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劉勉和趙義德在滿春樓閣間內談的甚歡,門外傳來一陣嬌滴女聲:“客官,奴家能進來嗎?”
“請進。”劉勉道。
推門而入的,是一位濃妝豔抹的嬌小女子,那女子面嬌目秀、骨架輕盈,鎖骨突顯,胸部微微凸起,柳腰細腿,好似那童貞仙女,要不是手裡有那小翠花的戶賬,劉勉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小女孩已經年方三八。
看到桌子旁坐著兩個男人,那小翠花見怪不怪問道:“兩位客官一起?”
“嗯。”劉勉道。
“可先說好了,兩個人的話可就不是一個人的錢。”那小翠花強調道。
“那兩個人多少錢?”劉勉問道。
小翠花伸出兩根手指道:“二兩。”
“二兩?”劉勉做出驚訝的模樣道:“我怎麼聽說這裡玩一個人一兩銀子?兩個人玩兩個人才是二兩吧?”
“兩個人有兩個人的玩法,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玩法,各有各的樂趣。”那小翠花如東風吹過馬耳道:“客官如果覺得玩兩個人才划算的話,奴家這就為兩位客官再找一個姐妹過來。”
“不用。”劉勉趕緊道:“就你一個就可以了。”
正要掏銀子,沒想到被趙義德攔道:“這種小事怎能讓劉大人掏錢?”說著搶先從懷裡掏出二兩銀子放在桌子上道:“給。”
劉勉這才想起之前所聽過的錦衣衛的潛規則:在外消費,官職低的給官職高的買單。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心中卻是有那麼一絲舒爽:哈哈,官大一級果然壓死人吶。
那小翠花見到桌子上了二兩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來,塞進了衣服裡的暗袋中,準備解開胸前的衣帶。劉勉見狀忙道:“翠花姑娘稍等,可否和姑娘聊一聊?”
“聊什麼聊啊,趕緊辦正事,待會兒奴家還得去服侍別的客官呢。二位這二兩銀子既然只要奴家一人,那可就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可沒功夫調情。不過客官放心,在奴家這裡也不需要調情。”說時已經褪去了外衣。
劉勉無奈道:“我的意思是,說話的時間包括在裡面。”
聽到這,已經脫得只剩下一件肚兜的小翠花停下,問道:“客官說的可是真的?這一個時辰可是從奴家進這門開始算的,外面可有護院卡時的,客官可不能亂來。”
“當然。”
“到時候時間到了,沒幹出來,可不準再幹,客官可得想好。”小翠花強調道:“除非加錢,而且是一兩一兩的加,就算是超了一刻鐘都得加一兩。不對,你們是兩個人,得加二兩。”
“好。”劉勉笑道。
聽到對方這麼說,小翠花趕緊把衣服穿上,嬌羞嗒嗒笑道:“客官早說嘛,倒是奴家顯得急不可耐了。”
“姑娘請坐。”劉勉道。
那小翠花穿上衣服,將衣帶綁的嚴嚴實實後,在那桌子旁,面對劉勉和趙義德面前坐下道:“兩位客官不會是早出吧?還是起不來?”
正在喝水的劉勉差點沒噴出來道:“沒,不是,就是聊聊。”
“客官想要聊些什麼呢?”小翠花道:“奴家平時常做的是幹活,可沒學會怎麼聊天。”
“沒關係,我們問什麼,你答什麼就行。”說話的是趙義德。
“這位客官,怎麼感覺您對奴家有意見?這是在審訊犯人嗎?”小翠花已經接了錢便無所顧忌道:“從奴家進這房間開始,就從您的眼裡看出了對奴家的敵意,要不是收了您的銀子,奴家一刻鐘都不願見你這幅樣子。”
那趙義德本就對這些山樑雌雉嗤之以鼻,現如今卻被這眼前的嬌小煙花女所唾棄,心中怒火瞬間爆發,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來道:“他奶奶的個熊,老子花錢讓你來伺候,你他孃的還教訓起老子來了?”
那小翠花有理有據道:“這位客官,您剛剛付的是二兩銀子,分給這位客官的話,您才付了一兩銀子。這一兩銀子所付的是讓您幹奴家一個時辰,可沒包括奴家要對您低眉順眼吶。要想奴家對您承意觀色,那就得加錢!否則奴家怎麼說話,那就全憑老孃的心情!”
“你!你!你!”趙義德怒不可遏道:“賤貨!賤貨!世俗的敗類!”
“哦?奴家是世俗的敗類,那客官是什麼?”那小翠花遊刃有餘道:“客官來到這世俗敗類之地,尋奴家這世俗敗類之人,那客官又何曾不是世俗敗類?”
“啊!”趙義德大喝一聲:“操!”摔門而出。
用後世的話講,一個“在垃圾堆裡嫌垃圾髒”的邏輯直接燒壞了趙義德的腦回路。那個小翠花見到惱羞成怒的趙義德,微微一笑道:“小樣,這種挫男,老孃見多了。又想採野味,又嫌野味毒。”
劉勉見趙義德已經出去,便上前把門關上回來坐道:“姑娘這樣對待客人,就不怕他告訴東家?”
“怕個甚?”小翠花不屑道:“東家最多說奴家兩句,要是奴家不幹了,他又得搞新的姑娘進來,得多花買人的錢。”
“那如果這客人不來這裡了,你們東家少賺了錢,怎麼會無動於衷?”劉勉問道。
“客官也是男人,怎麼會不懂?”那小翠花揚眉吐氣道:“想來也是,奴家可比你們男人還了解男人。但凡來這滿春樓的,不都是那些耐不住寂寞的?這種事情和吃飯一樣,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男人吶,比女人還多吃一樣東西,幾天沒吃啊,呵,憋得慌。這男人吶,天天說我們女人這樣不好、那樣不好,隔了幾天,不還得屁顛屁顛地來花言巧語地找我們女人?”
劉勉此時還小,對這小翠花說的話一知半解,只問道:“但這村裡鄉外,不只滿春樓這一處豔樓,那他以後去了別家,你們東家不照樣虧了?”
“客官有所不知。”那小翠花解釋道:“這方圓十里的豔樓啊,都是一個東家開的,這小子不管跑到哪裡,這錢吶照樣會進我們東家的口袋。除非他去外地,但是有能力去外地的,基本上有了妻室,怎會來這豔樓?”
小翠花說的在理,豔樓東家無論如何都不會少錢,那又何必為難自己手下的人?
劉勉再問道:“就算東家不會少錢,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找你了,你總算是虧了吧?”
小翠花輕輕一笑道:“這天底下就他一個男人?要知道這大明定遠縣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他這不來了,還有成百上千的男人搶著來。奴家出了這房門,不到一刻就得去下個房間,伺候下一位客人,有時候奴家還巴不得休息一下呢,畢竟妹妹被幹多了也不舒服。”
“確實。”劉勉一臉同情道:“那你現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小翠花由怒轉喜看著劉勉道:“要說人和人怎麼就不一樣呢,剛剛那人,奴家見了就心煩。可是見了客官您,奴家可真是喜歡呢。既然那人走了,要不把那人的時辰算給客官您,給您幹兩個時辰可好?”
“這樣可以嗎?”劉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很樂意,畢竟時間長了,可以多問點東。對,僅僅只是為了多問點東西。
“那有什麼不可以的?”小翠花道:“客官能幹多久,不就奴家一張腿的事兒。只要奴家開心,客官想幹多久就幹多久。”
聽小翠花的話,看樣子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哈,本以為這滿春樓的名花異姝為了賺錢,得對來這裡的男客們低眉弄眼;沒想到經這一番話,情況居然是反的:來這裡的男客們為了省錢或是加時,搞不好會對這裡的路柳牆花涎皮賴臉。真是有點意思。
“那就多謝姑娘了。”劉勉道。
聽到劉勉滿嘴的“謝謝”、“姑娘”,那小翠花笑得合不攏嘴道:“客官可真客氣。”
聊了這麼多,劉勉意識到自己得進入正式話題了,便問道:“其實小弟來找翠花姐姐,是有事請教姐姐。”
聽到“姐姐”二字,那小翠花更是喜上眉梢,直道:“有什麼請教不請教的,弟弟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便好。”
劉勉直入主題道:“小弟是從外地來的,聽說這定遠縣之前的縣令犯了事進了監獄,而他欺負的便是姐姐您?”
聽到這,小翠花喜悅的表情淡了下來道:“誰說不是呢。”說時變得惆悵:“雖說我們豔樓的女子賣身不假,可並不意味著什麼人都能隨隨便便就能摸奴家的屁股。要不是為了碎銀幾兩,誰願意遭這種汙名?”
劉勉問道:“小弟從別處得知,這滿春樓的女子確實是身世悲慘,但是姐姐您是情況比較好的,聽說您是自願賣身進這滿春樓為妓,姐姐為何不找尋別的營生呢?”
小翠花眼中稍微溼潤道:“誰都想站著把錢掙了,可是這世事,不跪著怎麼能掙到錢?奴家又怎不知道,奴家所選擇的是一眼能望到頭的人生,可是其他的營生又何嘗不是一樣?”
“可是別的營生能獲得別人的尊重啊!”劉勉爭辯道。
“真的嗎?”那小翠花昂首伸眉道:“別的營生真的能獲得尊重嗎?難道客官就沒有被別人欺辱卻無能為力過嗎?這個世道,哪種營生不是苟延殘喘地活著?”
小翠花的話直擊劉勉的心靈深處,讓他想起了自己在衛所所經歷的一切,相比之下,自己好像還過得不如小翠花。劉勉終於知道為什麼說笑貧不笑娼了。
那小翠花見劉勉一臉失神的表情,得意於自己的勝利,便繼續道:“如果出賣尊嚴能活的相對輕鬆一點,我相信絕大部分人會選擇出賣尊嚴。當我在田裡風吹日曬一個月,賣得的稻穀不足八百文銅錢;可奴家躺在這裡不到一個時辰,便能拿到一兩銀子,奴家才發現:原來尊嚴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更何況,奴家並沒有出賣自己的尊嚴:世人對我們豔樓女子都是另眼相待,可到了這裡,上了床,哪個男人不是像條狗一樣婢膝奴顏?奴家遇到自己不願接的客,可以拒絕、下一位,可是靠其他營生活的世人,哪個不要對著上差察言觀色?哪個不對買家好言相勸?這麼看來,到底是誰,出賣了自己的尊嚴?”
這些話簡直就是欺師滅祖,但是劉勉卻是被懟的啞口無言。想到自己並不是來這裡吵架的,便引入正題道:“敢問姐姐,當時高縣令壽宴是邀請了姐姐嗎?”
“沒有。”小翠花還停留在剛剛的情緒中道:“他那老頑固,怎麼可能讓奴家這等俗人去他那裡吃席?”
“那姐姐是如何去那高縣令的筵席的?”劉勉追問道。
“當然是有人帶著奴家啦。”
“是誰?”
“盧員外呀。”小翠花不經意回道。
聽到這,劉勉既感覺驚訝、又感覺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是,那個盧員外果然又出現了;驚訝的是,那盧員外究竟是何方神聖,怎有如此大的神通,便問道:“那盧員外是花了多少錢才讓你出樓啊?”
“哪有錢。”小翠花憤憤道:“一分錢都沒有。”
“沒有錢的話,姐姐怎麼願意出樓呢?”
“那能怎麼辦?誰讓他是東家呢。”小翠花一臉委屈道。
聽到這,劉勉一臉憐惜道:“唉,就憑自己是東家,害得姐姐失了身。”
“噗嗤。”小翠花掩口而笑道:“弟弟你呀,果然是個男人,一點都不瞭解女人。”
這句話,劉勉好像聽誰說過。
“那喝醉酒的人能記得什麼事情?”小翠花笑道:“或者說,誰信喝醉酒的人醒後說的話?”
“姐姐的意思是?”劉勉趕緊套話道。
“那日盧員外去參加高縣令的酒席,來這裡把奴家帶上,說是叫我想辦法睡到高縣令的床上。東家的話,奴家只能照辦。所以趁著別人把高縣令灌醉後,偷偷潛進去,躲在床下面。等到酒席散盡,奴家再爬出來,把那高縣令的衣服扒掉,睡一晚上就行啦。”
“唉,還好那高縣令醉了,要不然可就侵犯了姐姐。”劉勉一臉安慰道。
小翠花這時笑道:“就算那高縣令沒醉也侵犯不了奴家。”
“為何。”
“奴家給那高縣令脫衣服時,居然發現他下面什麼都沒有。哈哈哈,笑死奴家了。”小翠花有意識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道:“奴家還特意拉開他褲子仔細瞧了瞧,真沒想到堂堂的高縣令居然是個大太監!哈哈哈哈。”看到別人輝煌的表面下,同樣是不堪的內在,小翠花一臉的勝利感。
小翠花和高縣令同床,劉勉知道小翠花知道高縣令的秘密是正常的,便故意問道:“既然高縣令連作案工具都沒有,那姐姐你還告他姦淫。”
“那沒辦法,誰叫盧員外讓奴家這麼幹呢。”小翠花一臉內疚道:“其實高縣令平時對縣裡人都挺好的,壽席那天第一次見高縣令,當時盧員外還特意說奴家是從豔樓裡出來的。奴家當時也真是不好意思,畢竟奴家的威嚴都在床上,大庭廣眾之下,也是羞紅了臉。在場的那群人模狗樣的畜牲都把奴家當笑話,就高縣令沒有笑話奴家,奴家記得高縣令的好。”
“那你還這麼對高縣令。”劉勉指責道。
“奴家,奴家也不想啊。”小翠花委屈道:“可是盧員外畢竟是東家,奴家要是還想在這滿春樓待下去,怎麼可能違逆東家的意思。”
“也就是說,只要那個盧員外沒有逼迫你誣陷高縣令,你就不會告發他?”
“那肯定了。”小翠花回道:“奴家跟那高縣令又沒啥深仇大怨的,幹嘛跟他過不去。”
“這樣啊。”劉勉說著站起來道:“我懂了,那謝過姐姐了。”
那小翠花見劉勉站起來,以為要幹活了,便上前伸出手要解開劉勉的衣帶,不成想劉勉攔道:“剛剛說了讓姐姐休息休息的。”
“姐姐不累,妹妹要弟弟了。”小翠花難得動了情道。
“弟弟今日不太方便,等改日再來。”劉勉說著掙脫開來,破門而出。
那小翠花追到房門口。看著劉勉離去的背影,悵然想著:居然還有不想上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