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又開始了,蘇澗禮那天走後就沒有再出現,連簡訊也未發一條,何年偶爾想起那天的白粥都有種是不是做錯了夢的感覺。蘇澗禮就像一場場沒有規律陣風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吹過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走,有時是和煦的春風,但大多數都是急躁的狂風,會讓何年欣喜,但更擅長搞破壞,將他攪得一團亂之後便消失無蹤。
這天何年去心內科病房參加會診,剛到會議室就接到周讓的電話。
“你朋友來了。”周讓的聲音懨懨的,帶著明顯不高興的情緒。
何年滿頭問號。
“那個大明星。”周讓的每個拖長的音節都預示著他的不滿。
何年不自覺的擰起眉毛,蘇澗禮此時不應該在外省拍戲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急診科?
“他手受了點傷,一直鬧著要進ICU,我看他是有其他目的。”
“……嚴重嗎?”何年職業的本能先跳出來。
“哈,嚴重極了,手背上蹭破了點皮,再晚一會兒就痊癒了。”周讓的鄙夷之氣直衝出話筒。
蘇澗禮這股風又亂來。
何年看了看周圍,所有醫生基本都已經到位了。他對著話筒低低的對周讓說:“你別理他,我現在給他打電話。”
掛了周讓的電話後,趁著會議還未開始的間隙,何年匆匆走到外面給蘇澗禮撥通了電。
“你怎麼回事?”
“我手破了,好疼啊,何醫生。”蘇澗禮的聲線裡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
“你人在哪裡?”
“在急診。我能不能去ICU治療,我覺得急診科的醫生的醫術不怎麼樣。”
“不能。”何年冷漠的回答,“處理好傷口馬上從急診出來,在3號病房樓外等我。”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會診一直持續了半個小時才結束,散會後何年剛站起身便被一同參會的骨科的一位同事留下了,原因是他老家的一位遠房親戚帶孩子來醫院看病,這段時間小孩子剛做了手術,因為涉及兒科的疑難雜症,他想請何年再去“關照”一下。
“你們能看得了成人,可我們看不了小孩子呀!”骨科同事笑著說,“術業有專攻,術業有專攻!”
何年只能答應,跟他一起去病房看一下病患。
“何醫生,你不會在做手術吧?”蘇澗禮的簡訊發了過來。
“稍等,我去病房一趟。”
“人家一直在等你。”短短一行字就透出了那人的期待、撒嬌、埋怨、做小伏低的認錯態度。
何年回他:“去車裡等我。”
“我沒開車。”
“……那你來5號病房樓。”
“唯有遵命。”
何年跟骨科同事來到了病房見到了他的遠房親戚,並且幫小病患仔細檢查了一番,隨後跟家屬反覆確認沒有太大的問題,才算給人交了差。
普通病房跟ICU大不相同,這裡的兒童都有自主意識,有些輕症的孩子甚至相當的歡脫,病房裡到處都是哭和笑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嘈雜中飽含著蓬勃的生命力。
何年剛要走,卻又被同病房的其他一個家長叫住了,原來是上週在ICU治療過的他的小病患,這個孩子轉入普通病房後,情況已好轉了很多。
小男孩不滿兩歲,可因為有缺陷性疾病到現在還不會走路,也不大認得人。可此時他卻認出了何年,並且張手就要抱抱。何年看到他也欣喜的叫了聲他的名字:“佑佑!”
佑佑坐在床上像小鳥展翅一般上下晃動著小胳膊。
何年走過去把他抱了起來,然後驚喜的笑著說:“佑佑胖了!”
佑佑不怎麼會說話,一興奮哈喇子便從嘴角流下來。
何年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巾給他擦了擦嘴巴。佑佑這邊一把抓住了何年的聽診器。
“想讓叔叔給你檢查嗎?”何年微笑著問佑佑,然後把他放在了病床上,取下聽診器給他聽胸腔。
可佑佑卻因為何年把他從懷裡放了下來而忽然哭了起來。
哭聲一時間響徹病房,惹得同病房臨床的另一個小齡的女孩也低聲哭了起來。
何年還是耐心專注的伏身聽完了他的胸腔,佑佑伸著胳膊抓著何年的白大褂,還要他抱,何年又將他抱了起來,然後輕晃著說:“佑佑不哭了,叔叔只是檢查一下,不會給你打針的。”
哄完了小病號,何年想起樓下好像還有人在等他,於是轉過身準備下樓。
然而一轉身他就看到蘇澗禮倚靠在病房門上,像欣賞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盯著他。
他依舊從頭到尾一身黑,黑衣黑褲黑帽子黑口罩,只剩下那雙眼睛亮的出奇。他不顧病房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徑直走到何年身旁,然後在幾乎貼上何年的背部的位置停止了。
何年的心怦怦亂跳,他極力的穩住氣息,不動聲色。這是兒童病房,他賭他不可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蘇澗禮微微低下頭對著何年的耳朵用只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何年,給我生個孩子吧。”
何年的耳根一下子全紅了。可有那麼多眼睛盯著,他又不得不佯裝正常的笑了笑,說:“你孩子的問題我們出去說。”
腳步幾乎是錯亂的離開病房後,何年才滿臉赤紅的對蘇澗禮發難:“你發什麼瘋,在兒童病房胡說八道!”
“不是胡說,是我的真心話。”蘇澗禮大言不慚。
都說一個男人最帥的樣子便是工作時認真投入的模樣,他剛剛在何年的身上見識到了,不僅僅是單純的帥,還有他身上發散出的醫者的風範,專業的氣度還有對小朋友時溫柔和耐心的態度。他俊秀的輪廓和一絲不苟的模樣在喧鬧的病房裡如一方溫潤沉靜的碧玉,清冷高貴的令人神往。抱著看上去小小的、軟軟的孩童,換下認真的面孔跟小朋友講話,語調柔軟,眉宇間清雋動人,眼神明朗清澈,神態也如一抹清風,直吹得人的心癢癢的。
當時的蘇澗禮靠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心臟狂跳。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周讓為何會喜歡何年,因為工作中的何年實在很難不讓人心動,那種投入時的狀態是無與倫比的英俊,那種職業特有的氣質是藏都藏不住的儒雅與矜貴,而對待小病患的模樣又讓他周身佈滿了光環。蘇澗禮瞬間又不爽起來,周讓和何年是同事,何年這麼勾人的樣子豈不是經常能被周讓看到,而自己見到的次數卻註定不會太多。
“我如果有這個功能那就不會在這裡,肯定在實驗室。”何年沒好氣的回應他。
蘇澗禮卻想了想問道:“在實驗室?……在實驗室生孩子比較安全嗎?”
何年想一腳踢死他,他瞪了蘇澗禮一眼說:“你想什麼,男人能生孩子肯定是要進行研究或解剖,看看這種奇異的功能是怎麼構造而成的。”
說完他也覺得自己夠無聊的,居然跟蘇澗禮討論這種傻子似的的問題。
“你來幹什麼?”何年用餘光瞟了一眼蘇澗禮的手背,看到僅僅用了一張創可貼後他立即頓住了腳步,無語的瞪著他的臉問:“你一個創可貼的傷口跑去急診?”
提起這個蘇澗禮臉上有些掛不住,他擰著眉毛說:“傷口小就不能去急診嗎,傷口小但有可能很深。”
何年懶得跟他狡辯這個,問他:“你不是在拍戲嗎?怎麼突然跑回來?”
“我怕你還沒消氣。”蘇澗禮看著何年的眼睛說“你這樣思想端正的一個人,上次卻被我在樓梯口間……我想你心裡一定會恨我。”
“你知道就好。”提起上次的事,何年沒來由的呼吸變得有些狹促。
“那你還生氣嗎?”蘇澗禮跟在何年身後問。
何年不應他。
“不回答就是不生氣了啊。”蘇澗禮笑著說。
“下不為例。”何年轉頭提醒他,他其實不想這麼快給他好臉色看,可看到他的笑,還有他每一次的靠近,他就像一條小船遇到漩渦一樣,完全招架不了。
“是。”蘇澗禮立刻一本正經的答應了。
“你不會就為這個回來的吧,還有什麼事嗎?”何年料他不會把這件事看的那麼重。果真蘇澗禮說:“你真是一點都不關注我,網路上的熱度都快爆表了,你還在這問我為什麼回來。”
何年一愣:“發生什麼事了嗎?”
“年中的重量級頒獎典禮!何醫生!知道你忙,但你的眼裡也不能只有工作吧。”蘇澗禮埋怨道。
兩人這種親密的氣息給了何年一個錯覺,於是他便隨口說道:“我又不是你粉絲,跟你也不是戀人,我為什麼要那麼關注你呢。”
說完他愣了,蘇澗禮也一愣。尋常戀人之間,這樣的話可能是嗔怪埋怨,是戀愛間的小情趣,可是他們不是戀人,他們沒有什麼名正言順的關係,所以何年埋怨顯得如此多餘而尷尬。
他看了他一眼輕聲的說:“我工作去了。”
“你什麼時候下班?”
“醫院的制度表上寫著六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