神色飛揚的臉還是忍了下去。想必她是知道的,她只是在珍惜餘下的時光吧。
雲音眉毛一抬,目光也有了焦點,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自己忽略了很久的事——三個月前,中秋之夜,那個男人!
雲音突然抓住譚怡聲的手腕,眼神有些兇狠,又有些憐憫。
譚怡聲想要甩開她,奈何拗不過,只好冷色道:“你想幹什麼?我早就同你講過,不要來這裡,我不想和千語堂再扯上任何關係。”
“想必你也知道的,南靖早已滅,千語堂也沒有依附之處,你又為何還憂心忡忡。”
“我……”她支支唔唔。
“你是不是背地裡,幹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我只是多年形成的恐懼一下子還沒改過來罷了。”此話確實很有說服力,但是雲音可是一點兒也不信的。
“罷了。”她鬆開譚怡聲的手腕。
“你脈搏空虛,我也沒比你好多少,救不了你,好自為之。”她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她的靈敏度絲毫不亞於當年,又怎會不知有一雙眼睛正在不遠處盯著她,若此時有所行動,怕是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敵在暗,還是應當仔細謀劃,不可善意妄為,妄自行動。時間雖急,但有些東西是急不得的,該當從長計議。
一男子從閣樓下走了下來,牽起譚怡聲的手。
“弄疼了吧?”他的眼神溫柔似水,似乎能把所有的鬱結都化開。
“沒事的。”
男子瞪了一眼雲音離開的方向。
“她手上戴著的就是靈玉吧?”
“我不確定。我認識她的時候,這塊玉就一直在她的身上。那時她夜裡偷偷練功,其實我是沒有睡著的,便看到她手上的玉閃著亮光。”
“此事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我不清楚。”譚怡聲如實回答,頭靠在了男子的胸脯,男子輕撫她的髮絲,“你會傷害她嗎?”
“不會,我只想奪回屬於我的東西。”
雲音望著高高的圍牆很是為難,她很想翻進去細細搜尋一遍,最後還是隻能悶悶地離開了。
她回到王府,走得很慢。
“到底要不要告訴顧蒼月這件事情呢?”她撩起鬢邊的髮絲,望著夕陽漸漸沉下。那時她進千語堂才一年,在第一次考核中,因大意差點跌落懸崖,是她——譚怡聲在緊急關頭挽住了她……
“遲點說也一樣,先瞞著他吧。”想到此處,她走路也輕快了不少。
顧蒼月端坐在書房裡,翻著手裡泛黃的古書,拿著兩頁仔細翻動,原來是中間缺少了一頁,他大概是在猜想缺失的那一頁是什麼內容吧。
“殿下,你吩咐的所有地方屬下都找遍了,沒有找到遺漏的書頁。”霍寧恭敬地站著,等待責罰。
“此書,乃開國皇帝傳下,想必從那時起,這一頁就已丟失。”
霍寧鬆了口氣。
“留下此書,是為了讓後世學會如何操控靈玉,畢竟每人對書中的內容瞭解不同,一代一代口口相授怕是不妥。”他頓了下,接著說:“單單撕下這一頁,想必是這一頁的內容,對於靈玉的主人不利,怕有心人知之會造成大亂,這才除去此頁。”
“對靈玉主人不利?”霍寧感到疑惑。
“比方說,靈玉易主。”
“易主!殿下不會是想……”
他話還沒有講完,顧蒼月便點了點頭。若是靈玉肯認雲音為主,便可以將毒素從她體內吸出,再不濟,也會將吸收的天地靈氣不斷注入雲音的體內以抵抗夾竹桃的侵蝕。
“可是……”見顧蒼月沒有制止,霍寧便接著說:“靈玉可是天下共主的象徵。大軒王室第一胎皆銜玉而生,銜靈玉者,才會受百姓信賴,這又怎麼可以輕易轉讓給他人呢。”
顧蒼月沒有理會他,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