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君澤的手機震動,是齊悅打來的電話。
“戎總,趙小姐的電腦包留在我車上,我沒有趙小姐的號碼,能幫我要一下趙小姐地址,今天晚些時候我她送過去。”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戎君澤抬頭往樓上望了一眼,趙舟舟已經從二樓包紮室離開,所以戎君澤並沒有看見她。
“放在酒店前臺吧。”
“這——”
齊悅有些猶豫:“不知道趙小姐會不會比較著急使用,我和她今天見面前,看她在咖啡店裡剪輯影片素材。”
“知道了,你放在酒店前臺,我會處理。”
好吧,老闆既然這樣吩咐了,齊悅也不再堅持。
按照戎君澤的話,將趙舟舟的電腦包託付給酒店前臺管理,並且叮囑今天戎總會親自過來取。
下樓後,趙舟舟在醫院大堂看見戎君澤朝她走來,手上還提著一袋從領藥視窗領來的燙傷藥。
“陳助理有事先走了,我送你回去。”
趙舟舟伸出手:“把藥給我吧。”
“你手不方便拿,我替姐姐拿著。”
說著,戎君澤就自然地伸出手要來拉趙舟舟,趙舟舟退了一步,戎君澤的手停滯在一半,他裝作若無其事,走上前一步,攔住趙舟舟的腰,俯首貼在她的耳畔:“姐姐喜歡這樣?”
趙舟舟像是見了鬼一般一把推開戎君澤,不小心碰到手上的傷口,臉色慘白。
戎君澤看了一眼趙舟舟裹著紗布的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壓下心中的躁鬱,低低說道:“疼嗎?”
兩個人實在太過扎眼,醫院大堂來往的路人已經朝著他倆投來好奇的注視,趙舟舟低下頭,略過戎君澤,也不問他拿藥了,只想趕快離開。
戎君澤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好像把事情越弄越糟糕了。
快步跟上趙舟舟,戎君澤攔在趙舟舟面前,語氣央求:“姐姐,我錯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你就讓我把你送回家好不好,我什麼都不做。”
“戎君澤,我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
“過去五年沒有你,我一樣過得很好。”
趙舟舟指了指戎君澤手中的藥:“戎總,請你把藥給我。”
此刻明明是中午,高懸頭上的烈日將一日中最炙熱的溫度灑向人間,可是戎君澤還是覺得從頭到腳,冰冷刺骨。
良久,他終於伸出手,將藥遞給趙舟舟。
“謝謝。”
趙舟舟接過藥,機械地道了聲謝,轉身走了。
一直到看不見趙舟舟的背影,戎君澤才走回車內,他翻了翻身上,剛才從陳助理那邊拿的煙已經抽完了,此刻一身無由來的煩躁壓得他滿腔的憋悶快要爆炸。
戎君澤撒氣般地按下車喇叭,引來停車場其他過路人的咒罵。
“神經病啊!”
“腦子被驢踢了——”
……
從醫院離開,趙舟舟打了輛車回陳檸宣家。
陳檸宣昨晚熬了個大夜,趙舟舟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她還沒起床。
聽見開門的聲音,睡眼惺忪地出來看,一眼瞧見趙舟舟纏著紗布的手。
“舟舟,戎君澤那個渣男打你了?”
“沒有,服務生不小心把水撒了。”
趙舟舟的情緒不高,懨懨地將藥放在桌上。
不是就好。
陳檸宣心放了一半:“嚴重嗎,給我看看。”
“沒什麼事,塗點藥,幾天就好了。”
“對了,宣宣,我手機裡的備註,是你改的嗎?”
“對啊,親親和愛愛,我給你的備註是愛愛!相親相愛一家人,哈哈哈。”
趙舟舟:……
趙舟舟和陳檸宣互相知道彼此的手機密碼,有時候陳檸宣也會登入她的影片賬號後臺,處理一些粉絲私信。
偏偏這麼巧,陳檸宣剛給改了來電備註,剛好就被戎君澤給接到了。
“怎麼了?”
陳檸宣嗅到一絲不太對勁:“戎君澤今天在電話裡胡說八道,難道是因為這個?”
舟舟在洗澡,有什麼事你和我說。
想起戎君澤當時話裡的語氣,酸得幾乎能夠開一個醋廠,陳檸宣有被爽到:“怎麼了,那個渣男嫉妒了?”
“宣宣——”
趙舟舟無奈。
陳檸宣笑死:“不是吧,對我也吃醋。”
“倒也不只是因為你。”
“他以為我有男朋友。”
陳檸宣震驚地看了趙舟舟一眼:“他以為?他為什麼會這麼以為,你說的?”
見趙舟舟點頭,陳檸宣禁不住鼓掌。
“舟舟,你這招殺人誅心真厲害。”
趙舟舟:……
只是齊悅剛好問道,之前也有人問起她的私人感情問題,得知她沒有物件以後,總是免不了熱情地介紹拉紅線,趙舟舟疲於應付這樣的人情往來,後來基本每次提起私人感情問題,她就總是藉口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也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沒想到,戎君澤信以為真,還鬧了這一番烏龍。
“這樣也好,省得他以為你還對他餘情未了,總纏著你。”
話音落,趙舟舟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戎君澤。
陳檸宣和趙舟舟俱是無語。
“他幹嘛?”
“想通了?”
“就算你有男朋友,他也願意為愛做三?”
趙舟舟白了一眼陳檸宣,不想理會她的胡言亂語,摁下拒聽鍵。
手裡螢幕暗下。
但沒一會兒,進來一條資訊。
戎君澤:【你的電腦包在我這裡。】
電腦包?
趙舟舟這才想起來,今天出門時候她帶在身邊的電腦包,但應該落在齊悅的車上,怎麼會在戎君澤那裡?
趙舟舟嘆了口氣,撥通戎君澤的電話。
很快,戎君澤就接通電話:“姐姐。”
趙舟舟開門見山:“你在哪裡。”
“我——在家裡。”
“麻煩你把電腦幫我同城快遞送過來,等會我把地址發給你。”
“姐姐——”
趙舟舟欲結束通話電話,戎君澤喊住她:“我騙你的,我就在你樓下。”
趙舟舟皺了一下眉頭,疾步走到窗邊,只見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花壇旁邊,車邊倚了一個男人,可不就是戎君澤!
“我靠!”
陳檸宣也看見了。
戎君澤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抬起頭,就見趙舟舟和陳檸宣站在窗戶邊上。
戎君澤招了招手:“姐姐,我等你。”
人都送到樓下了,趙舟舟恨恨結束通話電話。
“要不我幫你去拿?”
陳檸宣看著趙舟舟為難。
“不用,拿個包而已。”
戎君澤還能吃了她不成。
戎君澤身上還是穿著上午的那一套衣服,見到趙舟舟下樓,臉上漾起笑意,但還不等開口,趙舟舟朝他伸手冷冷說道:“我的包?”
戎君澤頓了一下,伸手握住趙舟舟的手,趙舟舟立刻縮了回去。
“戎君澤!”
趙舟舟的臉上有輕微的慍色。
“姐姐,我們重逢以來,你有仔細看過我嗎?”
趙舟舟裝作聽不懂戎君澤的話,她撇過頭。
“姐姐,你想我嗎?”
“有想過我,哪怕一次嗎?”
“哪怕被一次次撕碎,只要還剩下一口氣,我都會把撕碎的心貼起來,姐姐,我只想你回來,求你,把五年前的姐姐,還給我好嗎?”
趙舟舟的心並不好受。
她眼下心中滿腔的酸楚,良久才緩緩出聲問道:“你去化龍村了嗎?”
戎君澤瞳孔一怔。
只聽趙舟舟又問道:“這五年,你見過我嗎?”
那天,在影片留言下看見有粉絲留下的照片,雖然照片拍得隱約,但是強烈的直覺告訴趙舟舟,那個人就是戎君澤。
趙舟舟聯絡了攝影師阿康,請他回化龍村幫她證實一件事。
看著阿康發來的照片,滿屏的紅綢木牌,上面都寫了同樣的四個字:舟舟平安。
戎君澤是化龍村專案開發的負責人。
近一年他來往化龍村,每一次來,會在化龍村小住一段時間,每一天,他都會去神樹上掛一塊祈願木牌。
所求所願都是同一件事,希望趙舟舟平安。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為什麼要做令人誤會的事!
戎君澤怔住,他不知道趙舟舟怎麼會知道。
再抬首,趙舟舟藏在眼底深處的淚光,幾乎灼燙他的心。
“你不想見我——”
戎君澤說:“可我忍不住想你,想見你。”
“不要做這些沒意義的事了。”
“戎君澤,這樣不是你。”
趙舟舟嚥下難過:“我在往前走,你也往前走,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戎君澤啞著嗓音:“姐姐——”
“把電腦包給我。”
“這次合作專案,我會依約完成,既然對接人是齊悅,沒有什麼事情我們也不用見面。”
見戎君澤許久沒有動作,趙舟舟催促道:“戎總。”
戎君澤的身影晃了晃,他扯出一個笑意,滿嘴苦澀:“知道了。”
開啟車門,將電腦包交到趙舟舟手上。
趙舟舟接過電腦包,戎君澤的手卻緊緊纏住她的手指,微涼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泛白。
趙舟舟一點一點抽回自己的手。
輕聲道了一聲“再見”,便走了。
走進樓道,趙舟舟幾乎站立不住,扶住牆壁才勉強不至於暈倒,她捂住心口的位置,心跳地從未那般厲害,似乎是掙扎著想要從胸腔裡蹦出來,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明明深愛,卻要推開?
-
“有一種心裡疾病,在醫學上稱為情感障礙。”
“從社會研究上來看,小時候缺愛的孩子,長大以後會形成兩種極端的性格:一種是極端討好,不斷放棄底線來討好縱容希望別人愛自己;另外一種是封閉自我,因為對感情的極度不信任而拒絕所有來自外界和他人的感情。”
“高PBD人格,親密關係以外能開展正常社交,一旦進入親密關係會情緒顛倒和患得患失,具有強烈的不安全感,體現在提前拋棄行為以確保自己的安全度,這種性格形成常與幼時成長環境息息相關。”
“行了。”
戎君澤的聲音懨懨,手機裡的人說話聲戛然而止。
戎君澤問道:“有什麼解決辦法?”
“造成心理問題的原因是方方面面的,有自身激素的變化,也有外界的影響,沒有見到病人和評估之前,我沒有辦法根據你目前提供的這些線索去下結論。”
那天與趙舟舟分別後不久,戎君澤接到錢明明的一條簡訊,錢明明休假回了Z市。
【有空嗎?】
戎君澤盯著手機螢幕出神許久,還是按下撥出鍵,打通了錢明明的電話。
“戎君澤同學,你好。”
錢明明不知道在哪裡,身後是人來人往嘈雜的環境。
“你在哪裡?”
“高鐵站。”
錢明明提著行李箱走上樓梯,說話有些喘:“明天有空嗎,我想和你見一面。”
“什麼事。”
“趙舟舟的事。”
離開化龍村後,錢明明就一直和陳檸宣保持著聯絡。
一來二往,兩人聊出了網戀的那種青澀心動感,除夕夜,在一群人起鬨慫恿下,錢明明向陳檸宣打了一通告白電話,沒想到陳檸宣真的答應了。
如此這般就算是確認了戀愛關係,十幾天時間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有些話陳檸宣也就無意之中透露到了錢明明的耳朵裡。
“戎君澤那個渣男,煩死了,前五年死的透透了,現在突然跑出來詐屍。”
“都是因為他,舟舟這五年過的什麼日子,多大的臉還敢出來在舟舟面前蹦躂。”
“我下次見他一次揍他一次!給他打成豬頭!”
……
錢明明不明所以,想起醫院那次,戎君澤也不像是這麼十惡不赦作惡多端的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戎君澤同學之前和趙舟舟不是關係挺好的嗎?”
“呸呸呸,那個渣男害得舟舟得抑鬱症差點死了,晦氣晦氣!你不許替他說話!”
“抑鬱症?”
陳檸宣驚覺自己禍從口出,連忙耳提面命地揪著錢明明讓他不許說出去。
錢明明在隊裡做的教導員的工作,做思想工作就是他的本職之一,有時候年輕的孩子剛下連,覺得連隊生活與自己的想象不一樣,出入比較大,思想有波動,都得是他和隊醫一起去給孩子做思想工作,一來二去,也算半個赤腳醫生。
錢明明思來想起琢磨了許久,覺得陳檸宣關心則亂,趙舟舟如果真是心病,這樣躲避並不見得就能好。
況且在他看來,戎君澤分明對趙舟舟“居心叵測”,一味躲著也並不能解決問題。
“抑鬱症?”
戎君澤初次從錢明明口中聽見這三個字,腦子有一瞬間遲鈍了片刻。
這五年,他並非全然沒有趙舟舟的訊息。
怎麼會……不知道趙舟舟有抑鬱症?
那些他偷偷跟在趙舟舟身後日子,遠遠看著她一人騎車,從打工的地方回學校,冬天經過烤紅薯的攤子,會停下來買一塊烤紅薯,騰騰的熱氣拂過趙舟舟的臉頰。有時候是坐在對面咖啡店裡,點一杯咖啡坐在角落,從座位旁的窗戶看過去,剛好能夠看見站在街角發傳單的趙舟舟,炎熱酷夏穿著娃娃衣,他會請店員送一瓶水給她,謊稱是店裡做活動免費贈送的。
他竟然從來不知道,趙舟舟有抑鬱症?
趙舟舟那些輾轉難眠,噁心嘔吐,吃不下飯,覺得世界一片灰暗,拼命活下去卻每天都絕望到活不下去的日子,他從來都不知道。