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媽，我回來了。”是平安。

“平安回來了，過來，媽和你說個事兒。”

平安笑了笑，“是要說平子上學的事情吧，我知道了媽，剛剛村長出去的時候我看到了。”

說著他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個皺皺巴巴的布袋子，裡面鼓鼓的，伸手放到了媽媽手中。

“這是？”國樂 媳婦兒看著布袋子愣了神，沒明白平安的意思。

“媽，這是我這段時間自己攢的錢，給老四上學用。”

國樂媳婦猛地抓住錢袋，一把拉住平安，緊張的開口，“這錢你怎麼來的。”

平安也看出了她擔心的問題。

“不用擔心，我看村裡誰家修房需要人，打零工掙得，這錢我攢了好久了，沒人知道。”國樂媳婦兒聽完還是覺得心裡不得勁兒，但也沒辦法。

她緊緊的抱著三個孩子，眼神裡滿是心疼。

兩天後，小老四揹著媽媽用幾塊破塑膠布縫的書包，帶著家裡的小木凳兒，翻過一個個田埂，一路上只有他一個人，學校離他們村子很遠，去學校要翻過一座山才能到。

茫茫上學路小老四也不覺得無聊，天矇矇亮就出發，和幹活的莊稼人們一起出發，他一路追著小鳥和蝴蝶，看著天邊的太陽慢慢升起，他也快到了學校。

小老四出發的早，到了學校只有幾個人，他們和老四一樣都是其他村子的，這是老四第二次來學校，剛來他就把整個校園轉了個遍，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院子裡的一切都是那麼可愛。

鈴鈴鈴......

沉悶的打鈴聲響了，是老師用手搖的，聲音不怎麼清脆，但對於這些孩子來說，這也是他們從未聽過的好聽的聲音。

小老四端坐在小凳子上，兩條腿規規矩矩的放著，兩隻胳膊疊在一起，頭抬的高高的看著黑板，儼然一副熟練學生的模樣。

先生穿著合身的中山裝緩緩走進教室，眼底盡是笑意，他看著教室裡的孩子們，臉上的幸福感滿得溢了出來。

先生姓李，李姓是個大家族，國樂村子裡好多李姓的人，他們只要坐在一起聊天，就肯定能攀上一點親戚關係。

先生走進教室，輕輕放下課本，這是他時隔十年後再一次走上講臺。

眼前這個熟悉的地方在這一刻，竟然變的有一絲陌生，但依然是他最熱愛的地方，那一塊方桌，是他的念想，是他的希望。

先生翻開書本，緩緩開口，“孩子們來的早吧，我剛起床就看到院裡已經有人了，大家......”說著眼底竟慢慢溼潤，他提起衣袖擦去了眼角的淚，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直接講起了課本上的內容。

先生先教的是拼音，看著黑板上那些從來沒有見過的字元，小老四越念越起勁兒，孩子們都大聲讀了起來，整個小房子裡滿是好聽的讀書聲。

整個學校從外面來看就是一間破舊的小屋子，房簷上還掛著幾絲沒掃乾淨的蜘蛛網，上面停著幾滴水珠，時不時有幾隻小飛蟲飛來掛在網上，倒為這許久不打掃的小屋添了一些樂趣。

小老四就這樣每天一個人去學校，數不清把這座山翻了多少遍，他一天一天的長大，日子也一天一天的過，但國樂家的情況沒好多少，自從國樂去世，家裡只有婦人孩子，他們終究是抵不過……生活的苦。

轉眼間，平子也快10歲了，這個家只是勉強維持生計，沒了主心骨，家……遲早會散。

這天是1980年3月1號，也是平子的生日。

“這天兒霧濛濛的，一點太陽也沒有，人總感覺不舒服。”小翠端著一盆衣服邊晾邊唸叨。

國良聞言從屋子裡出來看，他皺了皺眉，“嘖，這天氣確實，衣服先不晾了，要是下雨了還得收，走，先晾在屋子裡。”說著端起盆就往屋裡走。

小翠停下了晾衣服的動作看了看天，抬起胳膊蹭了蹭晾衣服繩上的灰，收起了剛剛晾的衣服轉身進了屋子。

不一會兒，悉悉索索的雨聲傳來，屋外大風颳的東西滿天飛，只聽的見嗚嗚的風聲，感覺屋頂都要被吹翻了一樣。

國樂媳婦兒呆坐在炕上，掛著滿臉的疲憊看向窗外，手指不停揉著心臟的位置，看起來一臉難受。

三個孩子早上出門了，說是去砍柴火，到現在還沒回來，國樂媳婦直直盯著窗外，她本來想去找孩子，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兒，這兩條腿就是抬不起來更別說走路了。

“啊......”

國樂媳婦兒一個人端坐在炕上，兩條腿一點兒也動不了，她只能一直維持一個動作不變，她想著就這樣等孩子們回來幫她挪挪身體，過了大概有兩個小時，平安才帶著平子和杏花急匆匆的跑進院子，他們一進門就喊媽。

“媽~媽~。”平安手裡還提著一隻野雞。

半天沒人應，平安放下手裡的雞掀開了門上的簾子，他媽就端坐在窗子前，平安看見笑了笑，開口喊人。

“媽~媽......媽？”

平安喊了好幾聲還是沒有反應，他瞬間覺得不對勁，爬上炕拉了拉他媽媽的胳膊，但眼前的人竟然直直的摔在了炕上，發出騰的一聲。

平安愣住了，只是坐在炕沿上看著一動不動的母親。

......

他的心沉了半截，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一刻他的嘴都張不開，發不出一點聲音，身體慢慢的跌到了地上，淚水瞬間流了滿臉。

小老四啪嗒啪嗒的跑進屋子，看著躺在地上的哥哥，伸手準備拉他起來，但平安像是沒了骨頭似的，一點勁兒也使不上。

小老四還是用著最大的勁兒拉他，“哥，哥，你起來啊，我拉不動你。”但平安只是呆呆的看著炕上的人，滿臉淚水，小老四順著平安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媽媽纏著腿倒在炕上，姿勢看起來及其不舒服。

“媽，你怎麼不說話。”說著就要往炕上爬。

“媽，媽......”

小老四拉了一把，他媽的臉正正的轉過來對著他，他瞬間失神。

眼前人的臉上已經沒有血色，身體也已經......涼了。

她枯黃的臉上搭著雜亂的髮絲，嘴唇已經開始有點發白，儼然一副......死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